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局
時間的齒輪不停的滾動着, 平城的盛夏在悄無聲息中遠去，空氣中的熱浪一層一層褪去，晚風帶着初秋的絲絲涼意, 席卷了整座城市。
沈漾父親的情況在後期觀察中慢慢穩定了下來, 沈漾在他蘇醒之後請了高級陪護在病床邊，自己再沒去過醫院一趟。
八月冠軍杯賽的失敗讓戰隊管理層對戰隊成員的表現十分失望, 教練褚為不想讓這些壓力落在他們肩上，一個人擔下了所有的責任。
他為了穩住管理層, 許下承諾, 如果WATK在接下來的秋季賽出現任何差錯, 他将辭去戰隊教練一職。
“我帶出來的隊員，每一個都是優秀的。”褚為坐在會議室，面前坐着的是戰隊的管理層, 他沒有一絲退卻，語氣裏都是堅定。
“我相信他們，亦如同他們相信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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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基地的客廳的電腦桌前，一臺電腦亮着微弱的光, 沈漾整個人陷在椅子裏，屏幕慘淡的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漆黑如墨的雙眸裏平靜無波, 看不出情緒，修長的手指搭在鼠标上，時而點幾下，叉掉幾個已經浏覽過的網頁。
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不停的跳動着, 屋外黑越越的天空逐漸褪去暗沉，東邊的天際隐約有魚白露出。
沈漾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閉着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了會後，繼續點開下一個視頻。
“咔噠——”一聲輕響，剎那間，漆黑的客廳裏頓時燈光四亮，沈漾一怔，下意識擡手遮住被光線懾到的眼睛。
身後腳步聲靠近，教練褚為的聲音傳了過來，“不早了，該休息了。”
沈漾擡手摘下耳機，手臂搭在扶手上，沒有任何動作。
“沈漾。”褚為走過來，替他關了電腦，語氣難得嚴肅，“你該睡覺了。”
“為哥。”沈漾把耳機擱在桌上，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右手的小拇指凸起的骨節，以往不可一世的聲音裏帶着些挫敗，“我對自己挺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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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為認可的點了點頭，“嗯，我對你也很失望。”他随手抽了張椅子坐在一旁，長腿搭在桌子上，“年少氣盛半夜竟然看游戲視頻，不看片。”
他輕啧一聲，語氣略帶遺憾，“你不懂得享受。”
“……”
褚為伸手翻了翻梁欽的抽屜，摸出一袋芒果幹，拿了一片咬在嘴間，“沈漾，你別把自己崩得太緊了，誰沒有失敗過呢，誰都會失敗。”
“就算失敗，它也分兩種人，一種是跌倒了，幹脆就躺坑裏一蹶不振。而另一種，則是失敗了立馬想辦法從坑裏爬出來。”
“沈漾，我希望你是這另一種人。”
他說完輕笑一聲，“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冠軍杯不會給戰隊搬一座亞軍的獎杯回來，但你沒做到。”
“所以，秋季賽你要是不能把冠軍獎杯給我搬回來，你就跟我一起卷鋪蓋走人咯。”
沈漾斂了斂眸，沉默不語。
褚為收回腿，把芒果幹丢在桌上，伸手拍拍他肩膀，“早點休息。”
說完，他起身往樓上走，走幾步停下來，“對了，記得跟梁欽說一聲，他的芒果幹太硬了，口感不好。”
“……”
沈漾扯了扯嘴角，瞥了眼他吃了一半的芒果幹，不經沉思，這人到底是怎麽做上教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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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淩晨五點多才睡下的沈漾從樓上下來時，眼底一片青色，臉色慘白。
小眠從衛生間出來，不經意間瞥見他的臉色，眉梢一挑，“你昨晚做賊去了？”
“……沒睡好。”沈漾去廚房倒了杯水，喉間有些不舒服，他想了想又往裏摻了點熱水，靠在桌邊，慢吞吞的喝着。
手機擱在桌上，通知欄裏有江沅發來的兩條語音。
他随手點開，女孩盈盈入耳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漾漾你起來了嗎？”
——“今天晚上我們學校新生晚會，你要不要過來玩，我有表演節目哦。”
