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一局

江沅回去的時候, 沈漾剛從浴室出來,眼角眉梢都沾着水珠,嘴角旁有一塊的淤青,臉頰上也有細細的血痕,清俊的面龐一時間有些狼狽。

兩人站在那裏沒動, 氣氛有些僵持, 江沅揪着手裏的藥袋晃了下, 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後朝他走了過去,“給你買了藥,除了臉還有別的地方受傷了嗎?”

她自顧自的從沈漾旁邊繞過,還沒走兩步,腰間突然多出一雙手臂, 肩膀落上一點重量。

沈漾臉埋在她肩頸間, 聲音壓得很低,說話時的呼吸盡數傾灑在她脖子上,“對不起。”

江沅喉間頓時湧上一陣酸澀,眼眶有些酸,她低頭看着腳尖, 眼淚順着滴在沈漾手腕上。

炙熱, 滾燙。

直直的燙到他心底。

江沅低頭盯着他手背上幾道清洗過後的血痕,記起之前沈清珩說的話, 拎着藥袋的手指不自覺的輕顫,帶着聲音都在發顫,“沈漾, 你總是這樣。”

“什麽都不跟我說,不管什麽時候,你的第一想法永遠都是避開我。”

她的聲線被濃濃的哭腔纏繞着,尾音輕顫,像鞭子一樣漫不經心的掃在他心尖上。

沈漾呼吸頓了頓,喉結無意識的滾着,手臂更加用力的箍着她,勒得她肩骨都在發疼。

她哭得喉間發澀,聲音有些嘶啞,“我有多擔心,你永遠都不知道。”

“我說我想陪着你,是無論什麽時候,發生什麽事情,我都願意陪着你。”

“我知道。”他啞着聲音,手臂不自覺用力,“對不起。”

江沅抿着唇,用力的唇角都有些發白,她擡手擦擦眼淚,忽然轉頭,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用了幾分力,隐約能嘗到一點血腥味時,江沅推開他。

她往後退了一步,擡頭淚眼朦胧的看着他,手指壓着他肩膀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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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漾。”

她咬着下颚,露出緊繃的線條,意有所指的問他,“你疼不疼?”

沈漾呼吸頓了頓,斂眸看着她,一瞬間福至心靈,聲音有些幹澀,“四哥都告訴你了啊。”

……

他永遠都忘不了的那一天。

四月的第一天,愚人節,沈漾記得那天,天很藍,萬裏無雲,父母像往常一樣外出上班,順道送他去了學校。

臨走時,沈母交代道,“漾漾,晚上記得早點回來啊,你四哥今天從部隊回來。”

他懷裏抱着籃球,漫不經心的應了下來,在門口等車開走後,轉着球慢悠悠走進學校。

身後有同學沖過來,勾着他肩膀,“嘿,沈漾早啊。”

他笑着拿球砸了過去,耳旁響起上課鈴,兩個人頓時抱起球,拔腿就往樓上跑。

歷史課。

歷史老師是從京安過來的,說話帶着點京腔,沈漾一向對這種課沒什麽興趣,擡筆在書上亂七八糟的畫着漫畫人物。

屋外的天空有飛機劃過,在湛藍的空中留下一道痕跡,坐在後排的梁欽丢了張紙團過來,他回頭低罵了一句,打開紙團。

練習簿的紙頁上畫了一頭豬,他擡筆填了幾個字,趁着老師不注意揚手朝梁欽砸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進他哈哈大笑的嘴巴裏。

“沈漾,我草你大爺!”

他無所謂的挑挑眉,轉過身擡手又翻過一頁,窗外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靠近,他打着哈欠,眼皮微阖着。

“沈漾——”

班主任站在門口,面容有些嚴肅,“出來一下。”

沈漾愣了幾秒,以為是睡覺被抓住,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倒黴。”

恰好下課鈴響起,後排好友皆是不留情面的取笑他。

他停在門口,從一旁随手拿了一塊抹布往後排丢過去,“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們。”

可後來,他卻再沒回去過。

沈父沈母回公司的路上碰到了連環車禍,司機開着車直接從橋上沖了下去,司機當場死亡,坐在後排的沈父沈母受了重傷,被送到了醫院。

沈漾被家裏人到到急救室外的時候,正好看到幾個穿着手術服的人,遺憾的搖搖頭,摘下口罩對着圍在急救室外的沈家人彎腰。

沈漾是準備學醫的,這樣的儀式,他最清楚不過。

他瘋了似的沖過去,揪着最前面的醫生的衣領,胳膊橫抵在他脖子上,“你他媽在這幹嗎?進去救人啊!在這做什麽啊!”

“沈漾,你冷靜一點!”

沈清珩紅着眼将他拉開,他不受控制的掙紮着,沈清珩直接擡手給了他一巴掌,怒聲道,“你冷靜點!”

