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創業（二）

創業（二）

她們第一個想到的是趙思思。

趙思思捧着圖紙愛不釋手，但始終下不了決心：“我一個月的零花錢也不過才五十，還是有點貴呢。”

林非心裏一沉。是啊，這條裙子雖然好看，但是并不實用。大多數家長不會願意出錢，光靠學生自己的零花錢，49元的價格也不算便宜了。

劉溪溪努力地推銷：“毛蜘蛛穿在身上的效果你也看到了，多好看啊？五十買這樣一條裙子，簡直不要太劃算欸。”

“好吧，就算你說得有道理，我怎麽相信你們呢？我沒聽說你們家裏有人做服裝生意啊？”

“我們都做了三年同學了，你還知道我家的住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難道你還怕我們賴賬不成？”

林非站在劉溪溪的後面，緊張又期待地看着趙思思臉上變幻的表情。

趙思思将圖紙還給劉溪溪，看向她身後的林非，想了想，說：“我口語不好，密斯楊經常嘲笑我說英語有土坷垃味。上次聽你念課文，密斯楊便秘的表情我還一直記得呢。就沖這點，我訂一件。”

林非手忙腳亂地遞上本子和筆，讓趙思思在提前畫好的表格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尺碼、電話和家庭住址。

雖然只是一筆四十九元的訂單，林非還是被一種巨大的驚喜擊中了。誰不愛得到別人肯定呢？而且這對于林非來說，還是第一次。

有了第一筆訂單，兩人燃起了鬥志，還針對潛在的問題準備了話術。後面的推銷順利很多。

這個年代，衣服款式少，大多時候穿的是校服，多數人沒有“撞衫”的忌諱，反而有不少女生因為看不慣毛蜘蛛的嘚瑟顯擺，哪怕是克扣自己的午飯錢，也咬牙下單了。

利用課間和午休的時間，她們在一天之內掃遍了高中三個年級的教學樓，居然拿下了六十多筆訂單。

有些女生身上一時沒帶這麽多零花錢，林非同意兩天內交齊。後面兩天補收定金時，有的女生後悔，找到林非要求退單；也有的女生要求加單。對于這些變動，劉溪溪頗有怨言，但林非都很爽快地同意了。

第三天，林非最終确定了五十三筆訂單，收到一共1325元定金。如此一來，第一批襪子的運費也有了。剩下的最關鍵的事，就是要盡快找一家價廉物美又高效的代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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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非再次打通了楊紅的電話。

楊紅聽了她關于裙子訂單的介紹，為難道： “林妹兒，不是紅姐不想幫你。你這筆訂單太小，要獨占一條流水線不劃算。我就算說破嘴皮子，恐怕我們主任也不會接的。”

林非：“這筆訂單星星服裝廠不願接，不等于其他廠不願接。你們周圍還有許多家庭式的小廠，這筆訂單他們肯定能接。我算過，一條裙子的成本不會超過20元，扣除工廠代工費和運費，還有30%的利潤。而且，這還只是開始。只要這條路走通了，我們會有更多的訂單，更多的利潤。”

雖然楊紅沒有答應，但是林非的話裏話外已經把楊紅當作合夥人。楊紅心裏熨貼的同時，又感到吃驚。她沒有想到，一個內地高中生居然對廣州的服裝行業了解這麽深刻。

楊紅思索了片刻，說：“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老鄉大壯，你還有印象嗎？他剛剛從廠裏辭職，說要自己開工廠做老板呢。我去找他談談，這生意指不定能做。明天中午，你等我電話。”

林非要了楊紅的收款賬號，當即去銀行将收到的所有錢都彙給了她。

彙款之前，林非不是沒有猶豫。若是楊紅一時見利忘義，私吞了她的錢，她就別想在學校呆下去了。但是，她別無出路，只能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第二天中午，林非從食堂打了一份飯菜，坐在公共電話亭邊的花壇邊上，一邊吃一邊等電話。過了十二點，電話始終沒有響起。

是不是楊紅沒找到代工廠？還是價格沒談妥？還是墩娃兒出了什麽事，讓她無暇顧及？各種不好的猜測紛至沓來。她把小黃鴨捏得“嘎嘎嘎”直叫喚。

林非越想越焦慮，最後一口飯堵在喉嚨口，怎麽也咽不下去，最後只能吐出來。

“喝點水吧。”

一只拿着礦泉水的手出現在面前。

薄荷香氣萦繞在鼻尖，林非那如鲠在喉的焦慮立刻緩解不少。

她接過水，說：“謝謝。你的手怎麽了？” 五月的天氣溫暖晴朗，李旭卻戴着一雙露指的手套。

李旭将手背在身後輕輕蹭了蹭，語氣平淡地說：“沒什麽，皮膚有點過敏。”

林非仰頭喝了口水，将喉嚨口的一團飯順進了胃裏。李旭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纖細的脖頸。那麽脆弱，似乎一掐就斷。他的腦海忽然冒出了一個驚悚的念頭，剛剛停止的瘙癢又蠢蠢欲動。

李旭輕咳一聲，問：“你在等電話？”

林非回頭看了一眼靜悄悄的電話，點點頭，說：“是的，一個很值錢的電話。”

李旭：“值錢？你很缺錢嗎？”

林非又點頭：“是的。我要掙錢。”

