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上京城中,近些日子來最為津津樂道的便是那景行公子在見雪書屋登出的一篇文章。
在見雪書屋的榜首連着挂了三天,無數文人學子閱知,又被樞密院呈到聖上面前,至此,這篇關于嫡庶有別,能人居之更甚寫到了帝王之心的文章算是在京中出了名。
而這位景行公子,卻并未有人親眼見過,來送文章的皆是路邊乞丐,信封上赫然寫着景行公子的名諱,筆觸蒼勁有力,行雲流水間足矣見得世家公子之風範。
那文章中寫,帝王之政與帝王之心皆與此有關。
“蓋難成而易毀者,此實政也;難操而易舍者,此實心也。是必慎于幾微,戒于宥密。不必明堂聽政也,而定其志慮,俨如上帝之對;不必宣室致齋也,而約其心神,凜如師保之臨。”
不得不說,短短的一段話,正中皇上的心懷。
看文墨辭藻,想來必定是一位世家公子所作。
無數人在見雪書屋徘徊,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見到那位神秘的景行公子。
而這篇文章,還在持續為人所傳誦。
————
而在遙遠的邊關城中,裴容和鎮北侯雙雙站在城門上,漆黑是夜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
城牆下,周圍的火把逐漸遠去,裴容想起在夢中聞到過的血腥味,夾雜着無數複雜的味道。
“第一次看見這種場面,心中有何滋味。”鎮北侯看着面無表情的裴容問道。
裴容聽到漸行漸遠的馬蹄聲,看見火光徹底被黑暗吞噬,偶爾有值班的護衛巡邏。
“我只知道,最後贏下來的人,一定會是我們。”
這話說的也不錯,鎮北侯道:“最後活下來的,也只會是我們的将士們。”
戰争開始了。
永臨十三年,周禮致将軍率領先遣部隊夜襲鴉方部落和鞑靼的先鋒軍,同一時刻,王猛将軍一把火徹底燒毀了鞑靼的後勤糧草,正式揭穿了鞑靼的陰謀。
僅僅一個晚上,就逼退了五十裏。
俘虜全部就地處決,無一例外。
而消息傳到京中的時候,正是景行公子的文章最受追捧的時候。
軍報一出,滿朝嘩然。
以禮部侍郎郭源大人為首的文官嫡長派雖說是守舊派,但是當今太子已立,且為元後所出,先皇後雖早逝,但聖上并未再立繼後,雖說二皇子文采出衆,但二皇子的母妃乃是皇上登上帝位後初次出巡帶回來的江南美人,雖說被封妃後皇上又追加了不少的榮耀,如今二皇子的母族也已經是侯府之尊了,可畢竟根基尚淺。
在嫡長派的清流文官眼中,二皇子的母族,不過是靠着女人的裙帶一步一步爬上去的罷了,自然是入不得眼的。
而先皇後則不同,先皇後的母族在京中根基深厚,僅次于皇帝的母族。
所以,太子的身份尊貴,自然是無人可比,盡管二皇子左右逢源,更能哄得皇帝開心,可是禮制就是禮制,國法更是國法。
太子一位,無人可以代替。
衆人又見軍報中寫的齊王世子裴容解開密文信件,這才能提前鞑靼,率先派兵圍剿鞑靼後援,使得孤立無援被迫後退五十裏。
嫡長派的各位大臣更是議論紛紛,齊王世子初到邊境,不過束發的年紀,便立下如此大公,更是不免讓人想起裴容的已故母妃的學識家境。
“皇上,齊王世子年少有為,堪為棟梁。”
“臣附議——”
“臣附議——”
……
消息從宮中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酒樓茶會的熱絡談資了。
楚楚特意讓見瑤親自去京中最大的酒樓禦福樓中給她買了兩個緋紅肘子,順便在酒樓中聽了會兒說書。
見瑤呆了好一會兒,才拎着食盒離開了。
回府之後,楚楚叫人給娘親送去了一個緋紅肘子,剩下的一個,楚楚一邊聽着見瑤複述那說書人的話,楚楚一邊吃着。
見瑤的話說完,楚楚也已經吃完了。
“見瑤姐姐,這禦福樓的菜是真好吃,如果不那麽貴就好了。”
見瑤笑着給楚楚擦手,玩笑道:“姑娘還怕貴,若是愛吃的話,等侯爺回來怕是要給姑娘買上一屋子的肘子,非得把姑娘吃個夠呢。”
楚楚歪了歪頭,“見瑤姐姐,你說現在爹爹和世子哥哥在做什麽呢?”
見瑤給楚楚擦好了手,猜想着說道:“侯爺此時此刻或許在想姑娘呢。”
楚楚乖巧的被見瑤拆掉了頭上的發簪,“那楚楚現在去寫信,告訴爹爹和世子哥哥我也很想他們。”
見瑤已經習慣了姑娘的偶爾頑皮。
也笑着問楚楚:“那姑娘到底是想侯爺多一些,還是想齊王世子多一些?”
