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還是不見的好

第二十四章 “還是不見的好。”

午後陽光潑金,方申大廈一號VIP會議室的半壁玻璃牆百葉簾緊閉,關于落地方案的研讨會議程才剛過半,氣氛不太融洽。

究其原因,是方申與黃氏集團兩方選型組成員針對幾家供應商提交上來的演示結果意見不統一,各持己見争執不下,雙方會出現這類分歧并不難預料,黃氏集團雖說商業版圖磅礴綜合實力強勁,但在N市,方申作為東道主要更服水土,兩邊人隔着會議桌上演唇槍舌劍,方申選型組組長在新一輪的慷慨陳詞後收聲,對面并未及時接上,偌大的會議室陡然靜谧下來,像一鍋沸水秒速冷卻。

衆人齊刷刷地将視線投向長桌盡頭處的兩位,顧西恩面帶微笑,和風細雨地将話抛出:“李總覺得呢?”

李濟州安坐主位,神色平和,聞言擡起腕表看了一眼,道:“先休息會兒吧。”

一聲令下,緊繃的氣氛瞬間松弛,衆人紛紛起身,上廁所抽煙接咖啡續命,李濟州和顧西恩一前一後打頭出了會議室,前者剛走兩步就被叫住。

“李總,有空的話,陪我抽根煙去?”

正值茶歇時間,大家各自找地方舒展筋骨抽煙醒神,外頭沒個清淨去處,知道對方有話要說,李濟州直接領顧西恩去了他辦公室的會客廳。

進屋門一關,顧西恩扔過來一支煙,不繞彎子單刀直入:“李總,我看大家僵持的點,無非是榮陸和北宸兩家到底選誰,你剛才雖未明說,但內心肯定是有側重的,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北宸是方申旗下的子公司,一直由他表哥方星傑全權打理,獨立經營自負盈虧,但仗着方炳輝在集團總部的話語權,父子倆這些年暗度陳倉裏應外合,油水撈了不少,顧西恩顯然也是知道其中彎繞的,索性攤開了擺在臺面上講。

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是亮明了立場先把醜話擺在前,李濟州又哪裏聽不出他的話中深意,取下煙勾了勾唇:“顧總這支煙果然不是随便抽的。”

顧西恩笑道:“別人不一定,李總當仁不讓。”

他這話并非簡單奉承,鼎鼎大名的黃氏集團事業部老總沒必要自降身價去擡舉別人,榮陸和北宸的競争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背後暗藏的,其實是方申集團內部的派系紛争,外邊人再怎麽耳聰目明充其量看個熱鬧,真正能破局的,非李濟州莫屬。

個中含義李濟州再明白不過,于是正色緩緩道:“榮陸是老牌電氣公司,近幾年雖說受客觀條件制約,口碑與影響力有所下滑,但在董事長陸家成的帶領下已經開始努力轉型,去年跟政府的一個合作項目成績不俗,我印象還被評了個什麽技術創新獎。相較之下,北宸坐靠總部,仗着近水樓臺先得月,早就失去了一定的市場競争力,因此,”他頓了一息,直言不諱:“無論是看合作誠意還是技術支撐度,榮陸都遠超北宸。”

顧西恩眼底劃過一絲驚訝和贊許,不露聲色地舒了口氣,終于笑開:“好,有李總這句話,我就能徹底放心了。”

李濟州将煙蒂撚滅在茶幾上的水晶煙灰缸裏,先禮後兵:“所以,顧總之前是斷定了我必會偏袒北宸?”

顧西恩歉意一笑:“是我小人之心,還望李總不要介懷。”

李濟州當然不會在意,方申跟北宸這麽多年密不可分的關系,在外人看來無論如何都是打斷骨頭連着筋,他若想徹底改變這個局面,要解決的難題遠比顧西恩的質疑棘手得多。

游輪行駛海上,要提防的不止襲面而來的風浪,還有深流之下的暗礁。

“沒關系,顧總是為項目負責,能理解。”

話聊開了,彼此間敞開心扉也就沒了多餘顧慮,顧西恩站起身,像初見時那樣伸出手,由衷道:“李總年輕有為,合作愉快。”

事情談完塵埃落定,倆人一同往外走,踱步到門口時,顧西恩想起什麽又道:“哦對了,今晚的飯局我要告個假,另外約了人。”

李濟州随口問:“朋友?”

許是剛剛的交談讓顧西恩對李濟州此人有了一次質的改觀,生意人講究個你來我往細水長流,便不遮不掩道:“是我那個弟弟,上回在機場你倆還——”說到這兒卡了殼,回憶起倆人鬥氣飙車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他默默閉上嘴。

“哦……”李濟州拖着尾音漫不經心道:“原來令弟還在N市,有機會引薦一下,我還蠻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黃氏集團太子爺的。”

“他啊……”顧西恩笑着搖搖頭:“算了吧,我這弟弟可是個讓人頭疼的主兒,連黃董都拿他沒辦法,你們倆又屬性相沖,還是不見的好。”

李濟州微一挑眉,拉開門的瞬間笑道:“也是。”

