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可不是真的麽?
裴文秀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
她眼睜睜看着女兒閉着眼躺在病床上,急急地被護士們推着從她面前路過。
如果不是她多看了一眼,恐怕就要因此錯過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趙明威連眼睛也不敢眨,“女兒在哪?還好嗎?”
話落地後他心裏更是無法平靜。
問這些有啥用,只有親眼見到女兒平安無事才能安心。
“文秀,你先領着我過去看看!”
“好。”裴文秀眸底含淚,“不過……情況不太好,你……”
白渺渺原本是和林星銳等人一起尋找趙棠,不過想起趙叔叔還在醫院裏,就抽空過來看望他。
沒想到被告知趙棠找到了。
她驚喜萬分,樓道裏的步伐都輕快了幾分。
然而幾分鐘後,她愉悅的心情瞬間蕩然無存,就連腿腳都僵硬得無法動彈。
隔着一道玻璃門,趙明威看着裏面身上插滿管子的人,無奈地說道:“是有人看到水中好似漂了個身影,才跳下水把她撈出來的,然後趕緊送到了醫院。”
“本來她就發燒了,還又不小心喝了點污水,造成肺部感染,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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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渺渺眼淚嘩嘩流,“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讓棠棠過來旅游,她也不會出事……”
還有,如果棠棠返回時,她勸上幾句,會不會沒這麽嚴重。
趙明威不會沒臉的把責任都推到一個女孩子身上,“好孩子,叔叔不怪你,你已經對棠棠很好了。我聽說這幾天你都在沒日沒夜的尋找棠棠,辛苦你了。”
“至于棠棠……這次是她運氣不好,你別太自責了。”
如果說趙明威心中沒有一點怨氣,也是不盡然的。
畢竟他活蹦亂跳的女兒,被人勸說着來到陌生的望陶鎮,遇到危險了,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她女兒躺在醫院人事不省,憑什麽?他怎能不遷怒對方?
可他更理智的知道白渺渺是無辜的。
白渺渺聽到這話,更是愧疚自責,“對不起,對不起……”
趙明威嘆氣,“這裏的醫院條件不太好,等到下午情況稍微穩定點,我們準備帶棠棠轉院,你要一起回S市嗎?”
白渺渺微愣,然後連忙揮手,“轉院是好事,希望棠棠能快點好起來,不過我就先不回去了,我哥哥和朋友還在這裏,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
趙明威聽她這麽說也有道理,就不再強求。
而實際上,白渺渺哪裏是因為哥哥留在這裏,她只是想故意造成棠棠還沒尋到的假象,隐瞞着一切,報複性地看着林星銳一遍遍地尋人。
他不是親手把棠棠弄丢了麽,那麽自己做的孽,就自己嘗一下惡果吧。
白渺渺殘忍地想着。
趙棠轉院的時候,一連下了幾天的雨終于停了下來。
灰蒙蒙的天空中,映射出淡淡的太陽光,連帶着人們心頭的陰影都消散了很多。
“呼,終于不下了!”
“你別說,一連幾天不見太陽,現在猛然看見了,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就是,就是!”
無數人舒展着眉梢,笑容洋溢的和同伴說說笑笑。
只有皮艇上那個男生,死死緊繃着臉,眉眼專注又悲痛地在水面上巡視。
他喉結滾動了下。
這裏是下游,如果棠棠順着水流下來,必定會經過這裏。
可他都從這裏撈出好幾個陌生人了,都沒有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看着兒子又紅又腫的雙眼,林兆平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就是一個女孩麽,至于這麽拼命?
林兆平張了張嘴,“你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閉眼了,去休息一下?”
眼見兒子沒動靜,他無奈又道:“放心,你去休息,我在這裏守着,沒準你一醒來,正好我也把人找到了……”
男生不動如山。
裴亦銘和白遠瞟了一眼他,也沒說話。
說實話,裴亦銘第一次意識到林星銳對趙棠的感情這麽深。
之前在服務區聽到林星銳追求趙棠不成反被拒絕,他只有吃瓜的玩味感,可能過于驚訝,也可能和趙棠不熟,他并沒感受到林星銳多麽喜歡她。
可現在看到林星銳如此瘋狂的找人,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甚至覺得,如果趙棠死了,林星銳也不會賴活着。
猛然間,他被這個認知吓出一層冷汗。
餘光中,瞥見有人劃着小船過來了,“喲,渺渺來了?”
白渺渺拎着一大袋盒飯遞過去,“多吃點,吃飽了趕緊找人!”
裴亦銘将飯盒發了下去。
臨到林星銳時,他過了好久才接過去,味同嚼蠟的将飯菜咽進肚子裏。
白渺渺看着林星銳慢吞吞吃飯的樣子,很想嘲諷一句哪來的臉吃飯,可林伯父就守在他旁邊,她也不好放冷箭。
于是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就這樣一連十幾天過去後,眼見絕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安置,災情緩解,救援隊伍慢慢離開,回到各自的屬地。
弟弟林方海前幾天已經走了,林兆平也實在熬不下去了,這裏到處泥污和動物屍體留下的腐臭味,要不是林星銳太倔強,加上他精神不太好,他早就抛下他跟着走了。
“這麽多天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真不知道還有什麽好找的?結果早就顯而易見了好吧?”