楚楚才不說,嘴角的笑意卻已經出賣了她。
“不說了不說了,見瑤姐姐幫楚楚磨墨,陪楚楚去書房。”
見瑤就喜歡看楚楚活潑的模樣,這是她親眼從小看到大的姑娘啊。
楚楚寫完了信,其中給世子哥哥的信裏花了整整一張紙的篇幅來贊嘆京中禦福樓的緋紅肘子乃是一絕,光是寫的,楚楚的口水就又流了一遍。
又對着見瑤感嘆了一句,“見瑤姐姐讓小廚房學着做吧,二十兩一個的肘子真的好貴。”
見瑤聽着面露難色,有些為難的說:“姑娘,禦福樓的劉大廚可是有秘方的,而且絕不外傳,姑娘您要是還想吃的話,我讓小廚房給姑娘做個紅燒肘子吧,一樣好吃的。”
楚楚也好久都沒吃紅燒肘子了,不吃不想,一吃就想。
“好吧好吧,見瑤姐姐去跟小廚房說一聲,晚膳的時候給我再做兩個肘子。”
見瑤出了書房,楚楚看着紙上還未凝固的墨痕,想起剛剛說過的肘子日貴。
楚楚又拿起了筆,俯身在紙上寫了起來。
相信不過多時,景行公子的新文章将再次轟動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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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
将士們一批一批的回營修整,裴容路過軍醫處,卻瞧不見軍醫的人,裴容走上前去了查看一番,卻看見軍醫在土竈下撿着燒盡了的草木灰。
“軍醫,這草木灰有何作用?”
軍醫扶着土竈站起身來,軍醫長長久久的在邊關生活,并不認識從上京來的齊王世子,只以為裴容是剛來的新兵,顫顫巍巍的把草木灰放在了幹淨的白布上,說道:“邊關藥草有的時候不能及時送達,這草木灰也可以止血,避免炎症。”
裴容知道京中每逢三月便會便會送一批藥材過來,而邊關這些年來同外民頗為相安無事,不至于連藥材都沒有。
于是裴容問道:“兵部按例每三月便會送一批藥材來邊關,怎麽也不至于用草木灰。”
軍醫嘆了口氣,“藥材,我已經許久都未見到從京中送來的藥材了。”
裴容雖知道朝中或許會有人中飽私囊,可是這軍中藥材,乃是救命之物,這也貪?
裴容又細細問了些在邊關生活的日常,軍醫已經年邁了,在軍中挑了兩個想要學醫的,收作了徒弟,以後大抵也會是這邊關城中的軍醫了。
自從鎮北軍來了之後,兩個徒弟就開始出去漫山遍野的找草藥了。
裴容告辭了軍醫,徑直去了大帳之中,鎮北侯在沙盤前仔細端詳着。
“叔父——裴容有事禀告。”
鎮北侯鮮少見到裴容這副模樣,颔首算是在聽的模樣。
“叔父,可否上奏折請一批藥材送往邊關,軍中耗材甚多,可所存藥材卻沒有多少,長此以往,怕是不好。”
鎮北侯仔細一思索,應了下來,“就今日吧,你幫我拟一份奏章,今日便八百裏加急送往上京。”
裴容草拟完了一封奏章,給鎮北侯看過之後,才開始寫奏折。
寫完後鎮北侯又蓋上了他的親印,這才派人送了出去。
裴容正想告退之時,鎮北侯卻叫住了他。
“裴容,想過上戰場嗎?”
上戰場?
裴容自知自己的武功尚可,若是戰場拼殺好歹也能多砍幾個人,可一想到在身邊盯着他的九牧。
九牧是齊王特意派來保護齊王世子的,鎮北侯軍中,誰敢讓世子上戰場。
除非鎮北侯和齊王反目,想要除掉這個世子。
而裴容也知道,鎮北侯絕不是這個意思。
“叔父有何高見?”
鎮北侯扔了一張輿圖給裴容,“你先看看這個,想想從哪裏攻進去比較簡單。”
裴容接到手上仔細一看,發現應該是不遠處的山崖地形圖,這個地方,攻上去?
裴容知道鎮北侯絕不是在玩笑,凝了凝心神,頓了半晌。
“山壁上沒有足夠的食物,強攻并非良策。”
鎮北侯面無表情,“不,若是此刻你只有強攻一個選擇呢?裴容你當如何?”
若是只有強攻一個選擇。
裴容看着那輿圖上陡峭的山壁和不遠處的荒漠。
“若是強攻,那我便棄了這崖壁,荒漠連天,可另待時機。”
鎮北侯久久未說話。
在裴容以為自己言行有失之時,鎮北侯才開口說道:“我手下的将軍,将領,我都問過這個問題,有些人選擇等待,等待一個時機,有些人選擇強攻,不管付出多少性命,都得打下來,而你,選擇了放棄。”
“裴容,若是有一天,你的家族和你的未來就是你和你面前的這一座山壁,你當如何?”
裴容驚訝的擡眸。
鎮北侯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恍然間,裴容像是欲言又止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