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本書

第二本書

關于四季,靳錦最不喜歡冬天。

因紐特人會建造冰屋,動物們會貯存食物冬眠,哪怕自诩高級統治者的人類,出門也會包裹得比以往更嚴實。

在靳錦看來,這是大家在用不同的方式來表達對冬天的不待見。

不知道別人都是因為什麽不喜歡冬天,但她的讨厭毫無緣由,但她從不糾結于此。

畢竟,不是所有情緒都需要理由。

至于這次,為什麽這麽痛快地來了濱城,靳錦後來想了想。

可能是因為,自己當時實在需要一場逃離,所以慌不擇路。

回到醫院病房的時候已經過十點,她輕手輕腳怕吵醒人,進了房間才發現唐糖還沒睡。

雖然是雙人房,但另個患者今天出院,所以房間裏只有她們兩個。

靳錦邊走過去邊問,“醫生不是告訴你早睡早起嗎?”

唐糖苦着一張臉,“醫院氛圍太詭異,睡不好。”

靳錦笑說,“你還是不困,給你閑的,讓你去外邊跑兩圈你就困了。”

“能不能說話不這麽像我媽?能不能?”

靳錦笑着扔了個橘子砸到她懷裏。

唐糖一條腿還被吊着,艱難地向一旁挪了挪騰出一塊空地,一臉流氓相地拍了拍,“過來,來爺懷抱,給你溫暖。”

“你少來!”靳錦一邊拒絕一邊誠實地把自己塞進去。

唐糖遞出一條胳膊給她枕着,嘆道,“我都好久沒和你一起睡了。”

調整了一下姿勢,她問,“今天去哪睡覺了?睡到這時候。”

靳錦又翻了個身面對天花板,答,“去了魯米治。”

唐糖“啊”了一聲,“怎麽想起來去那?”

靳錦照實說,“想去看看多好一地方讓你拼命。”想了想又說,“還讓我未過門的媳婦命喪九泉。”

一說起這個,唐糖不好意思了,“我賠我賠。”

“用不着你賠,你人沒事就行。”

想起今天在魯米治的一下午,靳錦說,“地方确實很好,貼你們城市角落的主題。”

“是吧,”唐糖也覺得自己這回真是牛逼壞了,“當時我們組的人不同意,我報告了三次才說服他們。”

“怎麽就這麽執着了?”靳錦問。

“我就覺得魯米治能行。”想到這,唐糖又嘆氣,“我覺得店主不回我郵件就是因為魯米治最近太火了,人家肯定以為我是蹭熱度的。”

“那到底是不是蹭熱度?”

唐糖否認,“當然不是,一個月之前它還沒火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就是趕上了。”

魯米治最近熱度很高,但卻不是因為書店本身。

事情是這樣的,大概一個多月前,一挺有逼格的攝影博主來南三道街采景,後來在微博上po了一組九宮格。

比景色更吸引人的,是角落裏一個一閃而過正抱貓的完美側影。

後來神通廣大的網友們扒出,這側影的主人是魯米治書店的老板,所以就多了那麽些慕名而來的,以看書為名的登門者。

游匿于網絡裏的黑色蝴蝶不過傲嬌扇動了一下翅膀,就給原本平靜生活的人帶來了一陣飓風。

可惜那組照片已經找不到了,靳錦也就沒能看到那位店主的真容。

難怪,剛在書店裏,靳錦随口問的一句店主在不在。

祝小福會回以那樣類似于司空見慣的表情。

當事人不出來發聲,再多的猜測也注定只是猜測。

話題就這麽跳過,好久沒躺在一起聊天,她們又天馬行空地聊了很多,聊累了,一個接一個,陷入沉睡。

唐糖爸媽在出事的第四天姍姍來遲,靳錦也就正式卸下了陪護的差事。

不用再住行軍床,靳錦找了家評價還不錯的酒店辦理入住。簡單收拾了一下後,靳錦換了身衣服又去了一趟南三道街。

至少她還沒想立刻離開濱城,而到現在為止,魯米治是唯一一個給她帶來了情緒價值的地方。

一定要選的話,她選擇呆在這裏。

靳錦看書從來都不喜歡板正端坐,但家裏大人都講究個站有站相,這麽多年下來,誰也沒說服誰。但靳錦學聰明了,不會再去對着幹。

比如在敲門聲響起的剎那,把吃了一半的薯片和果汁藏進被子,人瞬移到書桌旁,這樣會省去很多麻煩。

但在魯米治就不會,那裏的沙發甚至比她的床還要柔軟舒适。

第二次就輕車熟路了很多,靳錦這次沒直接坐沙發,而是在書架間流連了很久。

魯米治和大多數書店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架子上的書很多都是舊版書與二手書,但并沒有酸陳腐朽的氣息。

挑挑選選了很久,最後竟然發現了一本小時候愛看的《查理九世》。

靳錦像捧寶一樣把書捧了出來。

祝小福對這位“整女士”還有印象,靳錦問,“有新品嗎?”

