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葉新綠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坐在榻邊上的男人很快便察覺,他垂眸看她,微微一笑,“珰珰……”
葉新綠喉嚨沙啞,“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說呢?”
葉新綠側過身子從榻上坐起來,未及擡頭,一只小碗出現在她面前,碗裏是淺紅色的糖水,散發着微甜的味道。
葉新綠鼻子有點發酸,小心地把糖水接過來,她小小聲地道了句“謝謝皇兄。”。
葉晗看着葉新綠低頭小口抿着糖水,神色莫名,“你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有。”
“你說。”
“皇兄多些關心黛綠吧,她,她很喜歡你,一時想歪了才這樣對我……”葉新綠低着頭,“但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忍氣吞聲。”
“是嗎?”葉晗似笑非笑,“明知道我不是真的葉晗,卻還是選擇這樣對你。珰珰,你有的時候自以為看明白了,實質上卻一葉障目而不自知。”
葉新綠頓然擡眸,“皇兄這是什麽意思?”
葉晗拿出手帕為葉新綠點按去嘴角的糖水,葉新綠微往後躲,他手勢微微一滞,随即收了回來,“字面意思。”
“你的意思是,她要殺我,另有原因?”
“是。”
“什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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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我。”
“對啊,她喜歡你啊……”葉新綠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說完發現葉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她覺得有些奇怪,“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
“可我喜歡的人是你。”
葉新綠後知後覺,險些要捧不住手裏的糖水,“所以,她要殺我,是因為……你喜歡我?”
“你說呢?”葉晗笑着反問,“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有你在,我頭上永遠懸着一把将落的劍。”
葉新綠:“……”
葉新綠默默地往後挪,挪了一寸又一寸,葉晗靜靜地看着她,在她快要端不住手裏的糖水時,迅速地把糖水接過來,然後伸手去拉她,“膽小鬼。”
葉新綠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這糖水不會有毒吧?”
葉晗咬牙笑,“葉新綠,我現在挺後悔方才沒下毒的。”說完,又把小碗遞到葉新綠的唇邊,笑意眨眼間消失得一幹二淨,“把它給我喝完。”
葉新綠:“……”
受氣包似的把糖水喝完,葉新綠怯怯地看着葉晗,“你放心,只要你遵守約定,我不會說出去的。”
葉晗瞥過來一眼,“幼稚。”
葉新綠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挺幼稚的。”
葉晗挑了挑眉,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又聽到葉新綠道,“我知道你目前還不想殺我,也知道你如果要殺我,易如反掌。我……”
葉新綠遲疑了一下,葉晗接話,“你什麽?”
“這個秘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夏岚不知道,祁夫人不知道,祁易莘也不知道……他,他雖然曾經想查你,但他并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你……你不要殺他,好不好?”
沉默了一會兒,葉晗又是笑,只是這笑怎麽看都有點滲人,“這就是你求人的誠意?”