沈漾還沒想好，教練褚為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手一伸把他手機拿了過去，迅速的敲了幾個字過去。
“……”
褚為發完消息，等到兩分鐘過去，消息無法撤回才把手機還給沈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給你放一天假，去玩玩吧，當放松了。”
說完，他拍拍沈漾肩頭，語重心長道，“大學裏啊，帥哥可多了。”
“……”
等他走遠，沈漾斂眸看了眼對話框裏褚為剛剛發過去的“好”字，沉默片刻，又發了一句過去。
——“幾點開始？”
“七點開始，你可以來早點，我們一起吃個晚餐啊？”
他抿唇，迅速發了一個“好”過去。
與此同時，醫大的宿舍。
江沅跟沈漾确定了見面的時間，準備去大禮堂彩排的時候接到了褚為的電話，她愣了下才接通電話，“為哥。”
室友聞槳抱起彩排要用的東西，示意她，“我先過去了。”
江沅點點頭，跟在她身後鎖門。
聽筒那端褚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仔細聽來還有些無奈，“江沅，你拉一把沈漾吧，你把他拉出來。”
你把他從過去的失敗和陰影裏拉出來。
“沈漾自從冠軍杯之後，狀态就一直不怎麽好，他性格沉斂，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我怕他再這樣憋下去，等不到秋季賽人就崩了。”
“江沅，我知道你對沈漾來說是不一樣的，你幫他一把。”
江沅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樓外的榕樹枝葉延伸過來，她伸手掐了一片葉子在指間揉搓，片刻後，低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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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大今年的新生晚會是幾個大學院一起籌辦的，醫學院作為醫大的第一大院，自然是首當其沖，列表上三十五個表演節目他們就占了五分之一，唱跳說演，樣樣皆有。
江沅她們班抽到的項目是唱歌，班上大多都是男生，對這些都不感興趣，湊巧的是，班上的文藝委員是聞槳以前的高中同學，兩番交流，就把任務交給了江沅和聞槳負責。
江沅也沒想多花心思，挑了首周天王的《告白氣球》，打算和聞槳上去唱一遍就算事了。
但畢竟是要在全校面前表演的節目，她随意，文藝委員也不敢随意。
拉着她和聞槳前後排練了六七遍，直到達到滿意的效果後，才放手讓她們去吃飯。
聞槳知道她等會要出去吃飯，彩排結束後自己找了伴去食堂，臨走前提醒她，“六點半之前要回來啊，要換禮服。”
“好。”
江沅回更衣室拿了手機，通知欄裏有一通來自沈漾的未接電話，她連忙回了電話。
嘟聲只響了幾下，電話就接通了。
她站在水池旁洗了洗臉上的汗意，說話聲交雜着淅淅瀝瀝的水聲，“漾漾，你到店了嗎？”
“嗯，到了。”
“那我馬上過來。”
挂了電話，江沅對着鏡子用手扒拉了下頭發，看着自己寡淡的唇色，她想了想，從包裏摸出口紅，稍添亮色。
她抿抿唇，打了一個響指。
完美！
簡單整理好之後，她從禮堂出來在門口借了車，腳一踩徑直朝着學校門口飛馳而去。
五分鐘後，醫大門口的小餐館的門簾被人掀開，挂在門欄上的貝殼風鈴被風聲拂動，發出婉轉清脆的低吟聲。
坐在窗邊的沈漾聽到聲音，擡眸看着來人，微蹙眉頭一松，唇邊泛着一個淺淺的笑意，淺聲道，“你來了。”
江沅看見他，彎着眸子笑了笑，快步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你什麽時候到的啊？我們文委要求太嚴苛了，拉着我們多排練了幾趟。”
沈漾倒了杯桌上的大麥茶推給她，“我也剛到，想吃點什麽？”
“唔……”江沅接過茶抿了一口，麥茶的淡香味在口中彌漫開，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才擡手翻看桌上的菜單，随後問道，“你吃魚嗎？這家店的魚還蠻好吃的。”
“聽你的。”沈漾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瞥見她泛紅的唇色，眉頭一蹙，抽了張紙遞給她，“擦了。”
“嗯？”江沅擡眸，一雙眸子在落日的餘晖裏格外奪目，“什麽？”
“口紅。”
“……”江沅伸手接過紙，邊擦邊嘟囔着，“不好看嗎？”
“好看。”他撇開視線，“吃飯會吃進去。”
江沅看着他，一時愣住了，片刻後，低笑一聲，“漾漾，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是不是謊報年齡了，說話跟個老幹部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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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江沅帶着沈漾一起回了大禮堂，禮堂外面的座位已經零零散散坐了些各個學院的學生。
