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程

回程

接到何少電話的時候，段逸凡正在一間珠寶店裏。

“孟迪的婚禮邀請，你們兩都來一趟吧……”

“什麽？那小子要結婚了？”段逸凡說着不自覺地拔高了聲線。居然還真有這麽一天……他不得不感嘆，這世界變化快啊。

“對，下周，你們來不？”

“來，當然來。我得好好瞧瞧新娘啊，這麽有奉獻精神……”

“孟迪該哭了……”他聽見電話那端年年幸災樂禍的聲音。

“免提，沒隐私啊，何少……”段逸凡一聲長嘆。

“是你太吵了。”就知道這人有異性沒人性。

“好了，你們人多勢衆，我不惹你們。先挂了啊，買好機票再聯絡啊……”

挂了電話，段逸凡心情極好，在店裏又繞了一圈，再三思量下，還是停在了最初的櫃臺前。

櫃臺小姐微笑地問道：“先生，需要些什麽？”

“麻煩你把剛才那只戒指再拿給我看看，謝謝。”

“好的。”

接過戒指，他細細地看，很簡潔的款式，像是海若喜歡的樣子。

“就這款吧，麻煩幫我包起來。”

“請問戒圍是多大？”

“這個……”他想了想，伸出一只手，“就我小手指那麽粗的就行。”

“好的，先生，請你等等。”

付完賬，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收進兜裏出了門，一路上段逸凡開始思索起關于“時機”的問題。

回到家，看見黎海若坐在沙發上兀自發呆。

他吃了一驚，“怎麽，今天這麽早就回來？”擡眼看鐘，剛過三點，還不到下班時間。

她像忽然回過神來，看了他一會兒，才接話道：“恩，今天沒什麽特別的事，我提前回來了。”

“不舒服嗎？”看她臉色不好，他說着，摸上她的額頭。

“沒事，就是有點累。”

“恩，那你先進房睡一覺吧。”

“恩……”看他把大衣搭在沙發上，她開口問道，“你今天去哪裏了？”

“哦……随便到處逛了逛……外面還挺冷的啊……”

黎海若把熱茶遞給他，他抱在手裏，一臉傻笑。

“你今天不對勁啊，該不會凍傻了吧？”黎海若有些詫異。

“去……你才傻吶，你個傻妞……”段逸凡，壓不住，有些臉紅。

“喲……還惱羞成怒了，得，您繼續，我先去睡了……”

見她起身，段逸凡一掌給拍屁股上，吓得黎海若一跳，

“講不講理啊，還打人！”她轉過臉，鼻子皺了起來。

“誰叫你罵我傻……”

“哼！”索性不再搭理他。

“記得開空調，蓋好被子啊……”

見她關上了卧室門，段逸凡才把戒指從大衣兜裏掏了出來，打開盒蓋，看了又看，終于滿足地喟嘆。

吃晚飯的時候，段逸凡向黎海若說起了孟迪的婚禮。

“下周，你請個假，我們一起去吧。你也好久沒見那幫人了吧……”

黎海若看他眼裏滿是期待，有些不忍心，沒有立即回答。

她伸手拿起湯勺，“你要喝湯嗎？今天的鲫魚很鮮。”

段逸凡有些詫異，把碗遞了過去。湯煮得奶白，她挑了一條鲫魚盛進他的碗裏，再給自己也舀了一碗。

“果然，沒有蔥比較好喝。”段逸凡嘗了一口魚湯，有意轉移話題。

“可能，我去不了……”她說着，拿着勺無意識地在碗裏攪着。

“為什麽？”

“我最近新接了一個項目，明天開工，走不開……”她眼裏的歉意不像假的。

“你真不去？”段逸凡莫名心慌，雖然這事其實不算大，他卻意外地較真，仿佛她只要一拒絕，就好像拒絕他本人一樣。

見着他這副樣子，黎海若心裏不好過，還是為難地點了點頭。

段逸凡“啪”一聲擱下筷子，一言不發地起身，進了書房，摔上了門。

整個動作快得黎海若還沒反映過來，眼前就只剩下空蕩蕩的木椅。她不明白段逸凡為什麽忽然暴躁，她默默地喝完湯，開始收拾碗筷。

或者，段逸凡的感覺比她想象中靈敏，她腦子裏亂極了，什麽都想不清楚。

段逸凡進了房間，坐下，火不知不覺去了一大半。他也想不通剛才幹嘛要發火，他細細地聽外面的動靜，沒有任何聲音。隔了一會兒，好像有隐隐約約的水聲傳來，段逸凡知道她在收拾碗筷，按日子排，今天該輪到他洗碗，但他眼下也不大好意思出去。只好坐着，聽到水聲漸停，他緩緩開始往門邊挪，要不要現在出去道個歉？好像時機正好的樣子。正當他想着，忽然關門的聲音傳來，驚得他立即開門跑了出去。

人吶？氣走了？不是吧……

段逸凡焦急地跑到窗邊，忽然想起這裏是18樓，要看見大廈門口實在有點困難。

只好又折回房裏走來走去，要不要打個電話？正要找電話，轉臉瞥見她的手機靜靜地躺在沙發角落裏，完了……

他在房間裏晃來晃去，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見着桶裏的垃圾不翼而飛，才反映過來，原來……是去倒垃圾……

真蠢，他在心裏毫不留情地概括了一下自我。

門鈴響起的時候，段逸凡極不争氣地開始緊張。他深深吸氣，連一開門就說“對不起”這種情節都想好了。

打開門，正要開口，就被相差無度的高度震住了。開了開口，找不到合适的稱呼，只好問：“您找誰？”

杜仲見到段逸凡，也愣了愣。

“我找黎海若。”說話的時候，帶着審視的目光把他打量個遍。

“哦，那您請進，她出去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他一面說着，一面側身讓開了道，其實完全不想這麽做。

