第14章
第十四章
暮色降臨之後。
靖州城淹沒在一片燈火之中。
晚上七點鐘。
林辭遇走進派出所，他在門衛登記了姓名。
大體形容了一下來意。
門衛對他說，他要找的人在二樓左拐的第一個房間。
他上了樓梯。
走到二樓拐角的的時候。
首先聽到的是郝思嘉的智能手表發出的聲音：“老師，我想要點醋。”
緊接着是一個清甜的女聲：“小陳警官，咱們這裏有醋麽？小朋友吃餃子想要些醋。”
“有的有的，王哥櫃子裏什麽都有。”這是一個年輕的警官在說話。
聽到屋子裏這幾個聲音。
林辭遇的心緩緩放了下來。
一陣餃子的香氣洋溢在狹長的走廊上，找到那間亮着燈火的房間。
他在窗子邊上停下腳步。
透過窗子間的縫隙向裏望去。
大概六十餘平的屋子裏，靠窗的位置擺着兩張辦公桌，桌子上面擺放着文件夾一類的辦公用品，一位年長一些的警官正在電腦前輸入資料。
他正前方的櫃子前，年輕的警官熟門熟路地打開了一個櫃門，拿出一瓶調味品。
“你又借花獻佛啊，小陳，你往裏翻翻，還有一瓶小磨香油，都拿出來。”
那位年長警官說道。
“王哥你不地道啊，上次我吃餃子你怎麽沒說你有香油。”小陳警官說。
“呸，你小子不會自己摸啊。”王哥呸他。
靠裏面窗的這一側。
也就是林辭遇目光所及的最近位置，擺着兩把小椅子。
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子和一個小男孩面對面坐着。
他們兩人中間放了一張小方桌。
桌子上擺放着幾盒熱氣騰騰的餃子。
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端着餐盒吃餃子。
小男孩是郝思嘉。
年輕女孩當然是江諾。
餃子被分成小份，分別盛在幾個餐盒裏，每個餐盒裏是一種餡兒。林辭遇看見碗邊都用筆寫着餡兒的名字，有蝦仁，三鮮，芹菜，好幾種。
郝思嘉大大方方伸出筷子。
夾了一個蝦仁的放進嘴裏，嘗了之後他豎起大拇指。
他把面前的蝦仁餐盒往前推推，并打手勢：“老師，你也嘗嘗。”
後者随之也吃了一個。
味道好的令她也豎起了拇指誇贊。
兩個人邊吃邊笑。
從出事地點到派出所的路上，江諾問了陳晉警官一些問題，兩個小孩的确是如江諾所猜測的那樣，到那些空房子裏去探險。
當時孩子們由出事的另一個孩子家長帶着。
坐在另一輛警車上。
到了派出所，下車的時候，江諾看見了郝思嘉，那個小鬼自知理虧，都不敢擡頭看她的眼睛。
江諾心裏沒有真的怪他，她現在像是經歷了一場戰亂，心願是每個人都平安。
派出所對面是一家醫院，錄筆錄之前，江諾和另一位家長帶着郝思嘉他們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看診的醫生給孩子做了檢查之後說：“孩子們只是臉部有些紅腫，沒有大礙。”他列了一些藥水的名字，囑咐江諾帶着孩子去藥店購買。
江諾帶着郝思嘉他們去藥店買了藥，又把他帶回了派出所。
這時候樂芝萱和米球已經錄完筆錄先回去了。
米球對陳晉的投訴沒有成立，因為警察确實是在五分鐘之內出的警，而且現場需要确保人員安全，不能貿然行動，警官陳晉也和衆人解釋了原委。
米球和樂芝萱走了之後。
那個和郝思嘉在一起的小男孩也随着父母回家。
江諾一個人留下來陪着郝思嘉。
等着他的家長來接他。
怕小朋友餓了。
陳晉張羅着給郝思嘉和江諾訂了餃子，挑的都是小孩愛吃的口味。
在吃飯前，江諾把郝思嘉叫到一旁，她怕手語說過孩子會忘，于是鄭重的用筆在紙上寫字。
那些字是用碳素筆寫的，黑色的字體粗粗的，寓意很是鄭重。
“今天很危險，以後小孩子不可以在沒有大人的陪同下，到未知的環境裏去探險。”
郝思嘉頂着一頭卷毛，看着老師的眼睛，不停點頭。
表示自己真的記住了。
看到了今天的兇險，經過了挨打的苦楚，這樣的經歷足夠他銘記一生。
看見小朋友真的記住了教訓。
江諾的态度也放松下來，很高興地帶他吃餃子。
是以林辭遇進門的時候。
正好看見了兩人在歡歡樂樂吃餃子這一幕。
數個小時前，他接到郝思嘉的訊息，說在小巷裏遇到了壞人，讓他趕緊來救自己。
小東西還說江老師也在現場。
彼時他的工作還未完成，用最快的速度騎上摩托，一路飛馳地來到事發地。
到了那條小巷子。
看見江諾被吓得雪白的臉。
那時候他真的想給她的，就是一個擁抱。
白天的場景歷歷在目。
現在那個人就在他目光咫尺的地方。
林辭遇的心好像被一根溫柔的線在拉扯，他在門口站了有好一會兒。
直到不能再耽擱時間。
才走了進去。
一走進辦公室，郝思嘉就朝他撲了過來抱住他，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還在铿锵有力說着：“江老師，虎虎生威。”
江諾有點不太習慣“虎虎生威”這個詞。
她站起身和林辭遇打招呼：“郝思嘉爸爸，您好。”
剛才在巷子裏的情境還浮現在她的腦海，那個擁抱，和萦繞心頭的煙草氣息。
她的思緒被接下來的話語打斷，林辭遇說道：“您好，江老師，非常感謝。”
