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知穆大人前來, 下官有失遠迎。”嚴威迎上不請自來的穆華榮。
“無需如此多禮。”穆華榮手掌虛擡,“我也是臨時決定來走一遭,未提前知會。”
“不知大人親自前來,所謂何事?”嚴威開口問詢。
穆華榮微微勾起唇角, 看起來心情十分愉悅。“你應該不會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
嚴威聽此一言,隐約猜測到了他的來意。“今日是秋闱放榜之日。我已安排下人查探柳譽的成績, 少說也要兩三個時辰才能得知訊息。”
穆華榮看向嚴威的視線更為滿意。
江南赈災的大功, 不僅讓嚴威的官職連升了兩級, 更是讓他得了陛下的器重。
相應的,他需要處理的事務便多了起來。除了政務還有各方試探性的交好, 嚴威這些時日少有空閑。
縱是如此, 嚴威仍未忘記這秋闱開榜之日。與他一般,是個周全之人。
“我知你挂心柳譽,提前安排了人為我們傳遞消息。這次, 我是專程向你報喜來了。”
“柳譽得中舉人?”嚴威這樣說着, 心下卻沒有多少喜意。以柳譽的天分和數年的備考, 他能夠得中舉人實屬意料之內。
穆華榮搖了搖頭,“柳譽可是被穆宗師親自教導過的人,考中舉人哪裏稱得上是喜事?”
“莫非他得了頭名解元?!”嚴威面上方才有了喜意。柳譽能被郁承淵看重, 自是越優秀越好。
“沒錯。”穆華榮拍了拍嚴威的肩膀, “這消息可是大喜,待穆宗師出關, 你可要第一時間将消息傳于他!”
“自然。”嚴威聽此一言, 便知道穆華榮他們是打着曲線救國的主意, 把‘柳譽’當做讨好穆靳的關鍵點。想到這裏,嚴威面上有那麽一絲猶豫。
穆華榮看出他的猶豫,開口問詢。“你有何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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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譽的解元之名,是他自己真實的成績,還是……”嚴威沒有繼續說下去。
崇國科舉監察嚴格,但也不是沒空子可鑽。江南是穆華榮的老家,他在江南的勢力可謂是根深蒂固,明裏暗裏的棋子不知道有多少。
江寧郡的官員雖因赈災被放逐了一批,但随後補上的官員,也多是從其下的縣城之內補足的,其中免不了會有穆華榮的人。
穆華榮若是願意,一個解元的稱謂當真不難拿到。柳譽在江寧郡的聲譽和文名都不低,他得了解元根本就不會引起人懷疑。沒有人查證,也就不會有什麽後顧之憂。
“我可不是糊塗之人!”穆華榮察覺到嚴威的想法,連忙開口。
“給那些學識低的人放低科舉難度,會讓人感恩戴德。如果換做真正有才學的人,用一些小手段就是折辱。我也是文人,怎會冒大不韪,去做文人不恥之事。”
嚴威聽他前面所言還有認同之色,聽到最後一句心下卻是一陣嘲諷。
‘文人不恥之事’,穆華榮做的還少嗎?他做的很多事,讓那些正統的文人知道,都會忍不住說一句‘有辱斯文’!
在穆華榮眼中,他和嚴威可謂是彼此彼此,誰都不比誰好到哪裏去,他不覺得這樣說有什麽不對。嚴威平日裏不也将冠冕堂皇的場面話說的很順口?
“你和新上任的柳郡守熟識,只需詢問一句便知我有沒有用手段。”
江寧郡新上任的郡守便是之前柳寧縣的柳知縣,他的官位一次連升幾級,比起嚴威也不遑多讓。若是正常情況下,這郡守一職怎麽也輪不到他。
這一次朝堂之上對江寧郡郡守的争執太過嚴重,各不相讓之下,郁承淵便定下從其下的幾縣中選擇。縣級官員之中,出彩的還真不多,還幾個縣令已經提前出局。柳縣令因這次的大水,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林樂賢深知這位柳縣令和嚴威是一起度過瘟疫的過命交情,不将他當外人。魏經綸他們,也難得沒有反駁,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
“我并非懷疑穆大人。”嚴威連忙開口。
“我明白,你只是太過關心柳譽而已!柳譽是穆宗師看重的人,不只你對他極為關切,我與禦史大人亦是如此。”穆華榮笑了笑,“此次他得中解元,可有趕赴今年會試的想法?”
