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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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宅中,打手又作回府衛裝扮,迅速換了身份。蕭蔚也跟着不見影蹤。
直到傍晚,餘娴坐在房中窗邊思索白天小樓的事,突然窗被關上,她吓了一跳,喚春溪,卻無人應聲,下一刻,有風從門穿入,她轉頭看去,燈火明滅,蕭蔚着一身戲裝,素袖長衫,垂眸停靠門邊,擡眸看她時,餘娴豁然見他眉眼如水,胭脂粉面,朱唇小口,移挪間小步生蓮,身姿輕盈,幾乎是随着橘色的明光輕輕揉進她的眼中。她的心跳亂了一拍,這一拍,正是他開口唱起時。
“一彎清溪映朝暮,素袖撩落漾心壺,沙岸撷惹将離故,念念不忘是紅酥。華燈再度,相逢之期,情難說與,只留仙子畫中住……”他的嗓音與平時清朗聲不同,婉轉輕細。他唱功了得,字句清晰。可聽得唱的是與她初見時的風月。
最後一詞罷,他有意将素袖在她面前拂過,留下一陣暗香,撩袖湊近,才露出手來。餘娴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透過妝容仔細辨認他,又垂眸将視線落在他那雙紅酥手上,最後倉皇低頭掩飾。
蕭蔚柔聲問她:“今日惹得娘子敗興而歸,蕭蔚自罰為娘子唱曲,可還聽得?”
可太聽得了。餘娴深吸一口氣,壓住險要溢出歡心的唇角,只點點頭:“其實我不太懂這些。但見你确實賣力,應是聽得的。”
何止賣力,他已使出渾身解數,一颦一笑皆做作風情,就差把“勾惹”兩字寫臉上了。蕭蔚輕嘆氣道:“從前在小樓,我賣力何止如此,可還是會因失誤遭來打罵,想必你也發現了,我心口處有一舊傷,涼如薄冰……”他故作一頓,撩開衣裝。
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及此事,餘娴訝然,擡頭看他胸前,依舊平整光滑,不見有舊傷,她狐疑地看向蕭蔚,擡手用指尖觸碰,和那夜觸及時一樣,冰涼異常。蕭蔚接着道:“是幼時在柴房被一客人打罵時,撞到炭火落下的疤痕,後來怕老板發現,嫌我儀容不整,将我棄用,便找江湖老手用小刀剜去,填以假皮遮掩。此物材質特殊,冰涼沁骨,這一填,花掉了我好幾年攢下的打賞銀兩。”
“真有這般神奇之物?”餘娴搖頭:“我從未聽說過。”
蕭蔚拿出小刀:“你若不信,将此處劃開一試便知,不會流血的。”他賭以餘娴膽小的性子,不敢真劃。
卻見餘娴愣愣地點頭,聽話接過刀就要往心口戳:“那我試試吧。”
“……”蕭蔚趕忙補了一句:“只是劃開後恐再也找不着同一人填補得一模一樣了。”
餘娴望向他:“那怎麽辦?”她确實想知道是真是假啊。
蕭蔚一愣,思考一瞬後嘆惋道:“無礙,你若不嫌我此處奇異難看,我沒關系。”
餘娴懵:“我不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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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蔚:“……”他開始思索自己果真這些日子暴露太多了嗎?竟然讓她疑心若此。沒必要,當真沒必要,這确是假皮無疑啊。
餘娴放下小刀。蕭蔚松了口氣。下一刻,又見她跑到書桌上拿了一支毛筆,在他的心口處比劃了一番,定了個點位:“我會劃準的。”她一定要看看是真是假。
蕭蔚敗給她了,慌忙又補上一句:“但我忽然記起,填補時傷疤處還血肉模糊着,這麽多年,假皮許是已長進生肉中,真假混淆。恐怕這一刀下去,仍會有幾分血意的。”為了讓她相信,他道:“畢竟,有時我仍會覺得心口疼痛發癢,或許這假皮材質并不算好,才會與生肉長在一起,教人難受。”
餘娴這才放下小刀,仿佛做錯了事:“竟這般可憐?”她為自己的好奇感到愧疚,想着幫他脫離痛楚,便問道:“不若我将它全數劃下,再找人重新為你填補?”
蕭蔚震驚:“……”活菩薩他見過不少,活閻王他是第一次見。
第6章 各懷心思
在餘娴坦然的目光中,蕭蔚思忖半晌,終于開口了:“倒也不必,這麽多年,我已習慣了這層皮。倒是你,為何執着至此?是否……”是否不信他所言?他沒有問出口,只靜心觀察她的神色。
是否擔憂太過?餘娴曉得他心中許是猜到幾分。是,在她聽到他說“經年若此,痛癢難受”時,便理解了他昨夜難眠是為何。想着要為他找到更好的手藝大夫,重新用頂好的材質填補瘡口,一時剜心剌肉,總比餘生都扛着痛癢,日夜難眠好過許多。
但方才他有意抛出“是否”二字話頭,就是為了引她先開口談愛,她不打算上這當,淡定看他:“是你說,我若不信,可以劃開瞧個分明的。”
果真是不信。蕭蔚不再多言,從她手中拿過小刀,果斷在心口剌了一道,雖淺,卻也足以見血。但好片刻過去,确實沒有滲出一絲血。餘娴眸中憐愛更盛,生壓下了。
蕭蔚見她神情專注看着自己心口,知道她已然相信,松了口氣。也算這幾日讓宅中人散布小樓新戲引她前去的布局沒有白費。在看過他幼時受苦經歷,生出憐愛之心後,獨為她一人唱戲惹她心中柔軟,再順勢聊起幼年遭獲傷疤之事,主動揭開心口異狀之謎,真假摻半,就能打消她的猜疑。
只要她不知道他的身世,那麽昨夜她究竟有無看見書房中自己在做什麽,就已無關緊要。
兩人各懷心思,前去用膳梳洗。
半夜,蕭蔚再度趁餘娴熟睡時起床去往書房,在他起來之後,餘娴也睜開眼,心道他果然是一到半夜就會痛癢得睡不着覺,她披上外衣,亦往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