葉新綠知道葉晗意之所指。
盯着那張俊臉片刻,葉新綠心裏天人交戰個不停,半晌以後,她緩慢地朝葉晗伸出手,指尖慢慢地落在男人流暢的肩線上時,她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許多。
葉晗安靜地看着葉新綠,看她不敢對視他的視線,手腳僵硬地朝他攀附過來。屬于少女的淺淡馨香緩慢地在他四周萦繞包裹,葉新綠臉頰泛起微微的粉色,他看着她逐漸靠近,幾乎要與他額頭相抵,手指微動正要把她拉扯進懷中時,房門處傳來突兀的碰撞聲音,他一回眸,便看見房門被撞開,葉黛綠站在門外,一臉震驚。
“你們,你們……”葉黛綠似是失去了言語能力,只看着他們重複着無甚意義的兩個字。
葉新綠猛地往後退去,下意識地試圖解釋,“我……”
說了一個字後卡住,葉新綠着急地看向葉晗,希望他能說些什麽,可葉晗表情雲淡風輕得很,似是對于眼前的窘境沒有絲毫的在意,默認了葉黛綠的所想。
葉黛綠等不來他們的解釋,臉上的神色更是震驚,她用看瘋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葉新綠看,葉新綠本想着指望葉晗能說些什麽,一見葉晗依舊沒有什麽反應,她忽然就冷靜下來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喜歡小祁大人。”
葉黛綠顯然不信,她往後退了一步,看看葉新綠,又看看葉晗,須臾之後露出一個有些悲怆涼的笑容來。她突然轉身,踉踉跄跄地跑了……
葉新綠想要去追,葉晗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來,“她現在聽不進你說的話。”
葉新綠氣憤地甩開葉晗的手,“你方才為什麽不解釋!你任由她誤會,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她看到的本就是事實。”
葉新綠定定地看着葉晗,半晌後頹然地跌坐在榻上,“以她對你的執念,此次過後,下次她再見到我,或許會直接要了我的命。”
“不會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葉新綠伸手抹了一把臉,再看向葉晗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哭多一點還是想笑多一點,她隐忍地看着他,想起方才對他有所求,猶豫了一下下,她幹脆利落地往探身往前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吻,“求你,不要殺他。”
葉晗的表情僵滞一瞬,最終面無表情地看向葉新綠,葉新綠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驚,但還是勉力保持淡定,“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你不要傷害他……”
葉晗面色沉沉地拂袖而去,葉新綠呆愣了一會兒,想着要逃離此地,她緊接着追了上去,但才出房門便被侍衛攔下。侍衛語氣恭敬地請她回屋,葉新綠看着房外每隔幾步便站着留守的侍衛,心中泛起苦澀。原以為葉晗會帶她離開這裏,想不到,她才出虎穴猶入狼口。
葉新綠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方,随着日升日落,在那間屋子裏度過第十個一模一樣的日子以後,她終于見到了一個陌生的面孔。
那是一個行色匆忙的宮人,他奉太子之命來請她回宮,又言青皇這幾日來,病情不斷加重,已經在垂亡之際。
葉新綠不敢置信,宮人卻不願意多說什麽,只道讓她及時動身,回宮裏去見青皇的最後一面。
葉新綠立即登上回宮的馬車,待時辰過半,她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她坐着的這一輛馬車,并非在回宮的路上。馬車越走越偏,她掀開車簾,只能看到窗外蔥茏蓬勃的樹木,耳邊能聽的,也只有那越來越聒噪的蟬鳴,一聲聲的讓她心燥莫名。她正在遠離皇宮的路上,駕車的人看似宮人,但或許是殺手,只是,不知道他奉了誰的命令來殺她……
馬車終于停下,葉新綠看着簾子外白茫茫的天,有幾分驚慌,但也有幾分逆來順受的坦然。她是個随人拿捏的公主,雖然這樣的認知很讓人沮喪,但卻是個事實。
山風猛厲,吹得她渾身泛冷。
葉新綠看到駕着馬車着宮人裝扮的殺手回身看她,面無表情,但卻眸帶殺氣,“長公主如此淡定,想來已經看破眼前這一切。”
葉新綠苦笑,“既然你要殺我,臨死之前,可否告訴我,到底是誰要取我性命?”
殺手沉默了一下,說了四個字,“太子殿下。”
“你說謊!”
殺手又沉默了一下,“将死之人,何必欺瞞?”
竟然是葉晗……要殺她。
葉新綠有一瞬間的質疑,但很快便選擇相信這樣的說辭。
葉晗要除掉她,很合理。
腦海裏忽然閃過青皇曾經說的一句話,“生于皇家,你不争,別人争,你不搶,別人搶,不争不搶之人,到最後極有可能什麽都得不到,甚至,失去更多。你,不怕?”
死到臨頭,似乎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但等她明白過來,已經晚了,一切都已經無力回天。
葉新綠閉上眼睛,一瞬又睜開,問殺手,“有沒有不痛快的死法?”
