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水中鏡月
第45章 水中鏡月
晏陽嘉坐到桌子前半天沒有翻開自己面前的東西。
他還沉浸在剛才和舒修的對話中。
舒修的态度很有感染力,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他都能想象出來他嘴裏說的藍圖是怎樣的世界。
那絕對會颠覆現在所有人的認知。
他想将自己母親口中的世界做出來,能做到麽?
晏陽嘉盯着紙上的數字,他有點相信他能。
因為他眼中的光那麽亮,像是永遠不會熄滅。
晏陽嘉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裏面的跳動似乎随着舒修的說話變得歡快了幾分。
他從來沒想到會在下鄉之後遇到一個這樣的人。
和他以往接觸過的人完全不一樣。
熱烈、朝氣、生機勃勃。
晏陽嘉抽出一張紙,開始在上面寫信。
從上次他聯系闵深也有段時間了,這次去信正好問下上面的情況。
不過他害怕信件攔截,并沒有說多明白,但是以闵深和他的默契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停頓了片刻,他又抽出一張紙,是寫給家人的。
現在的信件其實并不快,離他上次寄信過去,他其實還沒收到信件。
不過這個不妨礙,讓家裏人知道他在這邊一切都好也好讓他們安心。
雨一直下個不停,天氣都變得格外陰沉。
舒修幹脆搬了個爐子過來将大骨頭炖上,又冒着雨去摘幾把小青菜,又翻到一些木耳泡發。
上次買回來的菜種還沒來得及種下去,這一下雨,又要往後推。
骨頭湯焖出來的味道很香,湯汁也是雪白雪白的,看上去就有食欲。
舒修拿着報紙坐在爐子邊,除去要找一些信息之外,報紙上的一些東西也很能反應一些現在的生活水平。
大多都是各個工廠的表揚稿件。
現在所有的人都想進廠子,進到工廠,就意味着可以留在城裏,可以有一份能夠溫飽的工作。
黃石鎮其實也是有工廠的,別的不說,就是沈彥修按個屠宰場就很多人想進去工作。
最一開始的時候,沈彥修有問過他要不要去,但是被舒修拒絕了。
他知道現在一份工作有多難,多少人盯着空出來的位置。
一旦沈彥修開了這個口子,他的位置就會被人質疑,而且別人也會想辦法找關系進到裏面。
他并不在乎這個工作的問題,相比之下,黑市的工作對他來說更有吸引力。
當時兩條路,他拒絕了沈彥修的提議,而是獨自去闖另外一條路。
黑市的路不好走,但是他也淌出來了。
太過循規蹈矩的工作不适合他。
舒修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較活跳,真的讓他按部就班的在廠裏工作,他是幹不下去的。
骨頭湯的香氣越來越濃郁,舒修起身去擀面條。
他擀的面條晏陽嘉一向很喜歡吃,濃稠又勁道。
這次是切的細面條,非常細。
舒修的刀工還不錯,切得面條大多都是均勻粗細差不多的。
他端着面條出來就看到晏陽嘉坐到爐子邊,一直在盯着鍋看。
舒修忍不住笑了下,“是不是餓了?面條下進去煮熟就可以吃了。”
“你做飯都是跟誰學的?”晏陽嘉往旁邊移動了下,給舒修騰個位置出來。
“跟我爸,以及翻書。”舒修先把骨頭撈出來放到旁邊的盤子裏,再把洗好的青菜和木耳都丢進去,最後面條放進去,“我家一直都是我爸做飯,我媽負責吃。
後來我長大一點,我媽就訓練我做飯,說會做飯的男人比較加分,她跟我爸結婚都是因為我爸做飯好吃。
回頭以後說不定我媳婦也會因為我做飯好吃跟了我。”
舒修笑了笑,似乎因為回憶起舒母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
“你母親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晏陽嘉坐在小凳子上,兩條腿伸直,目光看向不停落在地面上的雨上,神情有點懶散。
這樣的下雨天,兩個人守着一個爐子,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砂鍋裏面的湯在發出咕嚕咕嚕的冒泡聲,舒修拿着筷子将面條攪散。
自己擀的面條煮出來的湯會變得格外濃稠,香氣随着筷子的攪拌全部散出來。
晏陽嘉的視線移過來,砂鍋裏面的青菜、木耳和面條不停翻滾,顏色搭在一起格外好看。
“我媽那個人。”舒修重新将蓋子蓋上,面條還要再焖下,“我媽那個人一輩子活的都很肆意。”
舒修忍不住彎起眼睛,“我們家裏的活都是男人在幹,所以我媽一輩子都沒怎麽幹過活。
但是她卻能給我們帶來其他的快樂。
雖然我媽經常說她長得這麽漂亮嫁給我爸,我爸就是燒了幾輩子高香才得來她這麽一個好媳婦。
但是她私下偷偷跟我說過,其實她覺得他這輩子,遇到我爸,真的是她以前做好事,行善積德換來的。
不過這話,她不讓我告訴我爸。”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舒修覺得和晏陽嘉兩人守在爐子邊,氣氛都變得格外輕松了點。
好像這樣的天氣,很适合回憶往昔。
其實他不太回想和父親母親相關的事情,那對他來說是一種甜蜜但是又是一種難過。
以前過得有多開心,現在回想起來就有多難受。
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像是昙花一現,水中鏡月。
舒父還沒過世的時候,他有時候會和他爸一待就是一下午,看着舒母的東西發呆。
他想媽媽,舒父想老婆。
但是兩人誰都不先開口說舒母的事情,好像說出來,舒母就會離他們很遠一樣。
他們寧願相信舒母是出去玩了,而不是不在了。
再後來,舒父也去世了,他就把父母的東西放在一起,找個地方藏得嚴嚴實實。
看不到東西,他就不會心痛,就不會想着父母已經離開了他。
有些事情,就一直埋在心底,他都以為他都忘記了。
但是今天說起來,卻發現那些記憶如同昨天剛剛發生一樣,在他腦海裏一一浮現。
“所以,你沒有和你父親說過麽?”晏陽嘉看向舒修。
舒修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意,“我不說,我爸也知道。
只是他比較縱容我媽,其實他心裏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