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本書

第九本書

四目相對,靳錦眼中滿是意外。

轉念一想,本來就是他推薦的地方,碰見也不奇怪。

她擡起頭問,“和安安來的”

梁溫看着她泛紅的眼周,心一緊,“嗯。”又問,“和你媽一起來的”

“嗯。”

靳錦有點懊悔地皺眉,她不是很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露臺沒人,但靳錦沒穿外套,梁溫也就攔着沒讓她出去。

他把門微微欠了一道縫,也沒說什麽,只是陪着。

室外的風吹得靳錦冷靜了一點,她掏出手機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找個救兵。”

她爸上次聊天的時候說過要幫幫她,但她當時自信滿滿說不用,現在也打臉了。

高教授是什麽尿性兩個人都知道,靳錦剛說了沒兩句那邊就明白了。

現在需要做的,只是等,等那倆交戰之後她去收拾戰場就好。

挂掉電話靳錦對他說,“你先回去吧,安安還在呢。”

“不急,”梁溫不緊不慢地說,“我哥也在,菜也要等一會再好,在哪等不是等。”

“你哥來了啊”

“來接安安,明天走。”

“嗯。”

梁溫實在不太會安慰人,笑話儲備也不多,搜刮了很久才想起了一個。

“你知道我名字是怎麽來的嗎”

靳錦被勾起了興趣,“不知道。”

梁溫說了件像是毫不相幹的,“我媽來濱城呆過幾年,你知道濱城老一輩的人說ye(四聲)是什麽意思嗎?”

又是一個新知識點,靳錦搖頭,“不知道。”

梁溫說,“是熱的意思。”

靳錦拉長聲,“噢~~~”

梁溫頂着一張沒什麽表情的臉,說,“所以我哥叫梁烨,火華烨。”

靳錦本來嗯嗯啊啊地聽着,聞言轉過了頭,“然後你叫梁溫。”

“是的。”

靳錦試探着問,“那你還有弟弟妹妹什麽的嗎”

“有啊,”梁溫說起來還覺得好笑,“我妹叫梁涼。”

雖然說,笑人家名字不太厚道,但是靳錦實在沒忍住。這笑點過于詭異,但确實招笑,“你爸媽起名字也太省事了。”

“前兩年三生三世火的時候,我妹憋了一個假期沒出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她毫無負擔地大笑,梁溫也松了一口氣,輕聲說,“終于笑了。”

靳錦微愣,這人怎麽能這麽好。

“我沒事,自我調節能力還挺強的,”靳錦後知後覺開始找補,“太長時間不叛逆,都忘了和教授說不通。不過也沒事,教授行程忙明天就走了,都成年人了我還不信她能把我綁走。”

梁溫不知道該怎麽恰當地稱呼包廂裏那位,于是和她用了一樣的,“教授明天走”

“明天上午。”

“那你下午有事忙嗎?”

“閑的。”

“那要不要……”梁溫停頓了一下,停得靳錦心一提,她馬上要嘴賤一句約人排隊了。

梁溫把話說完,“要不要一起去送送安安”

“嗯”

“安安今天還問我,你去哪了。”安安原話說的是,漂亮姐姐去哪了雖然是實話,但他沒好意思說。

靳錦又笑了,應下來,“好啊。”

“那我明天去接你。”

“好的。”

靳錦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我進去了。”

“等會兒。”

“什麽”

“手伸出來。”

“幹嘛”靳錦邊問邊誠實地伸出手。

梁溫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不太熟練地放了兩顆糖在她掌心,金箔紙滋啦啦響着。

放完又覺得有點不夠,補了一句,“加油!”好像她快要上戰場。

靳錦剛走到包廂門口就聽見教授氣急敗壞的聲音,“你說誰不心疼呢?孩子你自己生的嗎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喂大啊!”

這可使不得啊!!!!!!!!

