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日一大早,柳縣令便被嚴威傳召。

“下官見過巡撫大人。”柳縣令向嚴威施了一禮。

“不必多禮。”嚴威走到柳縣令身前,“你可知我召你來是為何事?”

柳縣令思索了片刻,“下官不知,還請大人明言。”

嚴威卻沒有直言召柳縣令前來的目的,反是面容一肅。“柳元忠,你乃是朝廷命官。上得聖上信任,下有萬民擁促,方能為一縣之長。在其位,應時時想着為聖上分憂,為百姓謀福,不可因私情而誤。”

“下官不敢!”柳縣令連忙又施了一禮,面色有些驚惶,眼底更多卻是疑惑。

“下官雖無大能,亦不敢忘本職。在位數年之間,不說造福一方百姓,但從未用本職謀取私利,還請嚴大人明鑒!”

這位嚴大人在未揭露身份之前,看起來倒是很好相處。揭露身份第一日,便讓人感受到了他的雷厲風行。

安排好赈災的車隊,嚴大人第一時間便發落了幾位縣令。雖然沒有嚴明剝奪身份,只是閉關思過。但誰都知道,這些人進去的時候是縣令,出來的時候再是什麽身份就不好說了。

如今這位大人将槍頭對準了自己,由不得柳縣令不驚懼。他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到底何處做得不對。

身為縣令這些年,他有很多策略想要施行,卻因種種原因束手束腳,沒有為百姓創造多少福利。但總體來說,也算是中規中矩,挑不出什麽錯處。這些時日赈災,他更是盡心盡力。雖然幾次将注壓在柳譽身上頗為冒險,但結果令人驚喜。而且幾次的出發點都是為了百姓,不至于沾染麻煩。

柳元忠自覺,這些年無愧于心。

“你在任期間的确無錯,赈災之事更是可圈可點。”嚴威看了柳縣令一眼,“否則我今日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直接把你和其他縣令一起圈了就是。”

“下官惶恐。”柳縣令聲音更低了幾分。

嚴威轉身不着痕跡的與靜立在主座旁的郁承淵對視了一眼,他走回到主座前卻并未落座。手按在身前的桌面上,微微俯身看着下方的柳縣令。“在軍中謊報軍情、延誤軍機乃是大忌!今時雖不是兩軍作戰,但比之更甚。每拖延一日,便會讓百姓遭受新的痛楚,多上數百名百姓受難。”

“巡撫大人此言怎講?”柳縣令連忙反駁,“下官從未延誤救災時機,也更未謊報實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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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縣令還請慎言!好好想想如今還在受苦受難的百姓。”

嚴威聲音低沉了兩分,“只要身染瘟疫,便要一日經歷一種病痛,在短短一日之間的感受到從患病初到病重的絕望。病重卻也不得解脫,第二日會再次開始新的病痛體驗……如今已經是第三日!他們能堅持幾日?!縱然身體能扛得住,他們的心性當真能忍受得住這種折磨?”

微微低沉的聲音,讓他的話語顯得更為殘酷,也成功的掩蓋了他心中的兩分不忍。

“下官……”柳縣令的聲音已有幾分喑啞。“下官當真不敢有任何隐瞞啊!”

“不敢有任何隐瞞,那柳案首之事何解?”嚴威微微眯起眼睛。

柳縣令面上有一瞬間的愣神,“柳案首……”

“莫非柳縣令你也對本大人說一切只是偶然?!”嚴威狠狠的拍了一把桌子,“你真當我們朝廷的監察都是擺設,還是覺得我們都是傻子,可以對一切視而不見?!”

“下官不敢!”柳縣令聽到‘監察’兩個字頓時有幾分恍然。

“柳案首當日要求我更改遷移百姓的方法,是覺得另一種方式更為安全。雖說施行起來更加麻煩,也更為耗費食物。但為了安全麻煩一點,在他看來不算什麽。有藥膳方子在,食物也不需要擔憂。因為柳案首十分堅持,又以藥膳方子相脅,下官也不敢太過違逆,才促使了這種遷移方法。”

柳縣令說到這裏看了嚴威一眼,從他的神色之上也看不出他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一時心下做苦。這消息大抵是不能讓這位大人滿意的,營地裏的人早就知曉了。他所能補充的只有,柳案首當時非常堅持。

嚴威開口詢問。“他有多麽堅持?”

