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澤往事
第1章 李澤往事
清光道長迎着王葉晗殷切的視線, 微微側身,他不着痕跡往門口挪了一步,清晨溫柔的陽光灑落在他身側, 為他覆上一層朦胧的光暈,仿佛他真是那九天之上落下的神仙。
王葉晗看着這副模樣的清光道長,目光中更是多了幾分信服之色。
清光道長輕輕皺起眉頭道:“道友實在是為難貧道了,您那友人不親自前來,只是通過您敘述的話,貧道實在無法确定他到底是什麽情況。”
清光道長一邊說, 一邊不準痕跡的掃過王葉晗焦急的臉。看起來确實病的不輕,好好一個男人,非得以為自己是個女人。
他心中思緒紛飛, 又在王葉晗面上露出極明顯的失望之色後, 峰回路轉般道:“道友所說, 貧道沒有辦法。不過您那朋友聽起來有點神魂不穩, 道友要是實在擔心,可以請幾張安魂符回去,說不得對您朋友的情況有所改善。”
清光道長沒敢把話說滿,他雖然眼饞王美麗給他的報酬,但心裏也着實擔心, 這事會是別人設的一個圈套。
至于安魂符嘛, 反正他又沒說謊, 他畫那符箓用的紙, 都是浸泡過那些安神凝氣的草藥制成的藥液浸泡,曬幹後制成的。畫符用的朱砂, 他也是精心挑選炮制過的上品。此外,這些符箓畫成後, 他俱是熏了許久沉香的。這種種程序下來,他這符箓也算不得虛假宣傳。
“安魂符?”王葉晗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清光道長解釋道:“能凝神靜氣,安撫煩躁的靈魂,使其更貼合自己的身體。”
清光道長有意的,在“自己的身體”幾個字上加了重音。
王葉晗聞言,眼神果然波動了幾分,她喃喃重複了一句。
“自己的身體……”
王葉晗目光逐漸堅定下來,看向清光道長道:“還請道長賜符。”
清光道長故作猶豫:“這符箓我倒是還是存貨,只是此符繪制不易,用料也無一不珍,所以這價錢嗎……”
他話說一半,似終于察覺出不妥來,滿面誠懇的向王葉晗建議道:“而且這符也不一定就對居士的朋友有用。居士要不先買點普通的靜心符回去試試,說不得您朋友用了靜心符就恢複正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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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葉晗心中本還有些猶豫,因為她和哥哥的卡都被媽媽凍結了,她現在身上帶的錢并不多,所以她有點遲疑到底要不要把錢都花在符箓上。
此時突然聽清光道長這樣一勸,王葉晗心裏那點猶豫立馬被她丢掉了。
她看着清光道長問道:“敢問道長,那符箓多少錢一張。”
清光道長溫和回答:“一千塊一張。”
王葉晗聽到這個數字,心中不由松了口氣,還好,不算太貴。
她以前吃的穿的用的,那一樣不比這符箓貴十倍百倍?
只不過這幾日情況特殊,她才對錢財多了點看重罷了。但清光道長口中所說的符箓那般珍貴,王葉晗自然不願意錯過這個東西。
說不得它就是她和哥哥,把身體換回來的契機。
思及此,王葉晗态度越發堅定起來。
“道長,我想買兩張符箓。”
清光道長擡眼看了下王葉晗,拒絕道:“居士朋友這情況,一張符箓足以,沒必要多花一份錢。”
可她和哥哥是兩個人啊,王葉晗心道。但因清光道長這句話,她心中更是覺得對方可靠起來。
王葉晗堅定道:“我就要兩張符箓。”
清光道長眉頭微微皺起,心道這大少爺真是個憨的,明明自己身上就剩兩千多塊了,竟還想全部拿來買符。他之所以把一張符箓定價為一千塊而不是兩千塊,本來就是想着給對方留點路費和零花錢來着。可誰成想王葉晗倒是自己主動湊上來,将自己兜裏榨幹榨淨。
“居士您要不再考慮考慮。”
清光道長秉持着人道主義精神,再次勸阻了王葉晗一句。
王葉晗搖頭急切道:“道長您就沒給我吧,我真的很需要這兩張符箓。”
清光道長:……
他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眼王葉晗,最後道:“那就依居士所言,只是居士需知,您朋友并未到親自到觀中來供奉,所以這符箓對他是否有用,咱們暫且還未可知……”