林兆平在電話裏和弟弟抱怨。
突然一聲哐當巨響,砸在他房間的木門上。
他回頭就見他兒子頂着那頭亂糟糟的頭發,惡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字從牙關裏蹦出來,“她不會有事的!她還活着,肯定還活着!”
林星銳瘋狂地念叨着,雙眼兇狠地如同看着仇人,看得林兆平心頭大怒。
林兆平早就忍不了兒子的鬼樣子了。
看兒子穿得那破破爛爛的髒衣服,都多少天沒有換洗過了,隔大老遠都能嗅到一股子馊臭味。
還有那頭發,油亮油亮的,都快生虱子了!
他就沒有見過向來清爽幹淨的兒子,能把自己搞得這麽邋遢!
這十幾天他受夠了,怒火徹底噴發了出來,“林星銳,你別給老子裝死!”
“趙棠什麽情況你能不清楚?她是被洪水沖走了!水那麽猛,一個發着低燒的女孩子,你覺得她能活下來?”
林星銳白着臉。
林兆平一點也不心軟,他就準備打破他編制的幻想,讓他看清楚現實。
“所有人都知道她兇多吉少了,你那麽聰明,怎麽會想不到?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麽時候?”
“還有,你覺得不眠不休,甚至連收拾下自己的心情都沒有,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撲在上面去找她,她就能活着回來嗎?”
林兆平冷冷看着他,“不會。甚至,你這樣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心安,讓良心過得去!讓朋友閉嘴!畢竟,人是在你手上沒的,不是麽?”
“你完全沒必要打着愛的借口,掩藏你自私的本性!”
流着林家自私的血液,他怎麽會不懂兒子在想什麽。
林兆平自以為了解他,以一副大人的口吻教導小孩子,想讓孩子從愚蠢的行為中醒來。
可他沒意識到,這些冷血無情,充滿大道理的話,就像是尖銳的刀,狠狠刺進兒子脆弱的心髒裏,也把他僅有的希望戳破。
“你滾開,我不信,你說的都不是真的——”
林星銳白眼一翻,雙手無力地撲騰幾下就暈倒在地上。
林兆平冷漠地吩咐,“叫救護車!”
被他戳破後,居然不堪一擊暈了過去,看來還需要歷練!
林星銳做了個夢。
這個夢好美。
他看到棠棠穿着潔白的婚紗,在親朋好友的恭賀中,羞紅着臉蛋向他走來。
她美麗的眼睛中,盡是柔和的愛意。
他們結婚了,住在豪華精致的大平層裏。
他每天早上西裝筆挺,精神奕奕地去上班,給棠棠掙零花錢。
棠棠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惬意地插着五彩缤紛的花束,然後等着他下班回家,遞上香軟的嘴唇。
這樣幸福美滿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一天,他找不到棠棠了。
他翻遍了家裏所有的地方,去朋友家也問了個遍,但都沒有找到棠棠的影子。
他着急得不行。
這時候他轉身看到了白渺渺,可是白渺渺臉色好冷,她叽叽哇哇說了一大堆,他隐約意識到這句話很關鍵,很可能是在告訴他棠棠藏哪了。
可不管他怎麽仔細聽,都聽不清她說什麽,他急得滿頭大汗。
他睜開汗津津的眼皮,似乎還沉浸在夢裏,缥缈地喊着:“棠棠……”
雪白的房間裏,白渺渺複雜地看着他。
林星銳眼珠動了動,問她,“棠棠在哪裏?”
看見白渺渺的一瞬間,他曾經忽略的場景從腦中提取出來,被組合到了一起,敏銳發現了她怪異的地方。
似乎就是天晴的那日,白渺渺臉上的悲傷就少了很多,之後的幾天,她的情緒越發平靜。
他不認為白渺渺是不在意趙棠了,相反,很可能是她得知了趙棠的蹤跡,稍稍放下了心。
白渺渺臉上的愣悚一閃而過,被林星銳眼尖的截住,印證了他的猜想。
林星銳問道:“她很安全是吧?”
白渺渺回視他。
既然被他猜到了,那麽再遮遮掩掩也沒必要了。而且,他這些日子的痛苦她也看在眼裏,足夠了。
于是她将趙棠的情況複述出來,“肺部感染。呼吸困難,高燒不退,原本挺嚴重的。”
“不過現在好多了,人也醒過來了,沒有什麽大礙。”
林星銳緊繃的身子一塌,喃喃道:“那就好,沒事就好。”
白渺渺也沒有多待,說完就回去了。
既然大家都沒事,她就繼續回學校讀書了。
當晚,身子虛弱的林星銳,再次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