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陶言動作有些突兀地一下将手攥緊往後縮了縮。
不知是不是錯覺, 她好像看到江嶼綏面上閃過一抹類似無措懊惱的情緒，只是還來不及仔細分辨，面前的人神情又恢複了以往的冷峻。
指尖還殘留着潮濕柔軟的觸感, 江嶼綏緩緩摩挲了下指腹，心卻被女孩避如蛇蠍的動作刺了刺，他眉心微蹙，心中生出對自己的惱意，只是骨相本就冷的他此時一皺眉，神情便更顯冷峻。
他克制地往後退開半步，拉開了和陶言間本就不算近的距離, 嗓音清冽低沉：“不麻煩，那邊備着有垃圾袋。”
就那麽點垃圾，都已經被他拿過去了，陶言總不可能再搶回來, 聞言便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哦。”
落下這個字, 兩人間一時沒人再開口, 氣氛有些難言的沉默。
片刻後, 江嶼綏溫聲道：“快去吃飯吧，我先過去了。”
陶言這才如蒙大赦, 忙不疊點了點頭，“好。”後又補了一句, “謝謝學長的奶茶。”
待目送陶言和她室友離開, 江嶼綏才轉身往帳篷處走去。
甫一走進帳篷，便聽到坐在後側的一個男生開口, 聲音不高不低，語氣有些陰陽怪氣：“啧, 什麽人啊，還要江神親自去送奶茶？”
男生話音剛落，在他旁邊坐着的女生便拉了拉他的胳膊，狀似斥責：“朱磊，你胡說什麽呢！”
說話的女生正是之前在樹蔭下和江嶼綏說話的那人，她擡眸望向江嶼綏，嗓音溫柔道：“剛才那學妹瘦瘦小小的，一看身體就不好，咱們這帳篷邊這麽多人，要是擠出毛病來了怎麽辦，綏哥也只是好心。”
兩人的話說完，帳篷裏的人神色各異，皆偷偷觑着江嶼綏。
被衆人有意無意注視着的江嶼綏慢條斯理地走到垃圾袋旁邊，俯身彎腰，将手中的包裝袋小心地放了進去。
而後，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剛才說話的男生，眸光寒涼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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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嗤了聲，他毫不客氣地嘲諷：“你誰？我給誰送奶茶關你什麽事兒？狗拿耗子。”
聽到江嶼綏這話，男生的臉色倏地變得無比難看，咬緊了後槽牙，卻也只是死死捏着拳頭忍着。
随即，江嶼綏的視線轉向他旁邊的女生，冰冷的目光令女生面色變得僵硬，她企圖扯出一抹笑來緩解凝滞的氣氛，卻只是讓表情變得更加不自然。
“她身體很好。”江嶼綏冷冷開口，“還有，我和你不熟，麻煩你直接叫我名字，或者稱呼我為江同學。”
像是看不見女生臉上羞憤難堪的表情，他一改之前在陶言面前的溫和，語調冷冽，甚至稱得上是殘忍：“當然，我認為以後也不會再有需要你稱呼我名字的時候。”
撂下這句話，江嶼綏沒再管周遭神色各異的人，只是轉向袁岳，微點了下頭，聲音冷淡：“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袁岳被江嶼綏剛才那一番毫不客氣的話震住了，這會兒只呆愣愣地點頭，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才忙道：“今天真是麻煩你了，這麽多奶茶可不便宜，下次請你吃飯。”
江嶼綏淡聲拒絕：“不用。”
待到江嶼綏離開帳篷，周遭詭異凝滞的氣氛才慢慢緩和了些。
隐隐能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那新生和江嶼綏到底是什麽關系啊？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
就算是不認識江嶼綏的人，見面時也會被他周身冷漠疏離的姿态吓退，因此稍微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脾氣其實不算好。只是從入學到現在，就算他時常冷着個臉，也沒人見過他像今天這樣，堪稱不留情面的冷聲呵斥。
