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魏經綸剛一踏入丞相府管家便迎了上來,“老爺,您今個回來的比往日可要晚上許多。熬好的粥一直讓人溫着,我這便讓人送過來,您用一些暖暖胃。”
“咳。”魏經綸放下掩在唇畔的手,“直接送去書房。”
“老爺,您可一定要記得用。”管家囑咐了一句,“身體養好了,才能更好的為社稷出力,為陛下分憂。”
魏經綸點了點頭,踏入書房。他從書架上抽出幾本與治水有關的書籍,一字一句的看着,希望從中發現能讓他覺得眼前一亮的良策。
“太傅,國事是忙不完的。”郁承淵将托盤放在桌上,“你身體孱弱,早膳一定要按時取用。”
魏經綸聽到他的聲音,連忙起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郁承淵擡手止住了魏經綸的動作。“書房之中僅有你我二人,太傅不必多禮。”
“禮不可廢。”魏經綸順着郁承淵的力道站直了身體,這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郁承淵不知用了什麽手段,那俊逸的面龐被陌生的五官取代,再看不出半分痕跡。如今的面容太過普通,丢在人群裏都很難被找出來。他的體型也比之前顯得壯碩了許多,無論從哪裏都找不到‘郁承淵’的影子。
身上的衣襟也一改往日的考究,只穿了一身灰麻的布料。連那可以被外袍遮掩起來的裏衣,都是最平常的那種。
若非郁承淵本身便是一個修為不低的武者,這樣粗糙的料子說不定會在身上留下不少的痕跡。他身為武者倒是避免了因此暴露身份的可能,但依然會感覺到不适。
魏經綸看着郁承淵,心下有幾分複雜。他欣慰郁承淵當真像他所希望的那樣為國為民,但也會心疼從小到大的皇子受苦受累、親身涉險。
沉吟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終于開口。“陛下,您是來向我辭行的?”
“沒錯。”郁承淵手搭放在托盤上,“朕欲親往江南一探。宮中已安排替身代朕‘行走’,朝中諸事則要勞煩太傅費心。”
暗衛可以僞裝成他的模樣,模仿他的動作言語,對國事卻并不擅長。魏丞相兼任太傅,不僅對國事擅長,還可以将他的字體模仿個九分相似。有這兩人在,他暫時離開皇宮不會有人發覺。
魏經綸雖然早就有了預料,卻依舊忍不住開口。“陛下身系社稷于一身,當真非要涉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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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若江南危,朕這皇位恐怕也坐不安穩。”郁承淵這樣說着,面上卻是平靜無波,看不出對這皇位有多麽重視。
“嚴威能力尚可,赈災一事不會出現大的差錯。只要安撫好民衆,便不會出現後續暴.亂。何有皇位不穩之說?”魏經綸再次勸阻。
江南水患很可能是崇國歷史上最為嚴重的一次,其中多少危險他不願深思。如果陛下只是擔心暴.亂,倒是好事。
“朕也想看看,那堂上對朕畢恭畢敬的臣子,暗地裏陽奉陰違到了何種地步。”郁承淵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緒,“也好讓朕心中,有個成算。”
“既然陛下堅持如此,老臣也只能聽命行事了!”魏經綸放棄繼續勸阻,起身,極其鄭重的向郁承淵施了一禮。“臣以命向陛下擔保,有臣在一日,必會穩住朝堂形式,等陛下回返。”
“朕相信太傅。”郁承淵受了這一禮,這才擡手将魏經綸扶起。
魏經綸卻沒有順勢起身,“希望陛下能答應老臣一個請求。”
“太傅直言便是。”郁承淵放輕了手上的力道。
魏經綸擡頭對上郁塵淵的視線,“江南危機四伏,屆時還請陛下以自身安危為重!”
郁承淵聽此一言,面上的表情明顯柔和了幾分。“朕允了。”
“多謝陛下。”魏經綸這才起身。
郁承淵拿出一枚令牌,遞給魏經綸。“從今日起每日都會有人護送奏折到丞相府,需以令牌交換。”
“老臣明白。”魏經綸小心的将令牌收好。
郁承淵向窗外看了一眼,伸手将托盤上用內力溫着的粥拿下來。
魏經綸看到粥上隐約浮現出的熱氣心下一暖,但他做臣子的怎敢受用帝王的服侍?