要說混世魔王,他自己當仁不讓,所以挑床伴情人素來喜歡溫順乖巧那一挂的,偶爾使使小性子叫情趣,倘若真來個和他一樣混的,誰也不服誰,就像上次機場鬥氣飙車,想必沒有故事,只剩事故。

茶歇結束,會議繼續,因兩方最高負責人已經暗自通了氣,決策毫無阻礙地敲定,黃氏集團的幾位難掩勝利之喜,反觀方申這邊,除了氣定神閑的李濟州,其餘人各有各的欲言又止,選型組組長張嘴還想說點什麽,被頂頭上司一個凜冽眼神堵回去,只好放棄掙紮。

之後又商定了幾項既定的議程,時間飛逝,眨眼間日頭西落,等徹底結束後李濟州再度回到辦公室,落地窗外夜色鋪陳,晚歸的車流彙成星河匍匐腳下,燈光霓虹晃成一片,繁華而又匆忙的熱鬧,襯得這間偌大的辦公室幾分冷清。

助理推門進來,說車已在樓下等候,準備前往飯局地點。

“我不去了。”李濟州擰松領帶,撈起桌上的手機,頭也不擡地叮囑:“你代表我把人照應好,結束後安排車送他們回酒店,”

助理推了推黑框眼睛,沒什麽表情地應道:“好的李總。”

門關上,室內恢複靜寂,李濟州一屁股坐進轉椅,手機在掌中翻轉擺正,拇指劃開鎖屏的瞬間,他面色冷凝。

切到通訊錄界面搜索聯絡人後撥出,鈴聲響了兩下,對面接起。

“阮薇薇,”李濟州開門見山:“約個時間出來見一面吧。”

對面似乎心有猶豫,踟蹰着不肯接腔。

“既然木已成舟,總要想辦法解決對不對?”他放柔了語調,好似深情款款,可若電話那頭的人此刻站在這裏,就會發現他神情冷漠陰沉,眼底并無一絲笑意。

“你如果有顧慮,就讓方星窈那丫頭陪着,當初不就是她介紹我跟你認識的嗎,想必很樂意接這個差事。”

他用平鋪直述的語氣将對方的後路堵死,再無拒絕可能,只得硬着頭皮道:“……好,什麽時候?”

“你定。”轉椅旋了半圈,面朝落地窗停住,李濟州搭起二郎腿,手機舉在耳邊下巴微擡:“我知道準媽媽多有不便,所以遷就你的時間。”

那頭沉默半晌,他這通電話顯然打得對方措手不及,又穩了穩心緒才道:“等我想好告訴你。”

“可以,我随時恭候。”

收了線,李濟州起身踱到落地窗前,玻璃壁中倒映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垂首斂眸,目光無的放矢地落向地面,大理石地磚鋪就的路面鑲嵌着地燈,照出一片明亮璀璨。

夜間從高層往下俯瞰的視野并不友好,得虧他不恐高,只是被光影斑駁的霓虹花了視線,即便如此,李濟州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輛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色拉法。

看着它從主幹道拐下緩緩停靠正門外,不多時,顧西恩從大廈內邁步走近,副駕門擡起,他矮身坐了進去。

目送那輛超跑轟起油門眨眼間在夜色中隐去,李濟州腦中不着邊際地閃過一個念頭,這對同母異父的兄弟,感情可真好。

他是獨生子,孑然一身地長大,很難體會家中兄弟姐妹一大群的那種熱鬧與煩惱,表妹方星窈小他三歲,倆人幼時就讀于同一所私立國際學校,也曾一度感情深厚。

方星窈小學四年級那會兒生過一場大病,用藥導致體重飙升,被周圍同學孤立嫌棄,那個年歲的小孩子,惡意往往來得直白又毫無道理。

李濟州得知後,并未大張旗鼓地去找那幾個帶頭給表妹起外號的男生麻煩,而是日日都橫跨兩個校區去接送表妹上下學,時間久了,低年級對高年級學長有天然的崇拜,加上李濟州本身就是校內風雲人物,方星窈班上的同學開始主動向她示好。

升上初中,方星窈的病徹底痊愈,李濟州就領着她一起晨跑健身,原本肉乎乎的小胖妞不出一年,便抽條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整個人脫胎換骨,醜小鴨化身白天鵝。

高一那年,方星窈情窦初開,談了一場為期三個禮拜的初戀,這事除了李濟州,她誰都沒告訴。

這對表兄妹感情的破裂是在李濟州上大學之後,方星窈對他的态度突然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失了親近,多了疏離,反而掉轉頭對從小就不怎麽搭理她這個妹妹的方星傑哥哥長哥哥短起來。

對此,李濟州并未挂心,真要解釋,大概就是血濃于水的親情确實不可撼動,叫人不服不行。

思緒飄得太遠,李濟州及時剎車,他從來都不是會花時間多愁善感的人,良辰美景,孤枕難眠,找個人聊以慰藉才是上上策。

于是低頭重新解鎖手機,打開微信,幾乎不假思索地點進白桦的對話框。

被如此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動作驚到,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頓了頓,他開始深省,自己最近莫不是被白桦下了降頭,怎麽滿心滿眼都是這個人。

顯然不是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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