“道長,我清楚的,您不用擔心。”王葉晗打斷了清光道長的話。
清光道長愈是拒絕,她心中愈是覺得對方是個好人。
清光道長喉頭哽了哽,他看着王葉晗對自己充滿信任的面容,心中浮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愧疚來。
下一刻,他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見到的那人。
清光道長心定了定。
罷罷罷,他想買兩張便讓他買去吧,總歸他母親派來的人還沒走,總不會讓他沒法回家。
清光道長這般想着,沒有再繼續勸誡王葉晗,他溫和開口讓王葉晗在大殿中稍等一會,自己則走進大殿左邊那扇小門裏。
片刻後,清光道長手裏捧着一個制作精美的木盒,又從那邊走出來。
王葉晗急忙迎上前去:“道長……”
“居士,還請拿好。”
清光道長在王葉晗面前站定,随即伸手将那木盒遞到了王葉晗手中。
王葉晗接過木盒打開,只見裏面并排當着兩張方形的符箓。那符箓是黃色的,紙上畫符用的朱砂鮮紅如血,一眼瞧去便是極好的,湊近一些,王葉晗只覺自己鼻間聞到了一股清冽好聞的香氣。
果真是好符。
王葉晗心中贊嘆一聲,重新将木盒蓋上。
“那道長,我便先告辭了。”
在清光道長給的二維碼上掃碼付過錢後,王葉晗迫不及待的向清光道長提出了告辭。
清光道長不動聲色點了點頭:“居士再見,還願居士的朋友,病症可以早一日解除。”
“借道長吉言。”王葉晗笑着道謝。
她拿着符箓回自己之前住了一宿的客房,将自己昨天帶的東西都拿上,方才在清光道長的送別下離開了清虛觀。
與來時壓抑的心境不同,王葉晗這一次站在清虛觀門口,再看下那蜿蜒的石梯,只覺自己內心充滿了力量。
她站在石梯頂上稍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這才往下走去。
此時的王葉晗無比慶幸自己這次是用哥哥的身體來這裏的,昨天她雖累的夠嗆,但睡了一覺,今天再醒來時就恢複了所有精力,也沒有什麽腰疼腿疼的症狀。
這要是換做她自己的身體,她這會只怕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了。
而這廂清光道長送別了王葉晗後,他立刻關上了道觀大門,返回自己房間,通過昨日那人留下的手機號,将今天早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編寫成文字,發給了對方。
做完這件事,清光道長便放下手機,去給自己和小文做早飯。
等到他照顧着小文吃完飯,收拾完道觀裏的衛生,再拿起手機時,他唯一的那張銀行卡所屬的銀行便給他發了個消息過來。
【您的賬戶xxxxxxx于6月13日轉入20000元。】
清光道長挑了挑眉,誠心誠意的在心裏感謝了王葉晗一番。
多虧了這位大少爺,他只是廢了點嘴皮子,就輕松入賬三萬塊啊。
……
玉安市,玉石鎮,海棠花園。
四號樓電梯前。
王美麗一邊等電梯,一邊從包裏拿出正響個不停的手機。
“喂?”
“老板。”
電話那邊說話的男人,赫然是昨天那個找上清光道長家門的人。
男人話語清晰的将今早王葉晗和清光道長之間談的話,都給王美麗轉述了一番。
聽到王葉晗身上只剩三千多塊錢,都敢買那一百一根的香,一千一張的符,王美麗臉上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來。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麻煩你繼續跟着她。”王美麗輕聲對電話那邊道。
說完後,她挂斷電話,走進剛好停下的電梯。
片刻後,王美麗站在1001室門前,按響了大門上的門鈴。
“叮咚叮咚”的聲音,從緊閉的大門裏隐約傳出。
王美麗沒等多久,她面前的房門便被人從裏面拉開。
“誰啊?”一個中年女人一邊拉開門,一邊沖着門外問道。
話音落下,房門已然大開,中年女人看着王美麗這張對她來說很陌生的臉,不由疑惑開口道:“你是?”