這是真氣到了,教授講話都沒邏輯了。

靳錦這對爸媽,沒離的時候相看兩厭,離婚了之後反倒能算得上朋友。

兩人在靳錦的教育上差別很大。

靳錦聰明但貪玩,在家屬院裏頂着個小天才的稱號,叫得多了,她被叫到厭煩,她媽卻被叫飄了。

高教授小的時候家裏條件并不好,認定了只有讀書這一條出路,人考出來了心氣也就高了,但說到底內心還是自卑的。總想着給自己鍍上金,恨不得加滿一身稱號才叫人看得起。自己是這樣,那靳錦自然也得是。

她爸就不一樣了,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腦子全在經商和及時行樂。辍學辍得早,立業立得也早。

靳錦小時候最喜歡她爸休息,這樣她就可以逃脫奧數出去兜風,吃那些被嚴格管控的垃圾食品。

兩人是高教授在酒吧打工時認識的。據靳爸回憶,他當時騎着摩托一身皮衣,把她媽迷得不要不要的,就非得要跟着他。

靳錦問過她媽,教授的回應是,沒這回事。

如果說高教授是教條派,那靳爸就是放養派。小的時候兩種勢力相互抗衡,還能打個平手。靳錦呢,在家乖乖做小淑女,出外面就撒丫子。

至于後來,為什麽離了。

早更撞上發福,互看不順眼,一拍兩散。四字總結:色衰愛弛。老靳同志不争氣啊。

最開始兩個人都擔心離異會給她造成什麽心理陰影,但靳錦心态好到爆炸。

人生是自己的,過不下去了就分開,如果拿她當借口,她得背負多大心理壓力。第二春不香嗎

爹還是爹,媽還是媽,生活費還拿兩份,就是過年的時候要跑兩家有點麻煩罷了。

靳錦更喜歡和她爸來往,但靳父反而會勸她多和教授說說話。

有的時候靳錦受不了教授的迂腐和她爸抱怨,靳爸還會責備她。

你們的生長環境不同,底氣也不同。你啥都幹不成有我養你,但你媽啥也沒有,所以不要用你的想法去評判她,再不濟她還是你媽呢,多哄着她點。

靳爸是了解高教授的,高教授亦是。這樣的理解同樣讓他們在吵架的時候準确無誤地朝對方肺管子戳,一戳一個準。

比如現在。

靳錦手在門把手上留了很久,等到裏面人說“挂了”後她才開門進去。

教授臉色不太好看,但也沒再說什麽。

靳錦知道她爸肯定都說通了,她也不火上澆油了,再說,她真餓了。

靳錦拿起筷子在鍋裏翻了一大圈,要找傳說中的野蘑菇,無果。

靳錦不可置信,“蘑菇呢?我大幾十一斤的蘑菇呢?”

教授吃飽了淡定拿紙巾擦了擦嘴,“吃完了。”

“!!!”

教授滿臉無辜,“不是你讓我吃的嗎你去外面裝深沉了,我想着你不吃浪費了,”

教授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挑起一抹稱得上邪魅的笑,“我就都吃了。”

靳錦都被氣樂了,“你三歲嗎!”

“吃吧,我困了,要回家睡覺。”

“……”

卧室就一間,靳錦讓給了教授,自己拿被在沙發上鋪。

嚷嚷着自己困的人到家了之後也不換衣服也不去洗漱,就叉着雙臂抱在胸前打量她。

靳錦嘟嘟囔囔,“幹啥”

教授會心一刀,“你真胖了。”

“……謝謝。”

“比在帝都的時候胖了。”

吃完了就癱倒,吃的還都是好的,不胖才怪。

教授笑了兩聲,突然沉沉地說,“也比在帝都的時候精神狀态好了。”

“我什麽時候狀态不好了?”

“在帝都的時候一見你,那怨氣重的能召喚出一個邪劍仙。”

“哎喲,”靳錦一屁股坐在暄軟的被子上,“您老還知道邪劍仙呢?”