“有,百香果乳酸菌,今早剛上的。”

靳錦是懂活學活用的,“那來一杯這個,我一會來取。”

“要得。”

靳錦自從在魯米治發現了《查理九世》後,把整套書買了下來寄存在店裏,每天下午都來這報到。

祝小福每天都會研究新品,小佳不愛當小白鼠,但靳錦喜歡獵奇,每次熟悉的店出了什麽新品,她是一定要去抽空嘗嘗的。

兩個人一拍即合,立刻就建立起革命友誼,幾天下來連小佳都能和她多說兩句話。

那座深藍色的懶人沙發幾乎成了她的專屬,靳錦每天下午來這看書,看書看累了就睡一會。

除此之外,她一次都沒有碰見店主。但祝小福說,這頻率是正常的,老板主業也不清閑。

靳錦沒多問主業是什麽,也不強求一定要遇到人。

魯米治的營業時間到晚上九點半,靳錦每次都要呆到九點過再走。

順着一連串小夜燈走到地鐵站,靳錦總會下意識地觀望對面的站口。

在看什麽,她也說不清,但依然會做。

這天,靳錦照常要出門,整套書被她讀得只剩一個結尾。

站在十幾層的房間裏望了望,天似乎有點陰。再一看天氣預報,顯示有雪。十月初,下雪,是她不懂濱城的天氣了。

她還是照常出了門,天氣對她的決定影響向來不太大。

——

梁溫走出大樓的時候天陰沉着,籠罩在高大建築群頭上的厚厚的雲層讓梁溫想到了那句“黑雲壓城城欲摧”。

他在魯米治的小群裏發了通知,今天早打烊,早下班。

壓抑的天氣會讓他感到煩躁不安,所以他要把空間留給自己,那正是他決定經營魯米治的初衷,要為自己留上一片栖息地。

“啪”的一聲,暖黃色燈光迫不及待填滿了整個空間。

梁溫走到吧臺後面取出了水壺,接了大半壺水燒上,又從櫃子裏拿出杯子涮幹淨放上茶包。

呼嚕嚕的燒水聲打破了寂靜,梁溫取出還沒讀完的半本書後坐到椅子上。

沒一會兒,水燒開,開關自動彈回,只剩下水蒸氣分子們争先恐後要蹿上天花板的緊鑼密鼓。

只是可惜,高高大大的人類連不上它們的wifi,被隔離在這場熱鬧之外。

巡游在星海中的衛星的确為人們帶來了一次精準的預報。

雪簌簌落下來,壓住了風聲,門下那串藍色風鈴響動的頻率都慢了許多。

今年第一場雪其實來得很早,才十月中旬。

只是溫度沒降下來,雪也才下了不久,留不住,落地就化,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踩踏過後成了泥,髒。

梁溫的注意力只從書本裏離了那麽一瞬,就又移開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很脆的聲響,不是風刮的那種,是……開門。

靳錦在門口扒拉了好幾下身上和頭上的雪,确定了不會落下水漬才開門。

進了門,只踏出兩步,她就停住又折回到門口,把鞋脫了下來,又從口袋裏掏出面巾紙把方才地板上的腳印擦幹。

靳錦只是想到,每天大約這個時間段,店裏已經沒什麽人的時候,小佳會沾濕了拖布把店裏的地板仔細擦幹淨。

今天她晚來了點,地板估計已經擦過了。

梁溫被人打破了清靜,走到隔斷想交代一句打烊了,卻把這一系列動作收進眼底。

他突然就不是很忍心了。

靳錦掃了一圈沒什麽人,只有隔斷那邊有個人影,她于是擡頭問,“今天是打烊了嗎?”

梁溫到嘴邊的話說不出來了。

一道完美戳在靳錦xp點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在營業,沒打烊。”

艹。

靳錦擡眼望向那個被燈光打滿了大半身體的人。突然和記憶裏幾天前的某個畫面重合。

情緒來得洶湧而毫無征兆。

但,她沒有去細想這是因為什麽。

畢竟,不是所有情緒都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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