江諾：“是我該謝謝你的。”今天真的要感謝他的出現。
“不客氣。”
氣氛微妙沉默了一會兒。
聽到剛才的感謝。
覺得這人倒是比那天遇到的時候暖了一些。
但是那暖意稍縱即逝。
江諾擡頭看了看林辭遇的面孔，黑色的口罩。
氣度慵懶又漫不經心。
這時旁邊的陳晉警官說話了。
他開口就替江諾不忿：“郝思嘉爸爸？我還以為你要過了今天才來呢，江老師等了你快一個鐘頭。”
林辭遇把郝思嘉攬到懷裏。
然後側首看了一眼江諾：“對不起，江老師，我有些事情耽誤了。”
江諾的臉上稍顯倦容，一天奔波讓她體力透支，着實有點累。
郝思嘉看着兩個大人。
他還是不甘心就表達剛才那麽點意思。
他轉着圓乎乎的小腦袋，視線一直沒離開林辭遇和江諾。
小手表再度替他發出聲音：“江老師，一打三。”
江諾這次是真的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
她拍了拍郝思嘉的肩膀。
擺動了一下手指，示意他不要再褒獎自己了。
可是郝思嘉怕自己表達的不夠充分。
他拍了一下自己心口的地方，然後舉起小胖手，豎起了大拇指。
看到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還不斷用手語形容。
林辭遇低頭摸摸郝思嘉的腦袋：“BOSS知道江老師很厲害，那今天讓老師早點回家休息，改天我們請江老師吃飯好不好。”
郝思嘉猛點頭。
江諾則趕忙擺手。
“當當”兩下，老王警官在那邊敲着桌子，讓兩個大人過去簽字：“簽完字就可以帶着小孩走了，江老師還沒休息。”
林辭遇走到桌子旁，大手一揮很快地簽完字。
簽完字他站在江諾身旁。
江諾頭發被掖到耳後。
低頭簽字的時候，睫毛翹翹的，白皙的臉上還有緋色的瑩潤。
林辭遇腦海中想起往事。
江諾這個側顏的模樣。
他是曾經見過的。
簽完字，三個人和警官告別，然後一起走出警室。
到了派出所大門口。
天上已經是繁星點點。
院子裏的陳設一如普通的派出所，幾輛警車一前一後停在靠右手邊，左手邊停着一輛商務車。
商務車看起來價格不菲，面的車标是個淺棕色的三角形。
江諾看不懂是什麽牌子。
她心想如果樂芝萱在的話，一定認得這個牌子。
門口又傳來一陣喧鬧。
有人慌慌張張地跑進跑出。
不知道是什麽案子讓人們如此慌張，看來人間就是在不停地上演歡樂悲傷的故事。不一會人群散去，四周很快又恢複了寧靜。
江諾走下臺階。
開了自己的電動車車鎖。
然後轉過身跟那一大一小兩個人說再見。
郝思嘉拉了拉林辭遇的衣襟。
後者邁開長腿走向前兩步。
把住了江諾的車把：“江老師，天都這麽黑了，我這裏有車，可以送你回家。”
夜晚的風有些微涼。
江諾擡頭看見，他眉間微蹙，目光中帶着幾分殷切。
聽他如此說，江諾覺得有點麻煩別人。
于是她拍拍自己的坐騎：“不用的，郝先生，我這裏有車，這裏到我家也不是很遠。”
可是林辭遇手握着她那滑板車的前把，沒有給她挪動車把的機會：“江老師，今天不送你回家的話，我怕郝思嘉郝總會永遠不理我。”
身材高大的人，壓住車把的樣子，那氣勢好像要打劫。
見江諾顫抖着睫毛，未置可否，林辭遇按住車把，心頭湧起思緒。
他從這些思緒中縷出了一句最想說的：“江老師，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江諾看見他的一身黑色裝束。
在這夏天的夜晚裏。
和那日校園中又截然不同。
伴着周遭幽深的景色，他整個人和這夜色融為一體，江諾的視線微微上擡，能看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線，深邃黑暗，又帶着禁欲的氣息。
江諾心裏有些奇怪他要拜托自己什麽事，說道：“郝先生，有什麽事？你盡管說好了。”
她以為林辭遇要叮囑的是有關于郝思嘉在學校的事情。
郝思嘉這個小家夥确實淘氣。
于是她停下來，聽着林辭遇說話。
林辭遇接着開了口，話語嚴肅中帶着叮咛：“江老師，請以後一定記得要護住自己周全，再去成全別人。”
江諾的心微微一動。
除了母親簡明芳，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麽叮囑過她。
朋友們是大咧咧的性格。
她們的關懷不太用言語表達，但會滲透在行動裏。
“嗯，謝謝你，我記住了。”江諾回答。
得到江諾這句話，林辭遇像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石頭。
“我們走吧。”他拎起那輛滑板車，如同拎着一個玩偶一樣走在了前面。
看到他的動作，江諾心裏震驚了一下。
那輛滑板車雖然體型小，但是重量也有五十斤，平時她擡起來一點點都很費力氣。
可是那家夥不費力氣就拎起來。
還走的步履如飛。
她心中驚訝于他的力氣，腳上向前緊走了兩步。
跟在了他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