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薛君山說的地方,是位于環城路後面的一條叫“縣後街”的坊巷,這個地方林溪以前鮮少來,只知道是興城最早期的一條商業街,據說還是民國時期的縣政府所在地,是很有故事的一條街道。
裏面是青石板路,為了保護這條街道,已被列為車輛禁行路段之一。
薛君山在路口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進去,兩人下車徒步沿着青石板路往巷子裏面走。
冬夜的寒風有些淩冽,一陣陣刀割似的刮過來,林溪把帽子戴了起來,又縮了縮脖子。
本來個子就不高,這一縮更顯得嬌小玲珑。
薛君山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探出手,将她小小的手攏到自己的掌心之中。
男人的大掌幹燥溫熱,林溪低頭看了眼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他大大的手掌将她整個手都包在其中,很溫暖,還有一種被保護的安全感,心髒漏跳了幾拍,嘴角卻悄悄上揚了起來。
黯淡的路燈在地上拖出兩道模糊的影子,林溪擡頭望了眼周邊的環境,只見紅磚青石的老街上,各種民間老行當、老字號随處可見,整條巷子散發着古樸沉澱的氣息,仿佛有綿綿情愫萦繞其中,透着深沉悠久的歷史底蘊。
大約走了幾百米,薛君山拉着她拐進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店鋪不大,約摸二十幾平,裏面的擺件卻不少,櫥窗裏擺着各色各樣的古董玩意兒,林溪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便好奇地看個不停。
茶座後坐着個中年男人,薛君山松開林溪的手,倒也不和他客套,直截了當地問,“東西在哪兒?”
中年男人笑了起來,視線掃過他身後的小姑娘,笑道,“今天怎麽帶你侄女出來了?”
薛君山回頭看了林溪一眼,倒也不覺得窘迫,鏡片後的黑色眸子帶着絲淺薄笑意,“讓林老板見笑了,這是我女朋友。”
林溪摘掉帽子,難不成自己這身穿衣風格真的很幼稚?
林老板笑了起來,一邊從櫃子裏把東西拿出來,“幾年沒見你身邊有女人出現,突然轉性了不成?”
薛君山淡笑不語,雙手小心地接過他手中黃釉色的小盆子,上下打量了幾眼,才道,“都說黃釉在中原正統裏尊享皇家氣派,沒想到落在草原番仔手裏就成了普通的釉色。”
林老板也笑,“傳說中的高古瓷中遼三彩器皿自然彌足珍貴,也算是撿了個小漏吧。”
薛君山點了點頭,“确是赤峰窯黃釉點綠彩洗子。”
說着轉頭叫正在探頭探腦到處打量的林溪,“溪溪?”
驟然響起的低沉嗓音讓林溪下意識應了一聲,反應過來後卻又有些臉頰發燙,他的聲音可真好聽,叫她名字的時候更是別有一番缱绻在其中。
她咬了咬下唇,燒紅臉道,“叫我幹嘛?”
“幫我看看這個玩意兒如何?”他的眼神中隐有期待。
于是林溪便乖乖走了過去,等到他身旁後,偏着頭認真地看了眼他手裏的古董玩意,最後得出結論,“盛飯大了點。”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先是有些驚訝,似是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等到反應過來後,林老板頓時樂不可支,大笑出聲。
饒是沉穩如薛君山,也不由勾着唇搖了搖頭,扣手敲了下她的腦袋,嘆道,“對牛彈琴。”
“我本來就不懂這個嘛。”林溪摸着額頭,一臉無辜。
“算了,和你談吃的可能更實在點。”薛君山給她拉了把椅子,“無聊的話先坐會兒,我可能還得再過一會兒才好。”
“沒事你忙你的。”
林溪依言乖乖坐下,望着薛君山和林老板侃侃而談的樣子,那張一向淡漠的臉上多了絲神采飛揚,有棱有角的五官也不那麽銳利了,倒看着更加氣宇軒昂。
想起年會那天那位薛少爺和她說過的話,他對古董真的是很鐘情呢。
就好像舞蹈于她的意義一樣吧。
經過一個晚上,情緒漸漸平複了下來了,她好像對于失業的事情也不是那麽在意了,就算一開始心有不甘,但是一想到以後她就可以做全職教練了,也有更多的時間用來跳舞,說不定還能去外地進修呢……
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薛君山聞聲回頭,林溪朝他揚了揚手機,“我媽。”
他微微颔首,然後便收回視線,繼續和林老板研究剛拿出來的那個清初端石雙魚蓮池抄手硯。
柯玉萍有一段時間沒和女兒聯系了,乍聽到電話那端熟悉的輕快嗓音時,不由地微微松了口氣,這段時間,溪溪她應該過得還好吧。
自從溪溪高中開始,她和丈夫去外地謀生後,女兒基本就交給了婆婆。後來婆婆在城裏待不住,溪溪考上大學後就回了鄉下,城裏的套房基本就只有女兒一個人在住。
這些年他們對女兒到底還是虧欠的,基本沒怎麽管過她。好在女兒一直很懂事也很獨立,他們基本很少操心過她的生活。只是想到現在的情況,心裏更覺得過意不去……
手機那端半晌沒有聲音,林溪有些疑惑,又“喂”了一聲。
柯玉萍定了定神,連忙應了聲,“哎媽媽在的。”
“我還以為信號不好呢。”
面對母親,林溪到底也有些小女兒姿态,撒嬌道,“月底就是過年了,今年你和爸爸該回來了吧?”
