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奏

前奏

黎海若忽然蹲了下去,年連一驚,忙問:“怎麽了?”

她卻忽然大笑起來:“看把你吓得。”黎海若仰臉笑着,花壇旁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樹,斑駁的樹影打在她的臉上,明媚不清。年連皺眉,長舒一口氣:“吓我一跳,你表達喜悅的方式太特別了。”黎海若蹲在原地,手放在膝上,笑着,心跳一下一下,像要沖破她的喉嚨。年連伸手拉她,黎海若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自然地起身。兩人又絮絮說了會兒話,直到年連想起預約的檢查時間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別,約定下次見面。黎海若站在原地,看她漸漸走遠,抿了抿嘴唇,手放在衣兜裏,全是汗,接下來,她該怎麽辦才好?

黎海若低頭往回走,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巧正直直撞上一人,擡頭見那人臉上慣常的笑臉,她有種鴕鳥般的心态,像是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片沙地,松了一口氣,問:“今天又是你值班?”

吳鑫嘆了一口氣道:“這是頂的別人的班,我的班還在周末。”

“真慘。”黎海若同情道。

吳鑫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醫生的工作本就不輕松,好在他最近覺得常來醫院也不是一件不好的事。見黎海若穿着薄衣從外面回來,問道:“你剛才又出去散步了?”停了幾秒,囑咐道,“要注意保暖。”

黎海若笑:“知道了,吳醫生。”她每天聽,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吳鑫又問了她今天的情況,黎海若只說剛才有些心慌,吳鑫又詳細問了問,掏出随身的記錄本,認真地記錄,末了說:“明天再做一次檢查吧。”黎海若點點頭。

吳鑫見她一臉躊躇,問:“你有事?”黎海若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我最近能出院麽?”

吳鑫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麽早就想出院,雖然最初的時候他答應過要盡早放她出院,可是眼下的狀況她自己也再清楚不過,雖然有所好轉,但是絕對是還需要住院治療的。黎海若見吳鑫沉默很久,心裏明白是沒什麽希望,開口說道:“要不我就只出去一兩天?”吳鑫疑惑道:“你有急事?”黎海若頓了頓,點了點頭。吳鑫問:“什麽時候?”

黎海若見他松口,有些高興:“不着急,估計得六月份了。”

吳鑫點點頭,看了一眼手表說道:“你的散步時間也差不多了,該上樓了吧。”黎海若撇撇嘴,被吳鑫押着上了樓。

段逸凡接到何少的電話後,開始計劃起回C城的事。段老先生眼裏見着,心裏不快,表面上還得裝着毫不在乎,也不過問,只能獨自一人的時候悶悶不樂。段夫人留心着段老先生的狀況,思量許久,決定還是得找段逸凡談一談。

這天,段逸凡從工作室回來,見着一桌子菜卻不見段老先生,只有段夫人坐在餐桌旁,有些疑惑。段夫人見着段逸凡回來,招呼道:“快過來吃飯吧。”段逸凡答應了一聲,走到桌邊坐下,夾菜吃飯。段夫人開口說道:“最近展霆身體好了些,但是也大不如從前了。”段逸凡頓了片刻,便知今天她所為何事了,索性放了碗筷,聽她說。段夫人見狀,忙道:“我也沒有勉強你的意思,只是,他老了需要兒子在身邊。”段逸凡慢慢地開口道:“我知道。我只是離開一陣子。這段時間,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他心裏充滿了問號,或許這一次去就真的只是參加完一個婚禮,也說不定。他心底裏自然是不肯相信黎海若當初說的話,一個字都不相信,可是萬一都是真的呢,他想都害怕想,極其狼狽地逃跑了。如果這次去,見着黎海若,他該怎麽辦?

段夫人見他這樣說了,也不好追問,只能作罷。

倘若黎海若懷着別人的孩子,挽着別人的手走到他的面前,段逸凡覺得一切簡直是個噩夢。其實眼下找不到黎海若,他或許還有一絲一毫的輕松。鼠标在屏幕上的“确認”鍵停留良久,段逸凡終于點了下去,該來的都來吧,誰說過的昨日重現,都見鬼去吧,憑什麽他不能有新的明天的故事。

何少站在廚房裏炸魚,年母在一旁悉心指導,年連坐在沙發上望過去,只能看見何少寬厚的背擋住了全部視線。她隐約地聽見自家老媽慣常的咆哮聲,于是笑了起來轉過頭繼續惬意地看辛普森一家。好不容易魚終于出鍋了,年母率先走了出來,見着年連的樣子,正要咆哮出聲,年連一轉頭,見着自家老娘生生地把怒火憋了回去,換上一副祥和的臉勸道:“年年,腳不要放在茶幾上,坐好了,這樣不好。”

年年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轉眼又看見何少垂頭喪氣地端着魚從廚房走了出來,心情更加好。她拿起桌上的水杯,看裏面浮着的小塊水果,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她太過舒适了。年母擺好菜,招呼衆人吃飯。

坐在飯桌上,每個人的筷子都要往年連碗裏遞,年連有點受不了:“我有手,好吧,我自己會夾,你們吃你們的。”衆人這才罷休,幾乎成了每天吃飯的模式。

雖然這樣被服侍得很爽,但是她有點不自在,有些膩味,好像自己是怎麽了一樣。照着昨晚商議的結果,她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何少,後者有些疑惑,轉而想了起來,放下了碗筷,說道:“爸,媽,我們有事想說。”年父、年母有些詫異,都停下來聽他說話,“怎麽了?”

