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見穆靳與嚴威一前一後走進書房, 等待已久的郁承淵連忙站起身來。

“師尊,您此行可有收獲?”郁承淵視線在穆靳的面容上徘徊許久。比起有沒有收獲, 郁承淵更想知道穆靳有沒有因那兩個貪心不足的臣子不悅。

穆靳面上的微笑與往日一般柔和, 一身脫俗的氣質亦無半分異色。只看表面, 無法判斷他心情如何。

“不虛此行。”穆靳手掌微微一張,一團鮮紅的血液在空中漂浮, 淡淡的血腥氣息在書房中蔓延。

郁承淵有些疑惑, “這是?”

“穆華榮的血液。”嚴威開口為郁承淵解惑,并且說了穆靳讓穆華榮主動獻出血液的經過。“血液消失的時候, 我還以為前輩是嫌棄包廂中的血腥氣,直接将其摧毀了,沒想到前輩把它收了起來。”

郁承淵聽到穆靳為尋親讓穆華榮獻出血液,神色便略有變化。“弟子可安排下去,為師尊尋找血脈至親。”

大水褪去後, 郁承淵也曾專程調查過穆靳的身份。穆靳仿佛是憑空出現一般,踏入柳寧縣之前的經歷一片空白。

這樣的調查結果雖然不多見, 但也不是特例。有不少武者都是隐世修行,出現便是名揚天下。

穆靳的氣質也實在是像極了那種無牽無挂的隐士高人,郁承淵從未想過他會對血脈至親如此在意。

只因姓氏相同, 便要了穆華榮的血液來測試。如果穆華榮真的是他的親人……

郁承淵心下不免的生出幾分僥幸, 更堅定了要找到穆靳親人的想法,絕不能讓他們被林樂賢利用。

更重要的是, 他可以借此機會償還穆靳幾分。

“血脈至親?”穆靳勾了勾唇角, “我的家室血脈, 我最清楚不過。”

“您說的‘滴血認親’只是個借口?”郁承淵有一瞬間的怔楞。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對于帝王亦或是官員來說,是很正常的事。他們說的話,都要在腦子裏過上幾遍。若是不小心,便有可能踏入別人的語言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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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當這個詞和穆靳聯系起來的時候,郁承淵卻有幾分難以置信。

也許是因為他形象為人都太像谪仙,以至于他當真将對方當做了谪仙類的人物。突然聽聞他做出如此世俗之事,反倒有幾分驚訝。

“不錯。”穆靳波瀾不驚的回應,絲毫不覺得自己說謊有何不妥。

“您是為了拿到這些血液找的借口?”郁承淵看着空中的血團。“前輩有以血液為引的秘法?”

這個世界鮮少有用血液施展的秘法手段,但并非完全沒有。崇國以武力為尊,這種陰私手段向來被人鄙夷,歷史上都未曾出現過。郁承淵卻知曉巫國皇室便有類似秘法。

“稱不上秘法,不過是個小手段。”穆靳對這方法顯然不怎麽看得上眼。

郁承淵和嚴威卻深知,穆靳口中的小手段,比之他們所謂的秘法可能更為神異。

不等郁承淵開口,嚴威便忍不住提醒。“前輩,取穆華榮的性命對我們來說不難。但他若是死亡,必然會引起林大人警惕,可能會得不償失。”

“我何曾說過要直接取了穆華榮的性命。”穆靳說着伸出了手掌。

手指憑空繪制了幾道符咒,打入那團血液內。血團緩慢的膨脹起來,化作為猩紅的霧氣。霧氣正中央,一股一陷,像是一個正在跳動的心髒。在心髒的正中央,還隐隐浮現出金色的光芒。

穆靳看了郁承淵一眼。“你應該想知道,穆華榮這些年的經歷。”

郁承淵想到馬車上憑空出現的一疊疊文件,看向血團的視線多了些鄭重。

下一刻,血團中央的光芒便沖破了猩紅色的霧氣,在中間形成了一塊光幕。那其中的場景,正是正午穆靳與嚴威赴約時的景象。

而且,不僅僅是景象而已,他們似乎能隐約感知到穆華榮的心情和想法。

郁承淵有過一次親眼看文件憑空出現的經歷,此時仍有些無言。

嚴威卻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般場景,着實有些瞠目結舌。“這……”

中午赴約的場景很快便結束,穆靳開口詢問。“你想要看他哪一段經歷?”

“承武六年,春節前後。”

光影之中的人影不等郁承淵的聲音落下便開始飛快的變動,停駐到他想要的年限。場景不像是被聲音所控,只需一個念想,便可以讓場景前進或者後退,甚至還可以加速、減速。

看着光幕之中的穆華榮,明裏暗裏的收取賄賂,郁承淵不由的緊了緊手掌。

“陛下,下官先行告退!”嚴威看到那些場面先是震驚,反應過來後他連忙開口請辭。

他是郁承淵早年布下的一枚暗棋,也能稱得上心腹。面臨那麽多的秘密,他也有些膽怯。有時候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