“你好。”王美麗看着女人微微一笑,直接道:“我是為了李澤和您兒子的事情來的。”
王美麗剛說完這句話,她面前原本滿臉迷惑的中年女人,一下子變了神色。
她有些惡狠狠的看着王美麗,目光裏也瞬間充滿了排斥之色。
“你也是來給那小子求情的。”女人再開口時,話語裏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她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你們做夢去吧,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畜生,我這輩子都不會放不過他。”
女人說完,十分痛恨的瞪了王美麗一眼,就想要關門,将王美麗拒之門外。
王美麗連忙攔了一下女人,她語速飛快的解釋道:“錢女士,您稍等一下,我并不是來為李澤求情的。”
錢梅聞言冷笑一聲,卻也沒再繼續關門。
“不是給他求情,那你來我們家做什麽?專門來看我們笑話?”
錢梅只覺自己此時心中悲涼萬分,為什麽,明明受到傷害的人是她的兒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也是她的兒子。
可這些人卻只會勸她,讓她大度,讓她再給那個畜生一個機會。
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她的瑞陽這輩子只能躺在床上,無知無覺沒有未來,那個畜生卻僅僅只是被開除,還能再次參加高考。
她恨呀,她心裏簡直要恨死那個畜生了。
所以不管是誰,都不能改變她的想法,她就是要拖着李澤不放,讓他沒有改頭換面的機會。
她的孩子沒辦法再起來學習,那她也要讓那個畜生陷進爛泥裏,再也上不了學。
不然,難消她心頭之恨。
想起自己躺在醫院無知無覺的兒子,錢梅心中升起一股絕望,她看着王美麗時,也不由帶上了兩分痛恨之色。
這段時間,她可謂見多了這些道貌岸然的人。
他們有的是那個學校裏的領導,想要息事寧人趁早解決李澤和周瑞陽的事情,不想讓這件事影響到學校。有的是毫不相幹,卻總想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她和丈夫的聖母婊,他們責怪她不為自己兒子考慮,一直這樣拖着有什麽用,不如趁早與李澤和解,還能拿點補償給兒子當醫藥費。
可是錢梅作為一個母親,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害了自己兒子的人反而逍遙自在。
那些人越是責怪她,她反而越發堅定了自己報複的心。
王美麗見錢梅越來越對自己感到排斥,立馬開口道:“我與那李澤也頗有仇怨,找上你只不過是想與你合作,并與其它意思。”
王美麗話音落下,樓道裏寂靜了一瞬間。
錢梅臉上痛恨的神情稍微收斂了幾分,她嘴唇微微張合幾下,終于停止了對王美麗的冷嘲熱諷,但那臉上的神情,仍是充滿警惕與不安的。
錢梅默了一瞬,方才出聲問王美麗:“你到底是誰。”
王美麗和氣笑了笑:“我說過了,我跟那李澤之前有點龌龊,恰好錢女士您也讨厭他,所以我便冒昧上門找你來了。”
錢梅眨了眨眼睛:“你有什麽目的。”
“這……”王美麗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1002室,她笑看着錢梅問:“我們确定要在這裏說嗎?”
錢梅嘴唇抿緊,也擡眼看了一下自己對面那家的大門,她冷淡道:“進來吧。”
錢梅往房子裏走了兩步,給王美麗讓出了進去的空間。
“謝謝。”王美麗沖錢梅點了點頭,手裏捏着自己的小包,神态自若的從錢梅身邊走過。
“哐當”一聲在王美麗身後響起,她剛走進錢梅家,對方便手腳利落的關了大門。
王美麗往前走到挨着大門的客廳裏,視線四顧打量了一下自己周圍的環境。
海棠花園是個老小區,小區環境不怎麽樣,樓體本身也十分破舊。
就連王美麗上門時乘的那個電梯,裏面也不知被誰畫了滿滿幾牆,亂七八糟的塗鴉。
但就在這樣的外部條件下,錢梅仍舊将自己家收拾的十分溫馨。
白色的牆紙,原木色的地板,客廳正對着大門那張牆壁上,挂着一個42寸的大電視。電視機兩邊的牆壁上,幾排金色的,寫着周瑞陽名字的獎狀,整整齊齊的被人貼在牆上。
那面牆上,除了周瑞陽這些獎狀,再無其他裝飾物,很明顯這些獎狀對于主人家來說,就是最好的裝飾物。
王美麗看得出,那些獎狀上寄托的,是一對父母對自己孩子的殷切期盼。
錢梅的目光順着王美麗的視線,也看向了牆上貼着的那些屬于周瑞陽的獎狀。
她目光從那些獎狀上,一個個屬于周瑞陽的名字上掠過,眼裏不禁浮現出一抹痛色來。
她的孩子,她的瑞陽,他本該有那般光明的前程,如今卻毫無意識的躺在床上。
錢梅閉了閉眼,趁王美麗沒注意,悄悄擡起指尖,将自己眼角的淚水拭去。
再睜眼時,她便又變成了那個尖酸刻薄,難以接觸的錢梅。
錢梅看向王美麗,再次開口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你找我究竟有什麽事?”