“那邊的房子已經弄得差不多了,我和年連想下個月初搬過去。”

果然此話一出,引來年母強烈的反對。

“不行,年連現在住這邊,我們也好照顧,怎麽能搬過去呢,再說,你們那屋裝修不久,肯定不能住人。”

何少解釋道:“兩個地方離得也不很遠,那房子已經空了三個月了,我們問過醫生了,沒什麽問題。”年母又道:“那離得不太遠,就不用搬了麽,免得你們到時候兩頭跑,多累啊。”

年連看何少無奈,只得親自上陣說:“媽,我們住在這邊,你還要每天早起給我們做早點,你看,你連着好久都沒去逛街了吧。”見年母正要反駁,年連馬上說:“那房子都買了,又都裝好了,不去住人不浪費了嘛,你要實在不放心,過段時間,你就過來,那邊也很方便的。”見年母沒再說話,年年轉向年父,問道:“對吧,爸?”這種求援方式,她從小就駕輕就熟。

年父知道自己女兒一向不改主意,于是對年母道:“你就讓他們去吧,反正都大了,這婚也結了,該有個自己的家了。”年母想了想,畢竟也對,只是擔心年連的身體,有些猶豫,何少開口道:“我們每周都會回來的。平時肯定照着您定的食譜做菜。”年母這才點了頭。

段逸凡下了飛機,出了大廳,誰也沒有通知,攔下一輛出租直奔酒店。外面的街景漸漸熟悉,他甚至記得前面路口應該拐右再一路直行,就會看見那棟建築。可是遇上綠燈,車子一刻不停地穿越了馬路。他忽然想再到當初那個路口去看一看,會不會還有一個黎海若坐在車裏哭。他想得心煩,在兜裏找煙,摸了半天卻找不見打火機,他轉頭對師傅說道:“師傅,能借個火嗎?”那出租車司機嘿嘿笑了兩聲答道:“對不起啊,真沒有。我老婆讓我把煙戒了。”段逸凡“哦”了一聲,靠回了椅背。司機有些過意不去,問道:“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吧?來這裏玩?”段逸凡點點頭。司機熱情道:“這裏好玩,好吃的多,美女也多。”他以為這能引起年輕人的興趣,卻見他的乘客明顯不買賬,只是微微笑了笑,又再接再厲地說:“但是這裏的女娃兒兇得很,性格直率。”段逸凡想起黎海若的樣子,卻覺得不像。“說起話來,兇得很,簡直不讓你回嘴。”這有點像,段逸凡想。司機頓了一會兒,見段逸凡沒回應,只得換了話題:“那待會兒是停在賓館前門那段路?”這個問題比較實際。段逸凡答道:“恩,好的。”

車轉過彎以後,只聽司機開口道:“喔豁,前面修地鐵。路給封了,要不我們掉個頭,走別的路?”段逸凡看了看,已經能夠看見賓館的大門,不大遠,便付了錢,拿了行李下車。

天已經有些熱了,照樣的濕濕潤潤,他拖着行李走在路邊。視線不自覺地在人群中搜尋,等他反映過來之後,都覺得有些可笑。C城那麽大,他要是能這麽輕易地就遇見黎海若,那麽他就不那麽容易丢了。

彼時,黎海若正在病房裏,寫日記,寥寥幾句就沒了太大的興致,搜腸刮肚地想了想從前喜愛的詩句,寫下一句:“明天醒來我會在哪一只鞋子裏。”看了一會兒,她笑了笑。又落筆寫下一句:“今夜我不想念人類,只想你。”發了好一會兒呆。

閉上眼睛前,她照例拉出脖子上的銀鏈看了看,挂着的戒指帶着她的體溫還是熱乎乎,她想起從前不知在哪本書上看過,真正的鑽石是沒有溫度,她哼了一聲,說了一句:“騙子。”在暗裏,它依舊發着幽光,黎海若看了好一會兒,親了親它的表面,已經微涼,然後放回胸口,“晚安。”

一間漆黑的屋子裏,一個女人坐在搖椅上,轉頭的時候,才發現是自己。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近,擦肩而過,然後身後響起一聲悶響。年連驚醒,好久都沒做這個夢了。她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心想自己可能是今天剛搬新家有些不适應。擡眼看見何少正睡得香甜,她揭開被子,蹑手蹑腳地爬下了床,想去倒杯水喝。走到門口,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身子筆直地往前栽去,年連手胡亂一抓,好在扶住了門框,站穩了腳步,驚得她一身冷汗,再也無心喝水,趕忙回床上躺着,沒有睡意看着天花板出神,不知什麽時候便睡着了。

朦朦胧胧間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年年,年年,起床了。”

年連費勁地睜開眼,天已經大亮,何少笑着站在床邊說道:“快起來了,小胖妞,該吃飯了。”

年連還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剛站到地上,便覺小腹像被人刺了一下地銳痛。她下意識地撫上肚子,何少剛出了房門,沒有看見。年連有些慌張,那痛卻只一下便消失無蹤,她低頭看了看,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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