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說書先生帶着小厮走了,散場後的聽雨軒裏只剩徐晚和那個“保安”老頭。
上百張桌子老頭一個人在收拾,徐晚看不過,也過去幫忙。
老頭拿了兩個麻布袋,先把聽客剩的吃食分類裝進布袋裏,再把碗碟摞好搬進後臺旁邊的雜物間,最後一步才是擦桌子,擺椅子。
徐晚就主動搶過了最累的搬碗碟的活。老頭看了她一眼,不僅沒道謝,還一臉戒備。她也不理會,自顧自幹活,真心幫別人,就不會圖那兩句謝。
經過講臺時,徐晚瞥見桌子上的布已經被拿走,近看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桌子,整個桌面上排布了十幾個方方正正的洞,伸手進去也摸不着底。
蹲下查看,原來這些洞是十幾根金屬管子緊緊貼在一起直立着,加上管口整齊平整,蓋上布才會像一張桌子,而另一頭直入地面,通向哪裏就不可知了。
“大叔……啊!”
想要問老頭還需不需要把椅子摞到桌面上方便掃地,卻被自己洪亮的聲音吓到尖叫,那尖叫就更洪亮了,直接來一個連環吓。
倒退幾步跌坐到地上,徐晚擡起頭才發現房頂上均勻鑲嵌着像蘇大小姐雅間裏那幅“挂畫”一樣的音響,自己洪亮的聲音就是由那玩意從四面八方傳出來的。
好一個環繞立體聲!
原來桌子上那些管子就是傳聲筒,不知道用了什麽材質什麽機擴,讓這聲音既清晰又洪亮。
“你要什麽?”
聽到徐晚的尖叫,老頭走了過來,仍舊是滿臉戒備,語氣很不客氣。
徐晚也不跟他計較,拍拍塵土站起來道:“想問問你還要不要摞椅子,不用的話我就走了。”
“你不要這個?你找新竹先生不是談這個?”老頭指着手裏裝吃食的布袋,表情由戒備轉為疑惑。
“啊…”徐晚恍然大悟,自己現在是個乞丐,一個乞丐來找說書先生,讓這老頭以為她是跟自己搶生計的,這老頭也不是什麽保安,而是個可以打包剩飯的保潔。
“不,不是……”一邊說着不是,肚子卻不争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搞什麽啊!丢不丢人!
徐晚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
“哼!我就知道!”老頭低頭皺着眉思索了好一陣,才萬般不舍地把其中更大的一袋扔給徐晚:“走走走!”
徐晚接過打開,拿了兩塊梅花酥,又把袋子遞回給老頭道:“我吃這些就飽了。”
就像家養的小貓沒體會過流浪的殘酷,此時的徐晚還沒有儲存食物的意識。這麽一大袋點心擺在面前,她也沒有觊觎的心思,見老頭不相信似的看着她,又擺擺手道:“我走啦!”
天色已經到了下午,徐晚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沒有目的的時候,才真正感受到孤獨。來到異世界的第一個晚上,該怎麽過呢?露宿街頭嗎?
回到自己醒來的那個胡同,看到被自己踢碎的破碗,和被風吹到牆角的布條,她還是覺得,這一天的經歷是一場夢。冰冷的地面和身上真實可觸的破衣服又告訴她,這不是夢。
“城西三裏外的徐家村,村東北有個棚屋就是我的地盤……”
耳邊突然回響起前一天晚上小乞丐話說兩岔的時候跟她交代的信息。城西三裏,徐家村,好歹有個棚屋能遮風避雨,能睡覺。徐晚擡頭看看天,步行三裏地,天黑之前準能趕到!
摸索着走了約麽有半個小時,才看到一個小小的村莊。村口的石碾旁有幾個衣着樸素的農婦,排着隊等待碾稻谷。
“大嬸,請問這是徐家村嗎?”
徐晚上前,向排在隊伍最後的農婦詢問。
農婦擡頭上下打量着徐晚,欲言又止地瞪大眼睛,沉默了一會才點點頭道:“是。”
“謝謝。”略過幾人往村子走去,沒走幾步就聽到那幾個農婦竊竊私語,似乎是在說自己,逆着風也只聽到“可憐見的”“不認識人了”斷斷續續的幾句半截話兒。
搖搖頭,嘆口氣,徐晚按照囑咐來到村東北,第一眼就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間“棚屋”。
因為別人家都是青磚青瓦規規整整的宅子,放眼整個村子也就只有那一處籬笆院,一間茅草屋。
看得出有些日子沒人住了,踩實的院子裏已經星星點點地冒出些雜草,推開破舊的屋門,落滿灰的屋裏因為家具太少而顯得利落整齊。
觀察琢磨了一陣,徐晚拿起門後水桶邊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放在一邊,提起水桶到院子裏,把那半桶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水潑掉,又回到屋裏拿起那瓢水作為引水倒進壓水井,咯吱咯吱地壓出些清水來,重新用水桶接了。
小時候的雲帥帥父母工作忙,一到寒暑假就會到鄉下爺爺奶奶家住一段時間,對這壓水井的用法已經是肌肉記憶,甚至時隔多年再見到這種老物件,就仿佛又回到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內心升起一股親切。
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甘甜的井水讓徐晚眼淚直流。工作之後就很少回去看望爺爺奶奶了,她想回家!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徐晚就起身壓水洗臉,火速回城!