黎海若回來的時候，見着這樣一副詭異的畫面。杜仲和段逸凡并排坐在沙發上，一個看報，一個喝茶，她拿鑰匙開了門進來，兩人齊齊來上一句：“你回來了……”

她不過離開一小會兒，世界就和諧成了這樣？

“哦。”

黎海若答應了一聲，看見段逸凡起身接過她手裏的紙袋，放到餐桌上。

“杜先生找你，已經等了一會兒了，你先過去吧……”

黎海若心裏不安，他這麽詳和的表情是在示威嗎……

腳步慢慢地向客廳移，感覺身後的目光要把她燒出一個窟窿，好冤枉，明明她什麽都沒做。

杜仲笑得很紳士，放下茶杯。

問道：“這茶是你上次去雲南買回來的？”

“是的。杜總。”黎海若徑自坐在了另一端的單人沙發上

杜仲眉一皺，竟然一笑道：“海若，我不是說過嘛，私下裏不要這麽叫我。”

怎麽搞的？這人今天吃錯藥了？

黎海若奇怪，他大老遠地不請自來，跟她說些不着邊際的話，是要做什麽。

“說來也巧，前些天我到一個老朋友家裏，他居然認識你……”

按理說，杜仲平時不是話多的人，今天卻意外的這麽……心裏雖然不耐，黎海若也只好擺出洗耳恭聽狀，她不想在段逸凡面前，給他難堪，何況，他還是他老板。

“他叫吳鑫。”杜仲說得很慢，說話間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聽到這個名字，黎海若心裏猛然一沉，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慌被杜仲撞個正着。

只是短短一瞬，她便一臉平靜道：“吳鑫……我想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杜總可能弄錯了吧……”

她的樣子再自然不過，如果不是他知情，恐怕會真的無所覺，杜仲笑了笑，撥弄着面前的茶杯說道：“可能吧……也是好多年沒見的朋友了。”他看着黎海若，笑得無害。

“恩……”黎海若應着，心裏的擔憂漫了上來。段逸凡就在幾步之外，她不想再進行這種話題。

擡眼，杜仲正看着她，那種眼神，她很熟悉，他在等她的反映，他這樣近的逼迫，甚至是面對面地讓她正視這樣的問題，她不得不相信，他知道，都知道。她不知說什麽才好，氣憤還是心虛，她說不清楚。

段逸凡坐在餐桌旁，終于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客廳，氣氛顯然有些古怪。兩人靜靜地沒有說話。

黎海若轉過頭看見他，沖他眨了眨眼，很無奈的樣子，他覺得好笑，整個人松了下來。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明天一早，還有會議……我先告辭了……”杜仲擡手看了看手表，對黎海若說道。

“好，杜總，那我送您下去吧，剛好拿車裏的文件。”

杜仲點點頭，起身。走到門邊的時候，他回過頭，看了段逸凡一眼：“今天打擾了，再見。”

“再見。”段逸凡微笑應着，看見他和黎海若一同出了門。

他在心裏無數次揣測過他們的關系，他們的過去，可是，畢竟是過去，他看重的是，現在和未來。當然，他還是不希望再看見杜仲，至少是在家裏。

“你是讓我到哪裏去給你找份文件？”出了大廈，杜仲停在車前，面上帶着興味。黎海若不喜歡這樣的笑容。

“杜仲，不要再這樣做。我的生活不需要你插手。”

她背光站立，看不清表情。杜仲收起了笑容，這樣的場景，他在心裏演習過太多次，可是真正到來的時候，好象還是太過匆忙，他居然還是不能平靜：“我不想幹涉你的生活，我只是不能什麽都不做。”

“謝謝，我不需要，我現在很好。”

“很好？”他不由笑了出來，“黎海若，你是在對我說你現在很好嗎？”可惜，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刺眼。杜仲在心裏說服自己要平靜，要好好同她說，可惜他還是不能控制。

“我看到了吳鑫那裏的檔案，你猜，我還會不會相信，你所說的很好？”

他扔下了最有力的證據，以為她會發作，可是，她沒有說話，整個人隐在黑暗裏，單薄得若有若無。他不禁伸手，她微微一閃，挪開小半步。

一種裹雜着失落的憤怒直襲杜仲而來，“黎海若，你究竟想怎樣？”一聲聲砸在空蕩蕩的車場散了開去。她沒有動，呼呼的風聲在耳邊作響，吹得人頭痛。

“最初，我只是猜測，不敢證實，不敢逼你，猜得零星半點，由着你……”他的聲音仿佛很低，她聽得虛虛實實。

“我現在後悔，後悔沒早一點知道，如果早一點……”

“別說了。”她開口打斷。他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她不是看不清。

“杜仲，我再說一次，我現在很好，我覺得很好，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來打擾我的生活。”

她微微仰起頭，一雙眼在暗裏格外明亮，“你不可以，吳鑫不可以，任何人都不能插手我現在的生活。”

那眼裏的倔強，他看得真切，再熟悉不過，這些年，他看得很清楚。

“黎海若，就算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好不好，請求你，我請求你不要放棄……”

“杜仲……”她不願聽到這樣的話，不願見到這樣的神色，仿佛無可救藥。

她知道，知道得太清楚。花好月圓人長久，總有盡頭。

“海若，請你認真考慮吳鑫的建議，無論如何，這一點，我都要說。”

“謝謝你，杜仲。”她說完，轉身要走。

杜仲邁了一大步，擋在她的身前。燈光映在她的臉上，他看見清晰的淚痕，

“對不起。”他驚慌得只能說這一句。

黎海若搖搖頭，繞過他往前走，他再不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