李旭：“我有，我可以都給你。”他翻了翻口袋，只掏出了一把皺巴巴的的硬幣碎鈔，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元。

“這些夠嗎？”

林非搖搖頭：“不夠，我需要很多很多錢。”

李旭的表情有點疑惑。

從小衣食無憂的他，怎麽會理解林非對金錢的渴望呢？林非笑了笑，從他的手心裏撿起一枚五角硬幣，說：“我收下了。以後它就是我的幸運幣。我相信它會給我帶來好運。”

柔軟的指尖蜻蜓點水般劃過他的手心。

李旭長舒了一口氣。

不癢了，徹底不癢了。他的身心重歸平靜。

“鈴鈴鈴……”

電話響了。林非迫不及待地拿起聽筒。

楊紅興奮地報告最新的進展：“我和大壯談妥了。他剛開的廠子，機器還沒轉過呢，正愁沒有訂單。大壯說他會加足馬力，三天內就能交貨。”

林非按耐住欣喜，問：“他們怎麽收費呢？”

楊紅：“大壯說，就圖個開門紅——吉利，給你最大的優惠。面料、加工費、水洗标、尺碼标、包裝費，林林總總加上， 23元一件。為了趕進度，我先付了一半的定金，讓他們先去采購面料去了，今天就連夜開工。”

楊紅的性子沒變，果然還是那個做事風風火火、品性正派的川妹子，林非慶幸自己沒看錯人。

“紅姐，謝謝你。”林非鄭重地說道。

“該我謝你才對。說到底，咱倆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啥子擔保沒有就給我彙了這麽大一筆錢。我楊紅這輩子還沒這麽被人信任過。”

兩人盤算了一下，支付了運費和代工廠定金之後，還剩下兩百來元。

“剩下的錢，紅姐你來安排吧。做生意難免要有打點的地方。雖然錢不多，但是心意還是要表示的。”

“咱倆想到一頭去了。我打算買點煙酒，給老徐送去呢。後面的出貨，還得靠他發話呢。”

一切談妥後，林非挂了電話，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攥着拳頭。那枚硬幣在手心中留下了清晰的紋路。

“李旭，謝謝你的硬幣，它給我帶來了好運。”

她轉頭時，花壇邊的人影已經消失了。

又過了幾天，從廣州寄來的包裹就堆滿了小院。幸好老宅夠寬敞，林非将老林的房間收拾出來，做了庫房。

又經過一夜的整理清點。第一批貨差不多有五千雙襪子。三千雙短棉襪，一千雙長筒棉襪，還有一千雙短款絲襪。

林非在街上逛了一圈，決定了：先擺地攤試試水。

五月一到，天氣漸暖，晚飯後出門散步的人越來越多。為了評選文明城市，市政府翻新了人民廣場，新鋪了地磚，還在廣場中心建了一處噴泉，每日晚上八點有一波噴泉燈光秀，吸引了不少人流。人民廣場入口處是擺地攤的最佳地段。

林非買了兩盞充電臺燈和一張黑色的防水布。用白色的紙板做了一個招牌“清倉甩賣，短襪一元兩雙，長襪三元兩雙。”為了在夜間更加引人注意，她還買了閃爍的小彩燈，粘在招牌的周圍。

開業的第一晚，林非一下課就飛馳回家，簡單填飽肚子後，将提前整理好的兩個大蛇皮袋綁在自行車後座上，沖向人民廣場。

最近為了安撫劉溪溪的情緒，劉志強給女兒買了一輛新自行車。劉溪溪見林非每日上下學走路辛苦，就把自己舊的那輛送給了林非。

在定價之前，林非逛過百貨商店和服裝店，發現那裏的襪子最低也要一元一雙，且質量一般，顏色款式老舊。而林非的襪子質量好，款式新，顏色也豐富，加上價格的絕對優勢，林非的攤位一下子就吸引了許多飯後散步遛彎的居民駐足。

人群将不過兩平米的小攤圍得結結實實。

林非差點被擠到外面去。她只好脫了鞋，站在襪子堆裏。

不到兩個小時，林非帶來的三百雙短襪和三百雙長襪就一售而空。

林非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被這麽多人包圍過。無數雙手貼着她的身體在襪子堆裏挑來撿去，還有無數張嘴同時問她各種問題。

收攤時，有些晚到阿姨爺叔還很遺憾沒有搶到，拉着林非問明天還有沒有。

林非嘶啞着嗓子，筋疲力盡：“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謝謝關照，明天我還會來的。”

收拾好東西，林非将塞滿鈔票的腰包藏在外套裏，迅速撤離了現場。

回到家裏，關好門窗，林非将腰包裏的毛票倒在桌子上，一張一張展平清點，疊在一起。

清點完畢，一共三百九十元。

很顯然有人趁着混亂，多拿了襪子。另外長短襪混在一起賣，也容易給人可乘之機。林非只有一雙眼睛一雙手，算錯賬、少收錢也是難免的。

不過好在成本低廉。楊紅和老徐談下來的進貨價是不論款式兩毛錢一雙，加上運費平攤到每雙是一毛，每雙成本是三毛。算下來，今晚的純利潤就有兩百多元。按照這個速度，一周內五千雙襪子就能售罄，獲利将近千元。

暢想着美好的願景，林非興奮得睡不着覺，眼睛亮得和貓眼一樣，一直到了黎明時分，激動的心情平複了之後，才緩緩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