“此處是嚴府書房,若你離開,在旁人眼中便是你将師尊獨留書房之內。”郁承淵的視線依舊被畫面牢牢吸引。

“屬下思緒欠妥。”在場的兩位,任何一位都可以讓他無聲無息的離開書房,縱然自己離開也不一定會被人發現。不過郁承淵這樣一說,他哪裏還能開口說要離開。

嚴威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為帝王的信任激動好,還是該為日後憂心,心情頗為複雜。他擡眼重新看向光幕,日後陛下很可能會将有與光幕有關的任務交給他。

穆靳同樣也在看着光幕,但和郁承淵他們只用眼看不同。他只是神識一掃,穆華榮這一生的所作所為便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将穆華榮與原身的記憶結合在一起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穆靳對穆華榮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世人都說虎毒不食子,但人若是狠毒起來,虎狼都自愧不如。

穆華榮是原身一生的悲劇之始,原身出生起便遭受的苦楚是由穆華榮一手造就,為的也不過是名利二字。

對于原身來說極為殘酷的現實,對穆靳而言卻是意料之中的事。穆靳只是權衡了因果,便從穆華榮記憶中抽身,開口提醒了郁承淵一句。“術法的時間有限。”

“明白。”無需穆靳提醒,郁承淵便猜測到了這術法的時間有限。

若非術法的時間有限,穆靳不可能會這般随意的在嚴威的書房釋放。嚴威的書房在他們看來,可不夠安全。

除了最開始驗證這術法前後轉換時間的方式外,郁承淵看的都是自己想要知道的內容。只是這一會兒,他便得知了幾個重要的訊息。

穆靳沒有再理會他們,從書架前抽出一本醫書開始翻閱。

從午後到第二天清晨,三人并非踏出書房一步。期間程舟來過一次,在門口詢問了一句便離開,再無人打擾。

随着清晨的第一縷光束灑落到天地間,書房內的猩紅色的血霧也逐漸開始散去。

郁承淵面上還有幾分意猶未盡,不過他想要知道的大部分都已經了解。有了至關緊要的訊息,其他的想要收集到手并不困難。

“多謝師尊。”看着最後一絲血霧散去,郁承淵起身朝着穆靳施了一禮。

之前因穆靳說謊浮現的驚訝,此時盡數化為了感激。穆靳哪怕說謊,他的謊言卻不是為了自己。

“你可有疑問?”穆靳沒有應下郁承淵的感激,随口問了一句。

他提議與林樂賢他們見上一面,便是為了得到穆華榮的血液,借此了解穆華榮早年遮掩下的真相。術法只要不主動停止,本就能維持一夜。讓郁承淵借着這一夜了解一些與穆華榮有關的訊息,不過是随手為之而已。

郁承淵的确有疑問。“這個秘法,只要有血液便能施展?!”

誰沒有過磕磕碰碰,甚至有時候出現小的傷口自己當時根本就不知曉,事後才會得知。有心人想要取得些許血液,并不困難。

如果只要有血液便能施展,這秘法實在太過可怖。不經意間,別人便用秘法經歷了你的一生,連你當時的想法都知曉。比之之前車架之中憑空浮現的資料,更讓人心下發憷。

“當然不是。”穆靳直接給了否定的答案。“首先這血液必須是心頭血,而且要對方主動交付的心頭血。我取穆華榮的心頭血是鑽了空子,才得了應答。他恐怕都不知曉,自己流出的血會是心頭血。”

郁承淵點了點頭,這樣一來只要有所防備,便不會被人得逞。“被取了心頭血,身體可會有什麽不妥?”

心髒對人來說極為重要,心髒缺失一些血液,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應。

“會虛弱些時日,虛弱多長時間就要看取得血液多少。穆華榮身體本就虛弱,更虛弱一些也不會被人發現不妥,頂多是覺得自己近日太過疲憊。”穆華榮再怎麽也不會懷疑到穆靳身上。

“除了血液必須要心頭血,可還有其他要求?”郁承淵再次問詢。

“三尺之內必須要有一人,有資格查看他的訊息,否則這術法不會成功。”穆靳擡眼看向之前血霧存在的地方。“穆華榮乃是你的臣子,你自是有資格查看。除了他認同的上位者之外,也就只有三代血緣近親不受阻礙。”

穆靳能那麽輕松的查探到穆華榮所有的訊息,也是因為他這具與穆華榮血脈相連的身體。否則,他要得到訊息會更麻煩一些。

郁承淵越發安心,他的三代近親已經死的七七八八,作為崇國君主的他更不可能有上位者。這個手段,很難用在他身上。

“這方法比起師尊之前用的蔔算之術限制多太多,得到的訊息卻是相差不大。師尊此次選用這個方法,是因為無法再拿出蔔算之術的代價?”郁承淵忍不住開口。

一個影像一個文字的區別,在郁承淵來看相差确實不大。

“并非如此。”穆靳翻閱醫書的手一頓,“今日林樂賢給的見面禮,便可當作代價取用,只是用作代價太過可惜。蔔算所付出的代價,向來不會比得到的東西價值低。若能不用,自是不用。”

穆靳之所以選擇這個方式,代價只占據極其微小的一部分原因,更多是因為這個方式可以直接探知穆華榮的想法,不可能出現‘誤解’。曲解了因果,可不是件小事。

郁承淵視線落在穆靳身上,久久未曾言語。

付出代價的價值比得到的東西更高……既然如此,穆靳為何在江南還要進行那場交換?只因為付出代價的是他自己,得到的信息關乎于黎民百姓、社稷朝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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