這兩年父母都沒有回來過年,雖然還有奶奶,到底還是冷清了些,林溪嘀咕道,“你們都好久沒回來了。”
柯玉萍只能苦笑,安撫道,“我和你爸實在太忙了,可能……”
“又不能回來?”林溪有些失望,“可是你去年說今年會回來一起過年的。”
柯玉萍不知道怎麽回答女兒的話,确實這幾年他們一直在敷衍她。
如果溪溪知道她和他爸現在的情況……勉強提起精神,她的嗓音溫柔了些,“溪溪乖,明年,等明年媽媽不忙了,就回去陪你過年。”
“又是明年。”
林溪嘆了口氣,“明年複明年,明年何其多。”聳了聳肩膀,誰叫她是母親的小棉襖呢,“好吧,那只好我過去看你們了。”
一聽她要過來,柯玉萍連忙道,“你也走了,奶奶一個人不是更冷清了?”
“是哦。”林溪有些為難,本來兩個人已經冷冷清清了,要是她把奶奶一個人扔在鄉下老家……光是想象那個場景,就感覺于心不忍。
見女兒沒有再堅持,柯玉萍松了口氣,心裏還是愧疚,想了一下,又問,“你現在還跳舞嗎?”
呃,不會又要說她不務正業了吧?林溪糾結了一下,正猶豫要不要說實話的時候,卻聽電話那頭的母親輕聲說道,“你要是真的那麽喜歡,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她沒聽錯吧?林溪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一直反對她把跳舞當成正經職業的母親,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弱弱問道,“真的嗎?那……如果我那份快遞客服的工作不做了,專門去做爵士舞教練,你和爸爸也不反對嗎?”
說這話的時候,旁邊正拿着個茶盞研究的薛君山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林溪勾了勾唇,卻有些緊張電話那頭母親的反應。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你已經長大了,以後不用顧慮我和你爸爸的想法。”
這是母親最後給她的答複。
挂完電話,林溪還有些疑惑,母親這是怎麽了?好像對她特別寬容,是不是她最近的表現太乖了。她甚至怕她錢不夠花,給她彙了一萬塊。
薛君山付完錢提起手提袋,見一旁的林溪還盯着手機愣神,便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怎麽了?”
林溪這才回過神來,收起手機笑道,“你忙完啦?”
“嗯。”薛君山轉頭和林老板打了聲招呼,“有再得什麽好物件及時和我說。”
“那是自然。”林老板笑着把兩人送出店門。
十點多的光景,夜色漸深,巷子裏的店也幾乎都打烊了。
清幽的小巷子只有三五步一盞矗立在路邊的小燈,瑩瑩光輝照出地上的一雙人影。
外面還是冷的,薛君山幹脆探手将身旁的人攬入懷裏,他的懷抱很溫暖,帶着絲若有似無的煙草,并不十分濃郁,林溪便安靜地靠在他懷裏,安靜享受這一刻的靜谧。
上車後,林溪剛系上安全帶,卻見一只銀镯子遞到她面前。
“這是?”
纖細的銀镯,做工繁複精美,就是陳色比外面銀飾店裏賣的那些要黯淡些。
“剛才在林老板那邊無意中看到的。”薛君山執起她的手掌放上去,“小巧玲珑,和你的手很相配。”
才在一起就送東西給她,林溪有些猶豫,“很貴吧?”
薛君山系上安全帶,淡道,“銀镯子能多貴?”不過數千塊吧,第一次送東西給她,怕小姑娘想多,後面這句話他也就沒說。
好吧,林溪想起之前詹敏敏買過一只銀镯子,好像也就一百多塊,拒絕的話就顯得自己矯情了。于是朝他甜甜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那只銀镯子收到包包裏。
“後備箱還有一箱牛奶和一些零食。”薛君山邊調頭邊道,“以後跳舞之前先墊點東西。”
“啊?”林溪有些驚訝,“你什麽時候買的啊?”
“剛才你上課的時候。”車子開進主幹道,薛君山漸漸加快了速度,“從朋友那邊喝完茶看着時間還早,就去了趟超市。”
他的關心和體貼讓林溪感覺胸口一陣甜蜜,這是以前和顧澤昊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過的感受。揪着安全帶,她望着身側淡定開車的男人,笑吟吟地道,“君哥哥,你對我真好。”
薛君山飛快轉頭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卻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剛才說你要辭職?”
提到這個問題,林溪到底還有些郁悶,更有些沒面子,“不是辭職,是我被開除了!”
“開除?”薛君山重複着她的話,鏡片後的眸光暗了幾許,“誰開除你的?”
“我們那個宋主管啊。”林溪扁了扁嘴,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盛遠裏面竟還有這樣的裙帶關系?”
紅燈了,薛君山支手撐着下颚,若有所思地望向夜色中閃爍的信號燈。
“反正我都走了,以後再也不用受她的鳥氣了。”林溪轉頭望窗外斑駁的夜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剛好專心做我的舞蹈教練去。”
“你不想回去了嗎?”薛君山轉頭看她。
“多少有點兒不甘心吧。”
林溪嘆了口氣,“畢竟做了兩年,怎麽說也有些感情在。”
又搖了搖頭,“就算想也回不去了,她答應會多付我一個月工資,就當彌補吧。”
綠燈了,身側的男人啓動了車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只要你想回,就能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