不等他推辭,郁承淵便率先開口。“太傅,天色已經不早了,我該啓程了。”
魏經綸聽此一言,哪裏還顧得上別的,連忙起身。
“不必遠送。”郁承淵說完,推開房門走出書房。
魏經綸目送他走過一個轉角,下一刻便有一個穿着丞相府小厮服裝的人走了出來。丞相沖着小厮點了點頭,重新回到書房內,将溫好的粥一勺一勺的送入口中。
沒過多久,赈災的車隊從丞相府門前路過。
嚴威将窗簾撩起,掃了一眼馬車周圍的士兵,好似随意的從中挑選了一個。“程舟,你上來與我論一論治水之策。”
“程兄弟,大人叫你呢!”‘程舟’似乎因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愣住了,佟銳連忙提醒了一句,說着還準備推程舟一把。
不過還沒等他碰到程舟的身體,程舟便已經反應過來,下馬轉而上了馬車。佟銳倒是沒怎麽在意自己失手,而是略微豔羨的看了車廂一眼。
關上車門,嚴威向來人施了一禮,卻沒有開口。
郁承淵擺了擺手,從旁邊拿起一本治水之策。手指在其中一頁上點了點,擡頭看了嚴威一眼。
嚴威不急不緩的将案例念完,随後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河決曹村,彙于城下,漲不時洩……我以為這一案例……”
郁承淵時不時的開口補充兩句。他的聲音也不似在丞相府那般毫無遮掩,比起往日要顯得粗犷、低沉許多,更為适合他此時士兵的形象。
兩人一來一往,在車廂外的人耳中,他們的确是讨論治水之策。不過嚴威卻清楚,這不是在讨論,而是郁承淵在考效他。
嚴威倒也不懼,頗為流暢的說出自己的觀點,然後用略帶期待的視線看向郁承淵。此時他可不怕自己犯錯,在到達江南之前被郁承淵察覺到不足,得到帝王的提點反倒是他的幸事。
郁承淵的神态也從最開始的眉頭微皺變成時不時點頭。
嚴威第一次經手這類事故,的确有考慮不周的地方。他不經意忽略掉的地方,倒也不算是致命的錯處。沒有他的提點,到江南他說不定也能發現。
最讓郁承淵滿意的是,只要他提點一句,嚴威便能很快的融會貫通,之後的案例不會再出現類似的錯誤。
從京師到江南日夜兼程也要十餘日,他有的是時間考效和提點。到時也就能放心将赈災之事交給嚴威,去探查別的消息。
這樣的想法出現,郁承淵便越發上心。聽着嚴威的闡述,時不時的點頭。
馬車上這幅君臣盡歡的景象并沒有維持多久,便被打破。
“大人,前面有人攔路!”車夫小心的将車門推出一個狹小的縫隙,讓聲音更清晰的傳入車廂。
郁承淵眉頭一皺。
嚴威忙道,“我等去江南赈災,每一刻都關乎百姓性命,誰人敢冒大不韪,攔下我們的車架?!”
“下官幾經詢問,那人也不開口。只說讓嚴大人親至,與他見上一面。”車夫小心翼翼的開口,還忍不住強調了一句。“聽這人口氣想必官職不低。”
郁承淵面上浮現出了兩分冷意,車隊才剛剛出了京師,便敢攔截。不只是官位不低,膽子也着實不小,真以為出了京師他就不會知道?他也想知道這位官職不低的大人是何方人士。
“大人去看看吧?”郁承淵的語調像是詢問,表情卻是冷漠的很。
嚴威聽到‘大人’二字,連忙向着郁承淵彎腰施禮。
調整了一下自身情緒,方才開口。“車隊有要務在身耽誤不得,你們駕馬車先行一步,我随後便趕到。”
嚴威乃武将出身,他的武學修為自是不錯。因消耗問題無法用內力長途跋涉,追一個先行一會兒的車隊不會有什麽問題。
“還是大人考慮的周詳,我等先行一步。”車夫聽嚴威一言,明顯放松了不少。
嚴威身影一閃離開車廂,出現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旁。馬車停歇在灌木叢後,從遠處看不真切,離近了能清晰的看到他的奢華。
“嚴大人請進。”一旁的車夫很是盡職的為他打開了車門。
嚴威進去之後,面上浮現出了驚訝之色,“不知穆大人為何攔下赈災車隊?大人當日在大殿應當聽過陛下的聖旨,明了陛下救民于水火的苦心。穆大人此番作為,會寒了陛下的心啊!”
“你說得有些言重了,我自然不敢耽誤車隊過多時間。這是給你準備的一些小禮物,想必你看後自然會知道該做什麽。”穆華榮說着遞給嚴威一個精致的木箱,“你還要趕時間,我就不多留了!”
嚴威接過盒子,面上浮現出了一絲異色。他拿着盒子轉身離開了車廂,運起內力追上車隊。
車隊剛行不遠,以郁承淵的內力倒是将兩人的談話聽的清楚。他直接接過盒子,打開穆華榮所說的禮物,裏面放着的是一疊奏折。
拿起最上方的折子,看了兩眼。這奏折看起來是準備呈給他的,其中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嚴威曾經做過的‘好事’。
嚴威看到箱子裏是一本本奏折,對此便早有猜測,他面上浮現出了明顯的嘲諷。
若是其他人被這麽些奏折彈劾,恐怕還真會害怕。這奏折上‘嚴威’,把不該做的全都做盡了。事實上,這些東西都是早就做好的僞裝。
嚴威他隐于百官之中,想要不被發現與郁承淵的聯系,光是自己低調還是略有不足。這個‘豐富’的背景,可以讓隐藏更為完善。
“穆大人還真是用心良苦。”郁承淵親手安排的事,最是清楚調查這些需要的難易程度。
嚴威連忙低頭行禮,不敢多言。
誰曾想,郁承淵下一刻便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拿起治水策。“繼續。”
嚴威微微一愣,随後便反應過來。向前一步,仔細查看案例的內容。
作者有話要說:
治水策案例中的那兩句文言文,引用自,東坡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