“他當時似乎說了,他這樣做自有深意。”柳縣令忙道,“不過這可能是推脫之詞,也可能是他從什麽地方了解到了豐和水門不夠穩固。我覺得後一種可能性更大,柳案首不是一個喜歡推脫的人。”

柳譽之前也曾對他們介紹過嚴威的一些情況,這消息柳縣令之前并不知曉,柳譽卻能有所耳聞,消息明顯要比他們靈通不少。

“繼續。”嚴威手指敲了敲桌面。

柳縣令面上有幾分憂色,“大人應該更在意那藥膳方子的來源,這個下官當真不了解!柳案首提到藥膳的時候,我也派人調查過,但并沒有什麽收獲。他的确有一頓時間經常購買一些藥草之類,但不像是為懂醫術的人買的。那些藥草在他家裏停留兩三日,便會原封不動的被捐回藥房,讓藥房代為施善于民。”

“如果是懂醫術的人購買草藥,不可能會買回去不做任何處理就送回來,連炮制都不做!據說其中有不少草藥因為這一來一回失去了不少效用,為此藥房的坐鎮大夫可沒少嘆息……”

柳縣令又仔細想了想,低聲開口,“我知道的就那麽多了。”

“你确定沒有遺漏之處?”嚴威再次發問。

“柳案首家境不好,這些藥物只是他經手,據他所言是為借居在柳寧縣的朋友穆靳購買的。穆靳是一位武力高深的武者,在狼口下救下了柳案首方與之結識。因有救命之恩,柳案首對其分外上心。”

“武力值高深,比起我們如何?”嚴威直起身子,似乎有幾分不以為意,并未讓柳縣令覺察出異樣。

“穆靳武藝值到底多高,我這個做文人的也看不通透,不過肯定是不錯的。他随口指點幾句,便讓柳案首的武力在短時間內攀升到同齡人前列。”

柳縣令突然想到了什麽,連忙開口,“我本也考慮過讓他幫忙打獵。只是這人在上山之前特地讓藥房幫忙采買了大批藥草于我們有恩,再加上他平日的表現好像不怎麽喜人近身,我擔心弄巧成拙不敢貿然打擾。”

“嗯。”嚴威随口應了一聲,用眼神示意柳縣令繼續。

柳縣令再次施禮,面上發苦。“大人,我真的只知道這麽多了。您接手的資料之中,或許還有其餘記載,但我當真再無耳聞。”

嚴威點了點頭,“你讓人将之前調查的資料送過來。”

柳縣令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嚴威,莫非他還要用資料驗證一番他是否全部交代?這位嚴大人,行事果真嚴謹。不過,柳縣令對此倒也不虛。“我這便讓人送過來!”

嚴威随意的翻了翻資料,對着柳縣令擺了擺手,“下去吧。”

柳縣令離開帳篷沒多久,嚴威便連忙将資料遞給郁承淵,“這便是柳案首的資料了。”

若是柳縣令在此,便會覺察自己被蒙騙了。

嚴威所說的監察的确存在,但顯然不至于連柳縣令和柳譽的對話都一清二楚。

柳譽那時可沒有改變遷徙方式、獻上靈藥這兩個大功,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秀才。在普通人眼中或許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在朝廷眼中卻不值得多麽在意。當時正是準備對抗天災的時候,柳譽的存在感就更不顯眼了。

嚴威之前之所以那樣說,是為了将柳縣令唬住讓他老實交代。在他一番恐吓之下,柳縣令哪裏還敢有半分欺瞞,直接便将他們最需要的送上了門。

郁承淵将資料從頭到尾的翻看了一遍,期間整個帳篷內都只有他翻動書頁的聲音。

在上山之前柳譽只是一個有幾分才學的秀才,當真看不出半分異常。倒也不是沒有他韬光養晦這個可能,但結合他的家境和上山冒險的行徑,可能性微不可察。

以上山為節點,郁承淵的手指在‘穆靳’這個名字上停頓了一下。

“您準備……”

“會一會‘穆靳’。”郁承淵将資料丢給嚴威。“至少能證明一點,穆靳的武力高深。只這一點,這次拜訪便不虛此行。”

“您在營地數日未能發現有這麽一位武者存在,他或許用了某種秘法。若不其然,他便是一位……”

“宗師。”郁承淵說出了嚴威遲遲不敢說出口的那個稱呼,對接下來的見面明顯有幾分期待。

“您何必親自前去,我去一趟應該更能體現出對宗師的尊重。或許他會看在我與朝廷聯系的情況下,便願意暴露我們想知道的東西。”嚴威理解宗師的倨傲,也了解陛下的矜貴。兩人見面之後會發生什麽,他實在不敢想。

“你準備用言行告訴他,你要探查一位宗師?”郁承淵看了嚴威一眼。

“呃。”嚴威頓時無言。他瞬間了悟了郁承淵前去的借口,他的确無法做到。

郁承淵走出主帳,在衙役口中探聽了幾句,徑直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晚輩程舟,偶然聽聞有武學高人在此,特來拜會。”郁承淵在距離帳篷十餘米外便停下了腳步,朝着帳篷所在的方向一抱拳。

穆靳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随後不緊不慢的将手中的書籍翻閱了一頁,這才開口。“進。”

言行之間完全看不出,他對這場見面有所期待。仿佛之前百般設計,并非出自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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