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興許是為了安撫穆欣所受到的驚吓,又或是考慮到那位為穆欣雕琢詩詞的前輩。文人們鑒賞時盡是溢美之詞, 不像其他詩詞那般有褒有貶。鑒賞這首詩所用的時間, 也明顯比其他詩詞更多。
明明時間比其他人多出不少, 穆欣下臺的時候仍是有幾分不舍。
她在臺上竭盡全力的想要吸引郁承淵的視線,未能有任何成效。步入人群之中,郁承淵更是不可能再注意到她。
穆欣心下不舍, 動作上卻沒有多少遲疑。向臺下的文人們施了一禮,從左邊下了臺。
搭建在中央的高臺可從左右兩側離開,但上二樓的樓梯是在右側, 因此之前上臺的才女多是從右側退場。
穆欣下臺後腳步一頓,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疏忽。下一刻她便重新邁出了腳步, 若無其事的從文人前列走過。
最前排的正是穆澤一行人,他親自安排的穆靳和郁承淵也在此列。
穆欣表面上若無其事, 行走的速度卻比往常快上許多。一縷香風拂過,她的身影便已經行至了樓梯前。
不少人看到, 一塊紅色的絲帕從她的袖口處滑落。
“穆才女, 您的絲帕掉了。”柳譽看了一眼地上的絲帕, 面上猶豫了一瞬, 沒有直接去撿。
只他猶豫的這瞬間,穆澤便上前一步,将絲帕撿起。
穆欣複又折返,從穆澤的手中接過絲帕。
在這絲帕飄落之時, 通幾分武藝的文人們已經将絲帕上的內容看得七七八八。
絲帕上所書的正是這次賽詩會的詩詞, 不似才子那般筆墨一蹴而就, 而是用精細的針線繡于絲帕之上。
上臺的每個女子,都是拿着這樣的絲帕誦讀詩詞。不過絲帕兩面所繡的圖樣并不相同,一面風景一面詩文。
既然穆欣的詩詞是繡在絲帕上的,之前念誦詩文的女子,應該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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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品可不似筆墨那樣,如果寫的不好再換一張宣紙從頭再來就是,短時間內不可能做好。
願意将詩詞繡于手帕之上,顯然她們已經極為滿意。這必然是精心琢磨之後的作品,甚至得到過旁人誇贊。
若非穆欣的絲帕滑落,這些對繡品并不熟悉的文人學子們,還真不知這小小的絲帕上實則別有冬天,只以為她們用筆墨将小詩寫在絲帕之上。
“你怎得将詩詞落下了,往日可不是這般冒冒失失的性子。”穆澤語氣中頗有幾分無奈。
穆欣沒有如往日一般直接開口回應,甚至說得讓穆澤無言。她只是緊了緊手帕,面上浮現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文人們見穆欣這樣反應,心下恍然。
之前見穆欣與他們有來有往的交流詩詞,還以為她沒有将郁承淵的斥責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不是她沒有将斥責放在心上,而是她知曉事情輕重,不願意擾了他們的興致。
郁承淵那讓人下不了臺的言辭,換做是他們也難以接受,更何況穆欣這麽一個心細如發的妙齡女子。
穆欣很是識大體,縱然難以接受也以賽詩會為重。若是換做是其他女子,恐怕就不只是以幽怨的眼神看着郁承淵。
眼角的餘光看到一位熟悉的青衫女子下了樓,穆欣若無其事的開口。“我先上樓了,随後鑒賞的詩詞更為精彩,諸位不要錯過。”
“一定,一定!”衆人聽此一言,紛紛點頭,仿佛剛剛的小意外并沒有發生一樣。
穆澤不遠處坐着的一位貴族子弟,更是開口。“澤兄當真令人羨慕!”