因此帳篷裏有的人直到現在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心中滿是震驚，外加抓心撓肺的好奇。
“不管是什麽關系，總是要比某些人的關系近一些的。”
這話像是意有所指，音調不高不低，卻能讓帳篷裏的人都聽到。
本就因江嶼綏那番話而面色慘白的女生倏地站了起來，凳子在地上劃拉出一道刺耳的聲音，她眼眶泛紅，一言不發地轉身跑開。
“曉晴！”那位名叫朱磊的男生喊着女生的名字，也跟着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帳篷裏的人面面相觑，又是一陣沉默。
兩秒後，有人看不過地嗤了聲：“德行。”
……
陶言和幾位室友一起離開了那片是非之地。
幾人剛到食堂坐下，向玮筠就憋不住開口：“言言，我覺得江嶼綏真的想追你欸！”
舒悅附和：“就是就是！”
李曜希點頭：“不錯。”
陶言：“……”
她尴尬道：“你們別瞎猜。”
舒悅煞有介事：“這怎麽能叫瞎猜呢，據我所知，在你之前，全校幾乎沒有哪個女生能和他說話超過五句。”
向玮筠補充：“而且他和其他女生說話時的表情永遠是‘說完沒？搞快點，滾遠點’，但是和言言說話時，那叫一個如沐春風。”
李曜希繼續點頭：“不錯。”
陶言弱弱開口：“也沒有吧……”
從前高中聽到這種類似的話，陶言從沒有當回事，畢竟她和江嶼綏就算偶爾在學校裏面碰見，也就是點頭打個招呼，幾乎從未說過話。
兩人的交集變多，是從入學前在食齋偶遇開始。現在想來，那次遇見到之後的其他幾次碰見，江嶼綏對她的态度都十分溫和有禮，一直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只是之前陶言從未多想，畢竟一年多未曾再見過他，只以為是他找回父母，性格也發生了變化。
一時之間，她又想到方才江嶼綏在樹蔭下和另外一位女生交談時的場景。
好像……的确神情冷峻，面露不耐。
突然，眼前又閃過她醉酒那次的畫面，陶言面色隐隐有些扭曲，她猛地搖了搖頭，像是要将那令人窒息的畫面也從腦子裏甩出去一般。
她往嘴裏扒了一口飯，義正辭嚴道：“食不言寝不語，快吃飯吧，下午還有訓練呢。”
向玮筠傲嬌地哼了聲：“等着瞧吧，我肯定不會看錯。”
……
作為A大的風雲人物，江嶼綏在學校論壇一直有着很大的讨論度。
因此白天發生的那一幕，很快便被好事者搬上了論壇，且因為他今天的反常舉動，那人大着膽子偷偷拍了幾張照片。
照片剛搬上論壇，很快便有了回複。
[我沒看錯吧，這是江嶼綏？商學院那個江嶼綏？！]
[樓上的你沒看錯，确實是貨真價實的江嶼綏。]
[卧槽江神不是被奪舍了吧！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居然也會露出這種春風和煦的表情？]
[三分鐘，我要知道江神對面女孩的全部信息！]
[我知道我知道，文保專業新入學的學妹，長得那叫一個甜，據說有望競争今年考古學院的院花。]
[樓上的保守了，何止院花，就是校花這位小陶學妹也是夠格的。]
[大家別跑題，所以為什麽江神會給她遞奶茶？難道江神也是個看臉的人？之前那些美女铩羽而歸只是因為還不夠美？]
[這題我知道，是南省的老鄉福利，今天南省的同學組織給新生發奶茶，這位小陶學妹是去年南省的高考狀元，而衆所周知，江神也是前年的南省高考狀元，所以……這大概是學神之間的惺惺相惜？]
[你管這叫惺惺相惜？是咱們A大的學神不夠多嗎，還是這種事情也講究個地域吸引？你要不要再仔細瞅瞅江嶼綏那不值錢的表情。]
[也許兩人以前就認識？畢竟也是一個省考出來的。]
[樓上的可以再大膽一點，說不定江嶼綏以前就喜歡這位小陶學妹呢，報考A大也是為了在學校裏等她。]
經過一下午的發酵，這條帖子毫不意外地被頂成了熱帖。
當晚，男寝406宿舍。
沈青奕正在趕課題作業，手機突然彈出個消息，他拿過一看，沒忍住爆了句粗：“卧槽！”
寝室其餘兩人聞言，轉頭看向他。
鐘坤郅好奇問：“怎麽了？”
發消息來的是同班的一位女同學，她直接将帖子分享給了沈青奕。
[張清]：這帖子說的是真的？江嶼綏真喜歡那位小學妹？
翻了翻帖子的內容，沈青奕內心大受震撼，下意識擡頭看了眼江嶼綏空着的床位。
他立馬将帖子轉發到寝室群裏，語調藏着興奮：“發群了，快看。”