王美麗聞聲回頭看向錢梅,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想幫您承擔,您兒子的醫藥費。”
錢梅臉上的表情霎時間僵住了。
她愣了好一會,才呆呆擡頭看向王美麗問:“為……為什麽?”
她們之間無親無故的,王美麗為何要如此?
王美麗淡淡道:“我之前就說過了,我跟那李澤之間也有極大的龌龊。錢女士您厭惡他至極,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周瑞陽被李澤害的變成了植物人。
而她王美麗的女兒呢?她捧在手心裏嬌養長大的寶貝,因為那讓人惡心的劇情,就成了他李澤身邊洗手作羹湯的嫌棄良母,生育機器。
她最後甚至連死,都是為了給李澤生兒子,才難産而死。
如此種種,王美麗怎能不恨毒了李澤。她對李澤的恨意,并不比錢梅少多少。
王美麗:“錢女士您兒子和那李澤之間發生的事情,我大致了解過了。您夫妻二人為了自己孩子付出的犧牲,我也有所耳聞。所以今日特地找上門來,就是想幫您二位,将自己原來的想法堅持下去。”
跟李澤有關的那個小說劇情裏,錢梅和自己丈夫周小軍并沒有姓名,甚至就連周瑞陽這個受害者的存在感都少的可憐。
劇情裏只側面提起過,李澤因口角矛盾與一名同學打架致其受傷。而後他便被那位同學的父母蓄意報複,害的他被學校退學,還不能重新參加高考。
但劇情裏并沒有說周瑞陽竟是變成了植物人,且還特地說明,李澤之所以會動手,都是因為周瑞陽先罵他沒爹沒媽,是周瑞陽先挑起兩人之間争鬥的。
而且劇情裏的李澤也并沒有因為這件事煩惱多長時間,事情發生一年後,他便恢複了自由身,重新參加了高考。
但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解決的,小說劇情裏并沒有提起。
不過王美麗自己調查過周家的情況後,倒是猜得出錢梅和自己老公,最後為什麽沒有再繼續拉着李澤不放。
周家并不是什麽富有人家,錢梅和周小軍兩夫妻學歷也不高,兩人一輩子的積蓄幾乎都花在了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
周瑞陽出事後,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裏住了十天,才轉到醫院普通病房裏。
光是他住在重症監護室那幾天,幾乎就掏空了錢梅夫妻倆買完房後,這幾年攢下來的積蓄。
後來轉到普通病房後,花費比起重症監護室是少了不少,可那對周家來說照樣是一大筆支出。
且周瑞陽如今這副樣子,身邊也得留個人一直照顧着,這便又少了一個人出去掙錢。
而且錢梅想讓李澤無法再參加高考,她就得一直請律師對李澤進行起訴,撤訴。這律師費也是很大一筆花銷。
這一天兩天的,錢梅和丈夫還能硬撐着,不與李澤和解。但長此以往下來,他們的存款總有用完的時候。
到了那時候,他們兩人就算心裏再恨李澤,為了周瑞陽的醫藥費,他們也只有同李澤和解這一條路可以走。
但這是那本以王葉晗為女主的小說裏的劇情。
王美麗現在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她自然不會允許周家的事情再向這般發展。
不過是多養一個植物人罷了,她每月給王葉晗的零花錢,只分出十分之一來,都足夠周瑞陽好好住在醫院裏。
錢梅聽了王美麗口中的話,臉上下意識露出驚喜的神色來。她最近确實一直在為自己兒子的醫藥費感到憂心。
她平日裏要照顧兒子根本無法在上班,一個月以前就已經把自己之前的工作辭掉了。如今他們家只有周瑞陽的爸爸周小軍一人再外掙錢。
但他一個人那點工資,根本負擔不起養一個病人的花銷。
錢梅驚喜過後,腦子很快清醒過來,她看着王美麗警惕問道:“你需要我們家做什麽?”
錢梅可不相信這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好人,跟你非親非故的,突然找上門就為了給你送錢。
王美麗笑了笑,盯着錢梅的雙眼道:“錢女士不用擔心,我并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事情,我只希望您和您的丈夫,能堅持自己之前的想法便好。”
之前的想法?什麽想法?
