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創業（四）

創業（四）

校園裏掀起一陣粉紅熱潮。

尤其是課間操時，操場上一排排的隊列中，在千篇一律的藍白校服中，點綴了幾十朵粉色的花朵，随着“一、二、三、四”的節拍旋轉綻放。

其他女生見裙子的上身效果這麽好，紛紛打聽裙子是哪裏買的。而當初退單的幾個女生後悔不疊，私下找林非說要補單。但沒想到一向爽快的林非卻拒絕了。

她用客服一樣友好而客氣的話術回應：“布料和配飾都是按需采購的，已經都用完了。每款衣服只有一次下單機會。下次看中就要下單哦。”

毛蜘蛛見這麽多女生穿上和她一模一樣的裙子，甚至不少人的上身效果比她更好看，心裏暗氣，但在衆目睽睽之下不好發作。好不容易忍到回家，她立即脫了裙子，把它剪得稀爛，扔進垃圾桶裏。

林非趁熱打鐵，和劉溪溪商量後，兩人修改了一稿圖樣。新款裙子删除了原版繁複的蕾絲、亮片、網紗等元素，僅在袖口和腰線保留了蝴蝶結這一個少女元素。新款裙子更加清爽耐看，但也不失少女裙的可愛嬌俏。林非還增加了四種顏色——綠色、藍色、橙色和白色，擴大受衆範圍。

由于配飾少了，加工程序少了一半，成本也相應縮減。價格上，林非考慮到學生的消費能力，林非修改定價，将單價降為39元，定金降為10元。

有了第一筆訂單作鋪墊，第二筆訂單異常火爆，甚至連隔壁的初中生也知道了，紛紛跑過來要求下單。有些家境不錯的女生，還一口氣下單了五條——每個顏色各來一條。

夜色漸深，月色溶溶，小院裏蟲鳴陣陣。

老宅的燈光還亮着。

林非和劉溪溪并排坐在桌前，整理最近兩日的訂單和定金。

找她們下單的學生太多，兩人一時忙不過來，林非找了趙思思幫忙登記訂單。對價是一條免費的裙子，顏色由趙思思任選。趙思思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不僅幹活賣力，還拉來了不少新的訂單。

林非已經和楊紅說好了，明天一早就彙款，并把新的圖樣和訂單數據傳真給大壯的工廠。今晚，她們必須将三個人手上的訂單都彙總登記入同一張表格，最後統計出各個尺寸、各種顏色的數量。

“這也太多了，整理不完，根本整理不完啊，”劉溪溪搓了搓發花的眼睛，打了個哈欠，“我期末考試前一個晚上抱佛腳都沒熬到這麽晚。”

林非心疼地看了一眼她的黑眼圈，說：“你先睡吧，剩下的我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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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溪溪伸了個懶腰，然後捶着肩膀和後腰，抱怨道：“沒想到做生意這麽辛苦，這兩天我腿都要跑斷了。反正我也花不了多少錢，還不如直接找我爸要點零花錢呢。”

林非知道，劉溪溪一旦睡眠不足，脾氣就會暴躁。對于她的抱怨，林非只是一笑置之。她拉着劉溪溪進卧室，将她按在床上，說：“我的公主，快睡吧。”

劉溪溪眯着眼睛躺在柔軟的席夢思床墊上，舒服地發出了一聲喟嘆。林非轉身要走時，手腕被劉溪溪拉住了。她半睡半醒着嘟囔：“明天別忘了我的裙子……”

自從被挖掘出服裝設計的潛能後，劉溪溪連夜為肖麗設計了一款裙子，再三囑咐林非連着這批訂單一起傳真給大壯。她決定帶着為媽媽量身定做的新裙子，去外婆家把媽媽勸回來。沒媽的日子，實在是太苦啦。

“放心吧……”林非剛開口，劉溪溪的喉嚨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林非笑了笑，把她的手塞進被子裏，小心關上門，回到桌前繼續挑燈夜戰。

在核對金額時，林非發現趙思思負責的訂單數量和定金金額對不上。她過手了八十三筆訂單，但交出的定金只有六百九十元，整整少了一百四十元。

她不願以惡意去揣測他人，但親身經歷了襪子攤的哄搶之後，她也對人性也有了新的認識。

對于趙思思的私吞，林非無可奈何。她沒有當面點清就收下的錢，這個暗虧不得不吃。好在這次訂單數量夠多，有五百多單。和幾千元的利潤相比，這點損失不值一提。況且，花一百多塊錢，就能認清一個人的本質，這個買賣也不算虧。

收到這筆訂單，大壯比楊紅還要高興。大壯和楊紅一樣，出生在貧窮的大山裏。他是楊紅的介紹來廣州打工的。但和楊紅不一樣，他的性格跳脫，更敢闖蕩。受不了大型服裝廠的嚴苛管理和冷漠氛圍，不願意接受做一輩子螺絲釘的命運，他決定白手起家。