沈漾不再掙紮,推開他的手,跪在手術室外,捂着臉壓抑的哭。

那一天,天很藍,萬裏無雲,他失去雙親,以為這已經是上天給予他最深的打擊。

……

沈父沈母去世後不久的一天早上,沈家來了位不速之客,沈漾黯淡無光的人生因為她的到來,徹底墜入無盡的黑暗裏。

他不是沈家的孩子,十七年前,他的親生母親因為私欲,在醫院将他和沈家真正的孩子掉了包。

貍貓換太子。

他成了沈漾,成了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沈家人,而沈家真正的孩子,因為母親的不疼愛,父親如同家常便飯般的家|暴,走上了歧途。

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十七歲。

再後來,他的親生母親自殺,丈夫拿着妻子的遺書找到沈家,大鬧一番。

他在母親的葬禮上見到了周馳。

那個和沈父如出一轍的眉眼裏帶着狠厲和滿腔的恨意。

“沈漾,這他媽本該是你的人生!”

是啊。

這該是他的人生。

黑暗、暴力。

日複一日,永無寧息。

“疼。”

阒靜無聲的客廳裏,沈漾擡眸看着哭到肩膀都在顫抖的江沅,喉間一片幹澀,他伸手勾住她手指,靜靜的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很疼。”

江沅看着他這樣,哭得更加放肆,胸口傳來陣陣如同有東西在裏面橫沖直撞一般的酸疼。

她哭得淚眼朦胧,淚水在臉上肆意的流淌着,鼻尖發紅,沈漾心疼的不行,擡手替她擦了擦,“別哭了。”

她忽然伸出雙手,攬在他的腰間,淚痕未幹的臉緊貼着他有些淩亂的衣衫,“沈漾。”

“你沒做錯什麽,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嗯。”

“人生的路是自己選擇的,周馳的父母對他不夠好,他想逃離,有很多種辦法,可他選了一條最愚蠢的,路是他自己踏上的,沒有人逼他。”

“上天給了他回頭的機會,是他自己不願意回頭。”她頓了頓,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清楚一點,“漾漾,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知道。”他順着江沅的姿勢,腦袋搭在她肩上,溫熱的唇貼着她白皙的脖頸。

沉默了幾秒。

“我想親你。”他理直氣壯的說。

“……”

江沅用手肘隔開他,伸手按在他嘴角的淤青上,将他按着坐在沙發上,故作很生氣的樣子,“你老實點!”

沈漾“嘶”了聲,江沅撇撇嘴收回手,彎腰将掉在地上藥袋撿起來,盤腿坐在他邊上,低頭從裏面翻出紅藥水和棉簽,“你臉上的傷,回去怎麽跟他們解釋啊?”

“沒想好。”他皺着眉,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問題,“要不,我說是你不小心打的?”

“……”

她捏着棉簽的手用了點力,惡狠狠道,“你有病啊?”

沈漾也沒反駁,垂着眼看她。

她剛哭過,眼睛濕漉漉的,眼角有點紅,鼻尖也是紅的,長睫上還挂着一點點水珠,泛着光澤。

眉頭微蹙着,嘴裏包着氣,腮幫鼓起來一點,有點像鬧別扭的小孩子。

沈漾兀的笑了出來。

他想,他還是更喜歡這樣子的她。

他臉上和胳膊上有一堆細小的傷口,江沅摸摸索索上完藥,沈漾已經靠着沙發睡着了。

窗外太陽逐漸西沉,暖光色的暮光落進敞亮的客廳裏,他的臉被光線分割,半明半暗,硬朗的輪廓線條在光暈裏若隐若現,臉頰上細小的絨毛被暮光包裹着,帶着別樣的柔軟,卷翹密長的睫毛輕顫着,末端有清淺的光影。

江沅托着腮盯着他安靜的睡容看了會,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輕顫的睫毛,細細軟軟的,碰在指腹上沒有很明顯的觸感。

她玩了會睫毛,見他睡得安穩,目光落在他臉上的紅藥水,心思一動,側過身從旁邊拿了一根幹淨的棉簽,沾了點紅藥水,在他臉上塗塗抹抹。

江沅沒有作畫的天賦,一張俊臉被她亂七八糟的畫了幾撇胡子,最後,她按着棉簽在他眉間點了一點紅,準備收回手時忽然被抓住,沈漾的聲音帶着清明,沒有一點倦意。

“捉弄我?”

她砸了砸嘴,一本正經道,“沒有啊,我給你上藥呢。”

“我可不記得我這裏有傷口。”他伸手按在自己眉心中間,指腹上沾了一點還沒幹透的紅藥水。

江沅眨了眨眼睛,腳慢吞吞的挪着,準備溜之大吉,才剛動一步,就被某人攥着腳踝一拉,他整個人覆在她身上,修長的腿緊緊箍着她的腿。

“跑什麽?”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虛,“誰跑了……”

沈漾低笑一聲,單手撐在她腦袋,手指壓着她嫣紅的唇瓣,剛想低頭去親她,江沅盯着他臉上的紅痕,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漾漾,你還是去洗一下臉吧,你這樣親我,我怕以後有陰影。”

“……”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寫校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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