這一晚上蚊子、跳蚤、老鼠,先是輪番上陣,後又群起攻之,做夢還夢到毒蛇在牆縫裏沖她吐信子,這鬼地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今天必須找個營生,長工短工,保潔保姆都行,只要給個住的地方,給口飯吃!
穿進這副人高腿長的軀體裏,多少有點健步如飛,太陽才剛剛鑽出腦袋,已經熟悉路徑的徐晚就來到了城門樓下。
正想說一句“姐卷土重來了”給自己打打氣,卻不料一擡頭就看到了“安泰城”三個大字。
What???
工作了七年,剛剛炒了自己鱿魚的那家房地産開發公司就叫安泰地産!徐晚驚出一身冷汗,內心無數個疑問,她穿來的這鬼地方到底是歷史還是平行世界、是書是劇還是游戲?是巧合還是陰謀?或者這根本只是她的一場夢?
“丫頭!”
正愣怔間,一個粗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不進城在此發什麽愣呢?”
是賣燒餅的那個“七叔”,正拉着一輛板車,往城門而來。板車上擺着面板、布袋、烤爐、幾個瓷罐子和一些煤炭,男人半彎着腰,肩膀上套着拉車的牽引繩,額頭挂着薄薄一層汗珠。
“七叔?”徐晚回過神,直勾勾盯着這個世界裏,目前唯一一個認識自己的人,企圖從他臉上得到些答案。“你可知道我是誰?從哪裏來?”
“傻丫頭又犯糊塗啦?”男人停下,擡起一只胳膊擦了擦汗,慈愛地笑道:“你是小徐晚啊,從徐家村來,起得倒是早得很,七叔輸咯!”
姿勢略作調整,“七叔”拉着車進城去了。破衣爛衫的徐晚跟在他身後,像個流浪貓偷偷跟着投喂過它的路人。
還是那座城,還是那條街,“七叔”支起攤子,開始生火揉面做燒餅。徐晚漸漸放慢腳步,沒有再上前去。
畢竟是一個活了二十九年的成年人,再跟過去,就是明擺着要餅吃了。人生地不熟的異世界,善良可貴,溫情難得,她不想消耗別人的好心,要生存,還是得自力更生。
轉頭往聽雨軒走去,企圖再跟新竹先生談談合作的事。然而人到門前,赫然看到緊閉的大門上挂着一只精致的木牌,上書“單日打烊”。
搞什麽嘛!一大早跑了三裏地,你打烊?
徐晚摸摸空空的肚子,快哭了。
餓紅的雙眼無意識地亂瞟,猛然看到聽雨軒大門一側挂着一個锃亮的大鑼,拳頭大的鑼錘用紅布包着,像鬥牛士手中的布萊卡,緊緊吸附着徐晚的目光。
管不了那麽多了!小乞丐邁開長腿上前一步,一把扯下大鑼和鑼錘,“咣——”
這熟悉的聲音一響,四下趕路的、逛早市的,統統往這邊聚過來。不是聽雨軒開講的日子啊,怎的更改了日程?
徐晚爬上旁邊的上馬石,盤腿坐在上面,循聲而來的人越聚越多,衆人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詫異。
“咣——”
又敲了一聲,徐晚輕輕放下大鑼,向衆人抱拳道:“今日聽雨軒閉館,與衆位同為聽客書迷,小女子深知大家聽書心切,在此為諸位父老鄉親淺說一段,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在此先謝過!”
說完惴惴地看着人群,惶恐地觀察有多少人走多少人留。好在大清早的,大家似乎并不忙,圍攏來的十幾個人不但沒走,還錯落有致地或坐或站,排好了隊形。前排還擠進了幾個和自己一樣灰頭土臉的小乞丐,托着腮眼巴巴望着上馬石上的徐晚。
好一個安泰城!你是文化的城,你是禮儀的城,你更是流浪者心中最溫暖的城!
徐晚一邊在心中歡呼,一邊也難免有種仿佛置身聚光燈下的慌亂感。
來不及緊張了。
徐晚調整姿态,組織語言,選取了現代世界一部經典宮鬥劇裏的某個名場面。
耳熟能詳的故事能有效消除她心裏的緊張,留出更多精力來思考怎麽讓掐頭去尾的故事既高/潮疊起,又有來龍去脈。
然而效果卻并不理想,剛講了一小段,聽衆就出現了交頭接耳的現象,而且每個人臉上都有或多或少的疑惑。
第一次“登臺”嘛,正常!擦擦汗繼續講!
講到貴妃懷着龍鳳胎霸氣回宮,臺下人竟已走得差不多了。不過這安泰城人民着實有素質,每個人走之前都往徐晚面前放下幾個錢幣,就連聽不懂大人故事的那幾個小乞丐,也走上前遞給徐晚半塊黑乎乎的餅子,弄得徐晚很不好意思。
好歹,也算是憑本事吃上飯了。這次講得匆忙,回去再打磨打磨,下次再來!
正想起身致歉,就見一輛嘎吱嘎吱的馬車緊急剎車停在不遠處,緊接着滾下一個衣着華麗,體态玲珑有致的年輕姑娘,一邊跑一邊帶着哭腔問道:“講到哪裏了?我來晚了嗎?”
蘇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