廣州的服裝市場已經是一片紅海。大壯這樣沒資金、沒資源、沒客戶的小工廠，連初創資金都是老鄉們衆籌的，不過是汪洋裏的一葉扁舟，随便一個風浪都可以傾覆。

林非是大壯第一個客戶，也是最大的客戶。大壯格外珍惜這樣的機會，無論是原料采購、裁剪縫制還是整燙檢驗，都傾盡全力去完成，甚至做到了提前兩天發貨。

未出意外，第二批裙子大受好評。校園裏的女生紛紛換上了新的裙子，五顏六色地裝點着校園。不明情況的路人，甚至以為學校換了新款的校服。

林非這個掌握了“時尚密碼”的女生，不再是舊日同學口中的“林黴黴”，一下子成了學校的紅人。對于突如其來的歡迎度以及銀行存折裏日益上漲的餘額，向來腼腆內向的林非幾乎難以适應，甚至覺得這一切發生在她的身上不可思議。

她握緊手心裏那枚金燦燦的“幸運硬幣”，堅硬冰涼的觸感告訴她：天啊，這不是夢，這是真的啊。

在一幹态度轉變的同學中，趙思思對林非的态度格外熱忱。她恨不得天天跟在林非的屁股後面，話裏話外都是打聽新一批訂單什麽時候開放。

“非非，下一批訂單要是開放了，要和我說哦。雖然現在功課很緊張，但我努把力還是可以搭把手的。”

林非沒有說話，視線落在趙思思腳上的新款運動鞋。後者心虛地挪了一下步子，挨着課桌，把腳藏在了桌底下。

“既然功課這麽緊張，你還是好好學習吧，高考更重要，我這邊的事就不耽誤你時間了。”林非擡起頭，語氣淡淡地說。

劉溪溪雖然答應林非要對定金的事保密，但是對趙思思的态度就沒那麽客氣了。

她陰陽怪氣地說：“有的人要多洗洗手，別不幹不淨地亂拿別人的東西。”

趙思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掩蓋住心裏的怨恨：你們賺了那麽多錢，就一條裙子想要打發我？拿你們一百多塊錢怎麽了？這都是我應得的。要不是我下了第一單，你們哪有現在？

毛蜘蛛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将嘴湊到韓露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韓露點點頭，站起來走向趙思思。

“趙思思，你過來，班長找你說幾句話。”

趙思思的臉由紅白相間轉為青白，心裏忐忑不安：她之前一向是毛蜘蛛的跟屁蟲，最近幾日倒向林非和劉溪溪她們，不知道毛蜘蛛會不會為難她。

她慢騰騰地走向毛蜘蛛和韓露的座位。

毛蜘蛛主動站起來，把自己的座位讓給趙思思，滿臉和風細雨：“我看你在別人位置邊上站了這麽久，別人也不搭理你。你坐我這裏，我們一起聊聊天。”

韓露拉着趙思思的手，親熱地說：“學校門口新開了一家珍珠奶茶點，放學後我們一起去喝呀，我請客。”

剛剛被奚落的趙思思受到這麽熱情的對待，受寵若驚地反握住毛蜘蛛和韓露的手，眼淚汪汪：“班長、韓露，我錯了，還是你們好。”

毛蜘蛛和韓露相視一眼，心有靈犀地笑了。

林非對別人的情緒變化向來敏感。雖然毛蜘蛛一向不愛搭理她，但自從她的人氣變高後，她覺察出毛蜘蛛看她的眼神更冷了。本着和氣生財，林非不想和毛蜘蛛鬧得太僵。一日放學，她專門等在毛蜘蛛回家路上的一個岔路口。

“你在這裏鬼鬼祟祟地幹嘛？”毛蜘蛛雙手環臂，戒備地看着在路口突然出現的林非。

“送你的，”林非舉起手裏的袋子，“所有的顏色都有。”

毛蜘蛛撇着嘴角往手提袋敞開的口子裏看了一眼，不屑地說：“是誰退的貨吧，誰稀罕穿這種大路貨？別以為你救過我一次，我就會原諒你。”

林非坦然地與她對視：“我并沒有傷害過你，不需要你的原諒。”

聽見林非這麽說，毛蜘蛛更生氣了。她突然出手打翻袋子。原本疊得整整齊齊的裙子散落一地。

“你奪走了原本屬于我的獨一無二。我也會奪走你最珍貴的東西！”

毛蜘蛛錯着她的肩膀，踏過裙子，高昂着下巴離開了。

劉溪溪從牆角跳出來，心疼地看着地上髒污的裙子。她正要開口對毛蜘蛛的背影破口大罵，被林非攔住了。

“你啊你，真是沒出息，上趕着貼人家的冷屁股。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讨好心？”劉溪溪蹲在地上收拾裙子，嘴裏恨鐵不成鋼地嘀咕。

“好啦，我錯了，”林非嘆了一口氣，蹲在劉溪溪身邊，看着她氣鼓鼓的臉頰說，“以後我只讨好我自己，行了吧？”

劉溪溪側過臉看她，又瞪了她一眼。

“還有你——我最好的朋友。”林非趕緊補上。

“這還差不多，”劉溪溪将袋子還給林非，轉嗔為笑，“明天是周六，今晚我去你家睡，明早陪我去看外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