文藝委員看到她回來，連忙把她拉了過去，“快點快點，就等你了。”
“哎——”她拉住文委的胳膊，笑着道，“淼淼，你等會能幫我在我們的座位區插個人嗎？”
“沒問題啊，你有朋友要來啊？”
“嗯，在那邊。”
林淼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了然的笑了一聲，“男朋友啊？”
“啊……”她含糊其辭，“差不多吧。”
“放心，交給我吧。”林淼推着她往裏走，“你現在快點給我進去換衣服！”
“謝了啊！”
林淼安排好所有的事，才想起江沅拜托的事情，急急乎乎跑出去，對着站在後臺門口的沈漾喊了一聲，“江沅男朋友，你進來啊，江沅讓我給你安排了座位。”
沈漾愣了片刻，擡手摘下口罩，朝這邊走過來，唇角微抿，颔首道，“麻煩了。”
向來大大咧咧的林淼被這聲中規中矩的麻煩了驚了片刻，才嬉笑道，“不麻煩，那個座位在中間，三排六列，我還有事就不帶你過去了哈。”
“嗯。”
等她走遠，沈漾重新把口罩戴回臉上，找到她說的位置坐了進去，身旁陸陸續續有學生坐下。
他手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垂着頭堆着手機裏的方塊，周圍都是學生的竊竊私語的聲音。
六點四十。
大禮堂裏的交談聲逐漸多了起來，氣氛也跟着熱鬧起來，沈漾結束一局游戲，退出去的時候，發現江沅在十分鐘之前給他發了一張圖片。
他點開。
照片裏，她穿了一身藍色漸變低胸吊帶群，這顏色本身是內斂低調的，但加上它裙擺上的璀璨星光，襯得她白皙的膚色愈加白嫩，裙口極低，露出她細瘦精致的鎖骨，帶着不自知的勾人。
從照片裏能看得出，她臉上有極淡的妝容，卷翹的睫毛刷了點睫毛膏，眼睛有細微的處理過，襯得她圓亮濕潤的雙眸更加熠熠生輝，眼尾處不知道掃了點什麽，有淺淺的淡粉色，與她唇瓣的粉嫩晶瑩相得益彰。
沈漾就這麽坐在那裏，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可他卻突然覺得有一股難以抑制燥熱從心底的某個角落裏悄然冒了出來，順着脈絡蔓延到四肢百骸，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蠢蠢欲動。
他喉結輕微的滾動着，忽而擡手按下電源鍵，關滅了屏幕，摘下口罩仰頭喝了半瓶水，慢慢将心底那股燥熱壓下去。
七點。
晚會正式開始，燈光濃烈，人聲愈發熱鬧。
沈漾身旁的空位有人影坐下，伴随着而來的是一道略帶挑釁的聲音，“我認識你。”
“醫大15級臨床醫學一班的沈漾，現在是WATK戰隊的成員，YOUNG。”
沈漾側目看着坐在身旁的人，聲音漫不經心，“我也認識你。”
他收回視線，目光落在舞臺上，語氣裏帶着勝利者的姿态。
“軍訓給我女朋友水的陳宴。”
聞言，陳宴嗤笑一聲，無所謂的聳聳肩，不再多争辯，頭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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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上場前偷偷從後臺的位置瞄了眼沈漾坐着的位置，卻在瞥見坐在他身側的陳宴時，神色一緊，吶吶道，“我日……”
她還沒來得及接受沈漾和陳宴坐在一起的事實，就聽見外面報幕員在報下一個節目。
“下一個節目，由臨床醫學七班帶來的雙人合唱——《告白氣球》，讓我們掌聲歡迎！”
現場燈光一變，掌聲雷動。
“江沅，該上場了！”
她連忙收回視線，整理了下頭發，應道，“來了！”
熟悉的音樂前奏響起。
江沅和聞槳各自從舞臺的兩側走上來。
少女的軟糯清甜的嗓音從禮堂裏四面八方的音響裏傳了出來——
塞納河畔
左岸的咖啡
我手一杯
品嘗你的美
……
周圍人都在歡呼着江沅和聞槳的名字，在一片熱烈的歡呼聲裏，沈漾聽見陳宴的聲音。
“我喜歡江沅，不管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話音落下，陳宴忽然手握成拳朝舞臺上喊了一聲，“江沅！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雖然很快被別的呼喊聲掩蓋，但沈漾卻覺得那道聲喊一直萦繞在自己耳邊，他斂了斂眸，視線落在舞臺上，搭在膝蓋的手的五指無意識攥成了拳。
舞臺上，江沅找到沈漾的身影，彎唇笑着，歌聲裏帶着她不易察覺的小心思。
親愛的
愛上你
從那天起
甜蜜的很輕易
……
親愛的
愛上你
戀愛日記
飄香水的回憶
一整瓶的夢境
全都有你
攪拌在一起
……
燈光漸濃，周圍的歡呼聲愈加熱烈。
沈漾斂眸看着舞臺上笑意盈盈的人，喉結輕滾。
心底第一次動了想獨占江沅的念頭。
那雙幽深漆黑的雙眸裏，都是掩藏不住的占有欲。
濃烈的，讓人無法忽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