錢梅腦子裏剛掠過這個念頭,王美麗便解釋道:“還請您繼續堅持起訴李澤,不要因其他事情放棄這件事。”
錢梅聞言微微睜大了眼:“就這樣?”
王美麗肯定點頭:“就這樣。”
說完,她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自己面前站着的錢梅。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王氏集團董事長王美麗。”
“王氏集團?”錢梅訝異開口。
作為土生土長的玉安市人,她自然是知道王氏集團的。這是他們玉安市的老牌企業,也是如今玉安市最知名的一家公司。
得知王美麗的身份後,錢梅對王美麗,明顯多了幾分信任。她并不覺得自己家,有什麽東西是值得這種大老板觊觎的。
錢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您先請坐。”
錢梅請王美麗在沙發上坐下,這才去廚房裏給王美麗倒了杯水出來。
她将杯子推到王美麗面前,自己在王美麗左手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錢梅抿了抿唇,看着王美麗小心翼翼問道:“不知王總您和李澤之間有什麽矛盾。”
哪怕為王美麗先前的承諾而動心,錢梅覺得自己也得先把這事弄清楚了,才敢接受王美麗的資助。
王美麗聞言表情倏忽變得低落起來,她垂着頭默然片刻,才下定決心般開口對錢梅道:“我有個女兒,她……與李澤在一起了。”
女兒?
錢梅心中默念一聲這兩個字眼。
下一刻,她反應很大的對王美麗喊道:“王總,您千萬不能讓您女兒跟那個畜生在一起,他就是個垃圾,根本不配為人!”
錢梅喊着喊着,聲音裏不由帶上了幾分哽咽:“那李澤就是個暴力狂,就因為我兒子說了他幾句,他就把我兒子打成了這副樣子。什麽意外,都是騙人的,如果不是他動手,我家瑞陽怎麽可能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錢梅哭的有些不好看,眼淚鼻涕都糊在了一處,王美麗見狀,微微探身,從面前茶幾上擺放的紙巾盒裏,抽了一張餐巾紙遞給了錢梅。
她柔聲安慰道:“錢姐不必擔憂,我自然不會允許我女兒同那種人在一起。”
語罷,她沉默一瞬,再開口時語氣裏添了點無奈。
“可您也知道兒女都是債,我那女兒實在是不聽話,非要同那小子糾糾纏纏。我這做媽媽的實在沒辦法,只能找到了您這裏來。”
錢梅此時已經止住了眼淚,她一邊用紙巾擦着自己眼角的淚水,一邊聽王美麗講自己的事情。
在聽到王葉晗不聽話,非要跟李澤跑時,錢梅心中霎時竄起一股火來。
她有些憐憫的看着王美麗道:“王總您這閨女,實在是糊塗啊。”
其實錢梅更想問王葉晗是不是眼瞎了,竟然能看上李澤那樣的男人。但礙于對方到底是王美麗的女兒,錢梅最終開口時,到底是換了個說辭。
不然以她往常的作風,她對于這種跟李澤有關系的人,一向是恨屋及烏的。
王美麗聞言嘆了口氣,一副不願再多說的模樣。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後繼續問錢梅:“錢姐,您能跟我說說,您兒子先前是為了什麽,才和李澤鬧的矛盾嗎?”
錢梅聽到王美麗這句話,眼淚又有些止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從桌子上抽了張紙巾攥進自己手裏,這才開始給王美麗講之前發生的那些事。
“兩個月之前,我兒子出事那天淩晨兩點鐘,我和我老公接到了他們學校老師打來的電話,說是瑞陽他出事了,讓我們趕緊去醫院。”
“我和我老公吓得半死,立馬起了床,我老公開車帶我去了瑞陽那個老師說的第一人民醫院。”
王美麗聽到一院的名字,眉頭忍不住挑了挑。倒是巧了,王葉晗如今恰好也住在這個醫院裏。
這倒也正常,玉安市大學本就和玉安市第一人民醫院相距不遠。李澤租的房子在玉安市大學,那它距離玉安市第一人民醫院也遠不到哪裏去。
而周瑞陽在學校受傷後,學校裏的老師們第一反應自然也是将他送到離學校最近的醫院裏去。
因此,王葉晗會和周瑞陽住進一個醫院,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就是不知,李澤帶着“王葉晗”住進一院時,可曾想到過,自己的同學周瑞陽也住在這個醫院裏?