“他确實有參與今年會試的打算。”嚴威點了點頭。
“年輕人很有志氣。”穆華榮稱贊了一句,“他進京後,你記得通知我。禦史大人準備親自招待他一番。”
嚴威正了正神色,“一定。”
從江南到京都,快馬加鞭也要十餘日。
柳譽并不趕時間,從江南到達京都,他用了足足一月。
剛在京都修整了一日,柳譽便收到了林樂賢的邀約。
同樣是在聚賢酒樓頂層的包廂之中,嚴威為雙方引薦了來人。
第一次面見禦史大夫這樣的高等級官員,柳譽從表面上看略有拘謹,明顯有着年輕人的青澀,禮節上卻無半分失誤。
“柳解元,林大人和穆大人最看重有才之士,常禮賢下士,你不必緊張。”嚴威見氣氛有些緊張,開口打了圓場。
“沒錯。”穆華榮聽後笑了笑,“想當年我也是如你這般入京趕考,被林大人約見,方才有了如此成就。”
穆華榮能坐到大司馬之位,他的才學自是能得到肯定的,當年他也是頂着一方解元之名入得京。
四五十年前,穆家也是一方望族,但比起京師的大家族卻是差得太遠。更何況,當時穆華榮與穆家之人的關系亦有幾分冷硬,連打點的銀錢都拿不出來。
正因林樂賢看中了他的才學提點了一番,他才得以翻身。
那時,林樂賢的确十分的禮賢下士。現在麽,無需他費心便有的是士子願意為他效命。林樂賢已經很久沒有像今日這般,親自約見一個解元。
柳譽聽穆華榮此言,表情當真緩和了許多。“草民無法與大司馬相提并論。”
得中舉人便有了為官的資格,不過柳譽一心想着接下來的會試,自是沒有入官場。沒有官職在身,面見官員他依然自稱草民。
“柳解元過謙了。我看過你的答卷,你如今的學識比起大司馬當年要好上不少。如果你與他同年參加會試,我能看上眼的也就不會是他了。”林樂賢說着看了穆華榮一眼。
“慚愧!看來我應該慶幸,當年只有穆解元沒有柳解元!”穆華榮被貶低也絲毫不惱,還極為配合。
“兩位大人謬贊了。”柳譽表現的極為謙遜,他的姿态卻是明顯放松了不少。
穆華榮看氣氛正好,與林樂賢對視了一眼,随後開口。“不知柳解元可否婚配?”
“不建功立業,哪敢成家。”柳譽這般年歲在大家族已是妻妾成群,但在窮苦人家晚兩年成家的多的是。柳譽家中的情況供養他讀書已經十分費力,哪裏有餘錢再為他操持婚禮。雖說家中老母不止一次提議過,但都被柳譽拒絕了。
“當年林大人對我極為贊許,直接生了招婿之心,今我見柳解元如是。”穆華榮笑容明顯燦爛了幾分,“我家中有女,年近雙十,與你年歲相合,不知你意下如何?”
“草民一無家世二無功名,怎有心思考慮兒女私情?”柳譽在來京師之前,便做好了在林樂賢和穆華榮手下混跡一段時間的準備,但他卻從未想過和這兩位結下姻親。
林樂賢有些斥責的看了穆華榮一眼。“你也不必着急,很快便是會試之期。以柳譽的學識,在會試中嶄露頭腳并不難。待會試、殿試相繼結束,柳解元功名加身,再提此事也不遲。你此時提議,豈不是給柳解元增加壓力?”
“我也是擔心像柳解元這樣的才子,會被其他人提前定下。如今提前知會一聲,便穩妥了。”穆華榮笑了笑。
事實上穆華榮也沒想過那麽快便定下婚約,有幾分自知之明的人都不會在自己一無所成的情況下答應婚約。尤其是像柳譽這樣,明顯有幾分傲氣的文人更不會,他只是借此向柳譽示好。
接下來會試、殿試期間,柳譽不僅要接受帝王的考驗,亦要接受他們的探查。他們可借此知曉,柳譽值得他們投入多少資本。
穆華榮可不只一個女兒,他的妻子賢惠大度,雖然出身極高卻沒有強制要求他不可納妾。不過他的妾侍向來福薄,雖得了幾個血脈卻皆是女子。其中一個,與嫡女同齡,相差不過數月,都是年近雙十。
如果柳譽真如傳言那般被宗師看重,又有真才實學,穆華榮不介意将穆家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交于他。若傳聞有需,他才學不足,損失一個庶女也沒什麽。
“多謝穆大人看重。”柳譽雖然打心裏不想與穆華榮結親,面上卻是一幅感激的模樣。
柳譽倒是不怎麽擔心這場婚事。畢竟就算他答應,旁人也不一定願意。
據他所知,宮中這些年近二十還未許配人家的貴女,對那個母儀天下的位置都有所窺視。這些年來朝中大臣互相牽制,陛下對女色并不重視,這才延誤到現在。
穆華榮願意放棄那個母儀天下的位置,不代表穆家那位大小姐便願意放棄,柳譽可不覺得自己有和陛下媲美的魅力。退一步說,哪怕不考慮陛下,那位大小姐最先考慮的估計也不會是他。
如果換做其他家族的貴女,肯定沒有反抗的能力。穆家,可就不一定了。穆華榮寵愛妻女,可是崇國有名。
至于庶女……按照穆前輩的安排,庶女怕是配不上他的‘潛力’。
不等林樂賢、穆華榮他們再客套,包廂的窗戶外突然出現了一只迅鷹的影子。
“這是?”穆華榮打開窗戶,确定不是他們養得迅鷹。
柳譽連忙站起身來,走到迅鷹身前拿下信件,查閱之後方才開口。“穆兄出關了,聽聞我已經到達京師,約我一見。”
林樂賢與穆華榮對視了一眼,眼眸中都帶着兩分喜色,“穆宗師邀約刻不容緩,柳解元可先行離去。”
“草民先行告退。”柳譽也顧不上客套。
嚴威也連忙起身,“我送柳解元一程。”
目送兩人離開,林樂賢面上的笑容少了幾分溫和,多了些算計。“陛下千方百計拜師,穆宗師留下卻不一定是為了他啊!拜師當天便直接閉關,柳解元剛剛入京一日立即出關,孰輕孰重還真是一目了然。”
“這般境況于我們更為有利。”穆華榮面有喜色。
若是不出意外柳譽與他結親,他不僅會多一個得力助手,還會多一個宗師為他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