教授悲痛地搖搖頭,“你就是攤上個好爹,要不啥也不是。”

多年的裝乖經驗告訴靳錦,這就是有轉機了。

她挪了挪,挪到她身邊,一把抱住教授脖子,“哪有,不也有個好媽嘛!”

教授撇撇嘴,學她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你又怎麽知道一塊糖對三歲小孩的重要性!”

靳錦:“……”

“你爹說你啥樣他都養着你,那他就養着呗,看你砸手裏怎麽辦。”

靳錦在她懷裏蹭啊蹭,“不會的。”

“你可以留在這,放個假調整調整再回去。”

靳錦猛地擡頭,“真的!”

“但這并不代表你做的決定是對的。你辭職不能好好說嗎非得鬧那一通,傳出去你以後在圈裏混不混了”

靳錦自覺理虧,“錯了。”

教授才不信她這一套,這會也忘了儀态端方,扔出一字,“屁!”

“……”

靳錦其實也忘了她有多久沒和媽媽撒過嬌,多久沒坐下來好好和她說過話。

其實教授也不是不講理,只是靳錦沒給她那麽多的耐心罷了。想到這,靳錦心裏酸酸的。

又膩了一會兒,靳錦回過味來,“不對啊教授。”

“怎的”

“你肯定知道我不會跟你回去,那你還來這一趟幹嘛”

“……”

教授面上挂不住了,一把推開她,“睡覺,困了。”

“你是不是想我了”靳錦智商一下就上線了,“你就是想我了,借個由頭來看我,是不是是不是!”

教授快她一步‘砰’一下把門關上,“不是!”

靳錦嬉皮笑臉,“晚安鴨!”

想起答應了靳錦要幫她設計簽名,梁溫拿出了稿紙先摹了幾遍筆劃。

靳錦的消息就是這時候過來的。

【Jinjinjin:明天下午幾點!】

後面跟了一只鳥敲鑼打鼓的表情包。

梁溫看着這消息挑了挑眉,心情不錯啊。

【溫白水:下午兩點去接你。】

【Jinjinjin:好噠!】

确定了她這會确實情緒好,梁溫這才敢問。

【溫白水:解決了】

【Jinjinjin:解決啦!教授不抓我回去啦!】

【溫白水:那還不錯。】

惦記了好幾天的事突然解決,靳錦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也放棄了打字,直接語音。

梁溫把手機放在桌上點擊播放。

顧念着教授睡下了,靳錦聲音刻意放低了點,氣音占了大部分。

“我覺得我該反思,教授明明很好的嘛,是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我發現,教授會害羞欸,她明明就是想我了想來看我,還不好意思說。還有還有,她被我爸氣的,把鍋裏的蘑菇全都吃了不給我留,想氣我,她好幼稚對不對還有還有……”

她語音一條接着一條,每條都是時間到了系統自動發過來,長的綠色條條刷滿了對話框。

梁溫手沒閑着,但只是機械地動作,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手機上了。

她像一只終于迎來開春的小喜鵲,叽叽喳喳地向人宣告着,我回來了鴨。

她興奮的聲音遮住了書房裏沙沙的寫字聲。直到她說好了,說累了。

最後一條只有幾秒。

“我不行了,我太累了,睡了,明天見。”

梁溫同樣回了她一條語音,“晚安,明天見。”

那頭沒再回了。

梁溫串了串她剛才說話的重點,好像也沒什麽重點。

高頻詞就是:太好了,我太開心了,還有還有。

神奇的是,她的快樂好像有魔力一般,通過被科技處理後的語音消息就這麽傳了過來,溢了整室。

他忽然覺得,他該睡了。

回過神來,梁溫将鋼筆阖上。

視線落到紙上時突然頓住。

兩頁草稿紙早已寫滿了重複的“靳錦”二字,字字斟酌,字字認真。

滿載着期待與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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