錢梅繼續講述着,說到自己這一生最痛苦的那一天時,她又忍不住啜泣起來。
“然後……然後我和瑞陽他爸爸在搶救室外等了一夜,等我們再見到瑞陽,他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明明還有着呼吸,卻那樣無知無覺的躺在床上。聽不見她的呼喊,也看不見她的眼淚。
錢梅生孩子生的晚,膝下也唯有周瑞陽這一個孩子,自是一直如珠似寶的捧在手裏疼愛着。
但如今,她那般疼愛的兒子,只是去上了個學,就變成如今這幅樣子,她哪裏接受的了。
為此她甚至和周瑞陽的爸爸也吵了一架,怪對方那時不允許自己去找學校,給周瑞陽申請外出住宿。
明明她的兒子從一開始就不願意住宿的啊,可是那蠢貨非說瑞陽都那麽大了,是得獨立獨立了。而且學校只要求學生們大一時住宿一年,他們沒必要跟學校對着幹,去得罪人家老師。
錢梅無比痛恨那時的自己怎麽就被丈夫給說動了呢?明明兒子都那般求她了,她卻為了讓對方獨立,直接狠心拒絕了他的請求。
都是她的錯,她的瑞陽現在才會變成這副樣子。
錢梅忍不住痛哭出聲:“我後悔啊!我後悔死了!我當初就不該讓瑞陽去住校!”
王美麗看到錢梅滿臉的自責之色,不禁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背,柔聲安慰道:“錢姐您想開一點,不要把別人的錯誤都怪在自己身上。這事不怪您,也不怪瑞陽的爸爸。”
錢梅有錯嗎?周小軍有錯嗎?
沒有,他們作為父母,只是希望兒子能通過住校鍛煉自理能力罷了。
他們何錯之有?
錢梅揉了揉眼睛,繼續道:“後來我去找了瑞陽他們學校,找了跟瑞陽一個宿舍的那些同學。”
“我們家瑞陽肯定不是那種主動挑起事端的性子,但是他那幾個同學當時都睡覺了,等他們醒來,瑞陽已經出事了。他們也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李澤說自己有證人,說是我們家瑞陽先罵他沒爹沒媽,他才跟瑞陽鬧起來的。”
“可是瑞陽是我兒子,我了解他,他一向不主動與人生事的。”
“瑞陽那幾個同學倒是有猜測,他們跟我說李澤那畜生特別獨,在學校裏也沒幾個朋友。他喜歡打那什麽游戲,經常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跟人連麥說話,一起打游戲。”
“ 但我家瑞陽生活習慣一直很好,他每天固定十一點上床睡覺的。瑞陽出事的那天晚上那個李澤就是在打游戲,瑞陽的同學都猜測,瑞陽和李澤肯定是因為這件事發生了争執,所以兩人才打起來的。”
錢梅一邊說,一邊默默的流着淚。
從周瑞陽出事那天起,她的心裏便承受着莫大的壓力,此時突然碰到王美麗這麽個願意相信她,幫助她的人,她沒忍住,便将自己心裏藏着的那些話都說了出來。
錢梅最後有些洩氣道:“可是這些都只是我和瑞陽他爸自己推測出來的事情經過,根本沒辦法做為證據。”
王美麗聽到錢梅口中游戲二字時,眼神動了動,她記得她前天她去看望王葉凡時,李澤那時好像就是在玩游戲。
王美麗問錢梅:“李澤的證人是誰?”
錢梅:“據說是當時跟他一起打游戲的。我不太懂年輕人的事情,這些也是後來才去了解的。”
王美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錢梅想讓李澤坐牢,不想讓對方這麽輕而易舉的就逃脫懲罰。但她現在最大的問題在于,她根本沒法證明周瑞陽的傷是李澤導致的。
王美麗聽完錢梅的講述,心中嘆了口氣。
她該說李澤不愧是那本所謂的言情小說的男主角嗎?
犯了這麽大的事,他竟然都能幸運的逃脫牢獄之災。
他同周瑞陽鬧起來時,周瑞陽就那麽倒黴,跟他關系好的舍友們,一開始竟然都沒被兩人的争吵聲給吵醒。
那她呢,她如今這些作為,真的會給李澤造成影響嗎?