殺手淺淺一怔,随即把手裏的劍往前舉了舉,“一劍封喉。”
劍氣逼來,寒光閃爍,葉新綠驚恐地睜大眼睛……
兩儀殿裏,青皇氣若游絲地躺着,榻邊圍繞着一圈人。
葉晗,皇貴妃,葉黛綠,賢妃,葉凝綠……
略帶着些渾濁的目光自那些人的臉上一一掠過,青皇道了句氣音,艱難地道,“珰珰呢……”
葉晗上前,“父皇,兒臣已經派人去找了,很快便能找到。”
青皇緩了一會兒,點頭,“那些大臣都在門外嗎?”
“在的。”
“讓肖千銘進來。”
肖千銘是中書令,葉晗定了一下,應了聲是。
中書令進殿,殿內的其餘人等都要退出去。
葉晗看着匆匆朝他跑過來的侍衛,眼睛裏的陰翳越積越深,未及對方開口便帶着暗怒質問,“長公主呢?”
他前後派出兩批人去接葉新綠,直到現在都未看到人影,這讓他有些焦灼和擔心。
侍衛跪倒在地,“禀太子殿下,我們去到流觞小院時,前一批侍衛已經不知所蹤,現場也沒有打鬥的痕跡,那些人就像是憑空消失的一般。我們追蹤方圓十裏,沿着馬車的車轍追尋,最後在一處山崖邊找到了最後的轍痕……”
“馬車應是掉下了山崖……山崖下是黯水,湍急暗流很多,水深不可測,岸邊也毒障迷漫,不可靠近。屬下據此猜測,公主或是已經……”
葉晗身子微微一晃,語氣失了平穩但依舊冷厲,“繼續找。”
侍衛愕然擡頭,“可是……”
“沒有可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因站在不遠處,葉黛綠聽到了葉晗與侍衛談說的全部內容,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皇貴妃,皇貴妃神色淡漠地正對着兩儀殿的正門,似是什麽都沒有聽到。
“母後……”
皇貴妃看向葉黛綠,語氣有些冷,“管好你自己。”
葉黛綠臉色一白,随即低下頭去。
中書令,尚書令,侍中,六部尚書……
一個個大臣走進兩儀殿,一個個大臣走出兩儀殿,時間或長或短,略有些差異,但唯一不變的是,衆大臣的臉色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凝重起來。
有關于葉新綠依舊未有任何新的進展消息,葉晗立在殿前,面色陰沉,葉黛綠偶爾擡頭望葉晗看去,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在流觞小院看到的那一幕,心口的位置抽痛幾下,她凝着眉,藏在袖中的手指伸握幾下,最終緊緊地握扣在一起,指甲入肉,她身子因那刺痛微微顫抖起來……
她喜歡葉晗,不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喜歡,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在得知他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時,她驚愕之餘,心生竊喜。雖然知道因身份原因,她永遠都不可能走到他身邊,可在流觞小院看到的那一幕卻讓她感覺到震驚和……嫉妒。
她震驚于葉晗竟然喜歡葉新綠,也嫉妒于葉新綠竟然能得到葉晗的喜歡。
非哥哥對妹妹的喜歡,以當時的情景,她知道若她來遲一步,她看到的或許便是葉新綠在親葉晗的情景。雖然葉新綠很快便對此進行了否認,可她在當時依舊覺得受到了欺騙,一時憤恨之下,她回到宮中告知了母後此事,記得母後當時神色淡然,她本以為她并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葉新綠忽然失蹤,母後又警告她管好自己……
難道,葉新綠的失蹤與母後有關?
正想着,兩儀殿殿門被打開,禦史大夫高瑜從裏面走出來,環視衆人一眼,他啓口說道,“陛下要見長公主,長公主何在?”
葉晗往前一步,“長公主還未找到。”
高瑜皺眉,“這可如何是好?”
葉晗不語。
高瑜轉身回入殿中,過了一會兒,又走出來道,“大理寺少卿何在?”
兩儀殿前站的都是四品及以上的官員,此刻聽到陛下要尋大理寺少卿,衆人都往某個方向看去,待發現那個位置竟然空着,衆人都有些驚訝,随即交頭接耳起來。
高瑜搖搖頭,再次轉身回殿裏禀告。
葉晗看向那空着的位置,眉頭慢慢地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