自從大一時因為一點蠅頭小利沒忍住暴露了江嶼綏的信息而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報複後，沈青奕就懂得了謹言慎行的道理，因此他現在應對同學的打探十分熟練，一邊因着剛才的帖子心中無比激動，一邊還敲着手機敷衍着回複張清的消息：綏哥的事兒，哪兒能瞎打聽，是不是的，以後自然就知道了。
寝室其餘兩人也大概浏覽了一下帖子的內容。
鐘坤郅感嘆：“怪不得綏哥今天心情突然好轉，原來是因為……”
後面的話沒說完，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青奕簡直沒眼看，啧啧道：“瞧他對小陶學妹笑得，跟只花孔雀似的。”
鐘坤郅挑了挑眉：“這話你有種等他回來了當面說。”
沈青奕瞪眼：“你說你這人心腸怎麽這麽歹毒呢？”
鐘坤郅挑釁地笑了笑，又低頭認真看帖子：“不過綏哥有點太不小心了啊，居然還被拍到了，現在傳到論壇鬧得沸沸揚揚的。”
将帖子看了大部分的張謙瑞推了推眼鏡，擡頭看了眼江嶼綏空着的床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不準是故意不小心的呢。”
沈青奕驚嘆：“什麽？”
稍微反應過來點的鐘坤郅：“不會吧……這麽騷的嗎？”
張謙瑞眉梢輕挑：“那誰知道呢——”
幾人正說着話，寝室門被推開，話題中心人突然回來了。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三人互相使着眼色，最終缺心眼的沈青奕被推了出來。
“咳——”沈青奕幹咳一聲，狀似不經意道，“那什麽，綏哥，今天論壇有個帖子，你看到了嗎？”
剛拉開凳子的男人動作微頓，半秒後，他轉頭，瞥了眼滿臉寫着好奇和吃瓜的沈青奕，神情冷淡，不露絲毫端倪。
收回視線，江嶼綏慢條斯理地坐下：“什麽帖子？”
沈青奕催促：“我發群裏了，你瞅瞅。”
江嶼綏拿起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劃着。他背對着幾人，只有與他同一側的鐘坤郅勉強能看到他的側臉。
對面，沈青奕不停地給鐘坤郅使着眼色，用力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張謙瑞低頭，指腹在屏幕上敲了幾下。而後，寂靜的寝室內響起了兩道突兀的鈴聲。
鐘坤郅垂眸，看向手機。
看見這一幕的沈青奕震驚地瞪大了眼，隐晦地沖張謙瑞豎了根大拇指，也低頭拿起手機。
張謙瑞拉了個小群，問鐘坤郅：看出什麽了嗎？
幾人心照不宣地将手機調成靜音，在小群裏消息發得飛快。
鐘坤郅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瞄着右側的人，卻只見江嶼綏認真地看着手機，面色平靜，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專注來。
他在心裏啧啧兩聲：瞧不出什麽來，倒是認真在看，不過表情很平靜。
沈青奕奇怪：不應該啊，什麽表情都沒有？
鐘坤郅肯定：什麽表情都沒有。
張謙瑞看不下去了，提醒：你們回憶回憶，要是以前有人拍了他的照片發論壇，他看到會是什麽表情？
一語驚醒夢中人。
沈青奕激動敲屏幕：要是以前，怕是早就冷臉舉報了！
鐘坤郅也悟了：懂了，表情平靜，恰恰證明了他不對勁。
幾人猜測了半天，最終決定詢問當事人。
估摸着時間應該差不多夠江嶼綏看完帖子了，沈青奕直接開口：“綏哥，老實交代吧，你是不是在追小陶學妹？”
指腹劃拉着屏幕，回到主貼，江嶼綏漆黑的眼眸微凝，指尖微頓，他無聲按住屏幕，将照片保存。
聽到沈青奕的話，他沉默片刻，一字一頓，平靜開口：“我喜歡她。”
話落，滿室寂靜。
江嶼綏淡聲繼續，仿佛只是随意提醒：“別去打擾她。”
其餘三人面面相觑，臉上皆是遮掩不住的震驚。
他們從大一報道便同住一個寝室，在以往一年的時間裏，幾人看多了江嶼綏涼薄無情的模樣，不論多漂亮溫柔的女生在他面前，皆讨不了好。
他們曾一度覺得，江嶼綏與愛情絕緣，似乎這人生來就該在雲端，被人捧着敬着，不染塵埃，不沾情愛。
直到此刻，聽到他平靜地說出“喜歡她”三個字，永遠端坐雲端的人終于為一人俯首，任由紅塵沾染其身，且甘之如饴，淪陷得徹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