“哪裏,哪裏。家妹一向被嬌寵,極少遇到今日這般情況。若有不對之處,還請諸位見諒。”穆澤客套的向諸位告罪,視線卻是不住的看向郁承淵。
穆澤從穆欣手中接過匣子便直接遞給了侍者,讓侍者安排前後順序。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這些女子的詩文盡是繡于絲帕之上。
絲帕落在郁承淵和穆靳之間,兩人看得尤為真切,顯然不可能忽略。
穆欣也知無法扭轉自己在郁承淵心中的印象,便幹脆将今日參與這場詩會的才女們拉入同一境地。
這樣一來,郁承淵對她的不滿多少能轉移幾分。她識大體、知大局的表現,也能為她加分。
從下臺開始,出現的意外,都在穆欣的算計之內。
“無妨。”才子們面上帶笑,很給穆澤面子。
穆澤最關心的郁承淵,卻像是對他的話語一無所覺。
只見郁承淵随意的看了臺上的女子一眼,下一刻便收回視線。
只是一眼,郁承淵也已經看清了女子手中的絲帕。雖說那詩文在另外一側,但對已經掌控幾分神識的他來說,也看得清楚。絲帕上的文字,的确并非筆墨所書,而是針線所繡。
賽詩會上才女一向在絲帕上書寫詩詞,以此來區分和文人之間的差別。
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習慣,主要是因為史上曾有一次不限性別的賽詩會,罕見的出現了未有一個才女入選的情況。出現了這麽一個場面,賽詩會上無論男女都沒有了興致,聲勢浩大的賽詩會倉促結束。
自那時起,只要是男女同時參與的賽詩會,都會分開審閱。男子與男子對比,女子與女子對比,選出相應的數目來。
雖然崇國風氣較為開放,但女子的随身之物也仍在君子避諱之列。
郁承淵雖說對君子之風不以為意,但也沒有随意窺視女子私人物品的癖好。
尤其是,在覺得沒有必要的情況下。絲帕不是特例,沒有引起他的注意。臺上的女子早晚将詩文念誦出來,少有人會多此一舉,提前去窺探。
若非穆欣弄了這麽一出,郁承淵也未曾懷疑絲帕上有什麽玄機。
只是意外倒也罷了,如果是穆欣提前做的準備。穆欣的心機,恐怕比她兄長還要高出一籌。
穆家,依舊不能小觑。
思緒百轉,現實也不過一瞬。
郁承淵看了身側的穆靳一眼,見穆靳似乎在認真的聽臺上的人誦讀詩文,也沉下心去。
兩人像最開始時那樣,只聽衆人交談,并不發表自己的意見。
有了之前那場意外,也再沒有人會主動提議讓他開口。
文人的二十首詩詞也鑒賞結束,眼看着一場賽詩會落下帷幕。
穆澤沖着王瑞擺了擺手,從他手中拿回了一些紙張。“有幾位兄臺,來得晚一些,錯過了最開始的詩文選取。這幾篇詩文都在我手上,諸位覺得應當如何處理?”
心知郁承淵的詩文也在其中,穆澤不敢忽略。但如果說直接讓人鑒賞、點評,他也沒這個膽量。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讓郁承淵自己做決定。
這句話看似在詢問衆人,事實上只是穆澤在詢問郁承淵而已。
“此次賽詩會雖說是臨時舉行,但也是一早便發出了訊息。京師就那麽大,真心想要參與賽詩會的人,已經盡早趕過來。來遲的人,顯然對賽詩會本不怎麽在意。”
郁承淵将手中的杯盞放下,他對賽詩會便不怎麽在意。“不在意賽詩會的人,又怎會在意被公開鑒賞的殊榮。”
在意不在意只是借口,郁承淵的确不願自己的作品被公開鑒賞。自然不是他的作品見不得人,而是這些人沒有這個殊榮讓他親自誦讀。
“此言極是。”穆澤瞬間了悟了郁承淵的意思,對此并不意外。他直接便順着郁承淵的意思開口,“既然如此,賽詩會到此便正式結束。多謝諸位兄臺給穆某顏面,參加此次賽詩會。”
“澤兄太客氣了。”他話音剛落便有人附和。
“若日後澤兄再舉辦賽詩會,一定要通知一聲。”
……
文人們陸陸續續下船,柳譽也随穆靳兩人一起離開。
不多時,游船上便只剩下幾人。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關文康看了一眼已經快要暗下來的天色,笑容有幾分暧昧。
他自然不似其他文人一樣歸家,事實上作為有名的浪子,他在這京師本就居無定所,在青樓歌院呆的時間最多。
“文康兄且慢。”穆澤連忙攔下關文康。“程兄和穆兄的詩詞,你一定過了眼吧?!”
“我審閱詩詞後,方才讓兩人入場。”關文康雖然很想瞞下詩詞的內容,但審閱詩詞的時候那麽多雙眼睛都盯着,他過目不忘的能力又有不少人知曉,根本無法推脫。
“程兄的批判一針見血,詩文修養定然高深莫測。我有些好奇,勞煩文康幫我默出來。”穆澤一副對詩詞極為感興趣的模樣,半句未提兩人的身份。
關文康點了點頭,重新走回船艙,“舉手之勞。”
“我為關少爺研磨。”王瑞也是異常積極。
“好了。”關文康将詩詞寫出來,卻沒有開口說是哪篇詩文是誰寫就的。
兩首詩一上一下,本就沒标注作者。關文康之前之所以能猜出作者是誰,更多的是看兩人的氣質、筆鋒與詩文風格。他倒是期望穆澤他們會将兩首詩的作者混淆,不過兩人風格鮮明,這個可能性極小。
穆澤的确沒有混淆這兩首詩的作者,實在是以郁承淵的性格,很難将他和清新雅致之風聯系起來。
更何況,他們知曉穆靳是郁承淵的師尊。
郁承淵剛剛拜師,對穆靳有幾分讨好意味,雖說讓人驚訝但也能夠接受。如果穆靳去迎合郁承淵,他們反倒才會驚愕。
一旁的穆欣,看着兩篇詩文若有所思。
她原本以為,郁承淵拜師穆靳,真的只是為了留下一個宗師。如今看這詩文的內容,郁承淵對穆靳的尊重多少有幾分真意。穆靳,比她想象中的要潇灑太多。做他所珍視之人,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