思及此,王美麗搖搖頭,打消了自己心底所有念頭。
她心中失笑,自己到底還是被“神”所說的關于王葉晗和王葉凡的那些劇情給影響了。
她幹嘛要顧忌這麽多,總歸她如今的計劃都在順順利利進行,不就行了?
王美麗笑看向錢梅,詢問道:“錢姐,您方不方便先帶我見見您兒子。”
錢梅聞言點頭:“我其實也剛到家沒多久,本就準備洗個澡休息休息,再去替瑞陽他爸爸。”
王美麗笑了笑:“那我今天倒是來的巧了。”
她絕口不提自己是派人盯了錢梅好幾天,才趁着對方回家這個空閑,找上了門來。
不過王美麗對錢梅并沒有什麽壞心思,她只不過想找個安靜的,适合她談一些不應該被其他人知道的話的地方罷了。
王美麗跟着錢梅一起離開了海棠花園小區。
錢梅本想打車,卻被王美麗拉着直接坐上了王家的車。
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自己前日曾停過的位置上,王美麗同錢梅一起下車,往第一人民醫院神經內科的病房走去。
住院樓走廊裏人來人往,王美麗環顧四周一圈,只覺得一院神經內科的病人,比起婦科多出了好多。
錢梅注意到王美麗的視線,也跟着看向了那些正在走廊裏活動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屬。
她目光裏浮現出一抹羨慕之色,輕聲道:“我家瑞陽要是也跟他們一樣,只是得了一點小毛病該多好。”
現代人生活壓力大,精神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問題。但只要好好配合治療,所謂的“精神病”,其實也不是什麽令人談之色變的東西。
錢梅嘆了口氣,回身,帶王美麗往走廊深處走去。
她道:“這邊住的,大都是跟我們家瑞陽一樣情況的病人。”
錢梅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自己左手邊一個病房的房門。
王美麗跟在錢梅身後走進病房裏。
普一進去,她便被吓了一跳。
這間病房裏擺放了三張床,此時三張床上都躺着病人。
王美麗一進門,便看到距離門最近的那張病床上,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年輕男生,正瞪着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王美麗只覺那雙眼睛怪異極了,空洞,詭谲,茫然。
她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而後十分疑惑的看向了錢梅。
錢梅此時已經走到了那個睜着眼睛,“看”王美麗的男生的病床旁。
察覺到王美麗的視線,她回過頭,對王美麗抱以歉意一笑。
“抱歉,吓到你了。”她錢梅溫柔的看着床上躺着的男生,“王總,這就是我兒子,周瑞陽。”
言罷,錢梅突然苦笑了一聲:“其實我第一次看到瑞陽睜眼時,也被吓了一跳。還以為醫生是誤診了,才把我們家瑞陽當成了植物人……”
王美麗這時候也終于察覺出不對來了,床上那男生的視線雖是看着她,卻也僅僅只是“看”着她。
她往前走了兩步,離開門口那個位置,再去看那男生時,便見對方的視線仍舊注視着那裏。
王美麗驚了驚,看向錢梅問:“這是怎麽回事?”
錢梅抿了抿唇,有些難過道:“以前我看電視劇,總以為植物人就是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躺在病床上,動也不能動,跟屍0體沒有什麽區別。”
“但等瑞陽變成這樣子,我才知道,原來植物人并不是那樣子的。我們家瑞陽能睜眼,手指也能動,甚至還可以打噴嚏,翻身。他好像跟活人并沒有什麽區別,我喊他的名字時,他甚至會下意識看向我。”
“可是……”錢梅又有點哽咽起來,“可是他就是醒不過來,他的身體還活着,可他的思維就像是死一般,又或者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根本沒辦法再操控自己的身體。”
病床上的周瑞陽似乎是聽到了母親的哭聲,他原本大睜着的眼,在王美麗的注視下,竟又緩緩閉了起來。
錢梅看着這一幕,心酸道:“王總你看,瑞陽他又睡着了。”
王美麗不知怎的,覺得自己的胸口一瞬間悶悶的,有些酸澀有些難過。
她原本也以為植物人就是電視裏演的那樣,一直躺在床上動不了的。
可是現在看來,他們分明還有反應的啊。
對于他們的親人來說,他們能眨眼,能動,能翻身,那他們就是活着的。
這樣的情況下,那些植物人的親屬怎麽可能舍得放棄自己的親人。
可是他們也僅僅只是這樣活着罷了。就像是錢梅說的,他們的身體還活着,可他們的思緒,他們的靈魂好像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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