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手指就放在銀色面具之上,只要虞千金稍稍用力,就能看清這個自稱“弦佩”的人的模樣。

可是她沒有。

因為虞千金先注意到了身後人的溫度變化。

方才弦佩扣着她的腰時,胸膛分明是暖的。眼下大約是吸了寒血的緣故,竟已一片冰涼。

而自己的體溫卻在回升。

虞千金抽回自己的手:“你何必……”

對方笑了笑,呵出一口寒氣道:“你擔心我?”

虞千金一噎,閉了嘴。

裴閑也不惱,扶着她起了身,瞥一眼水球裏的粉魚。

他眼神絕對算不上和善,魚兒似乎察覺到敵意,往虞千金懷裏縮了縮,弱聲弱氣又喊了一聲:“娘親……”

聽清稱呼的虞千金頓時怔在原地,卻聽身邊人又對粉魚道:“你倒知道亂認娘親,怎的又不叫我一聲爹爹?”

又來了。

不等虞千金出聲,裴閑把目光轉回虞千金身上。

“能走嗎?我背你?”

“不用。”虞千金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扶人,“這次多謝你。”

“苑苑不準備些謝禮?”裴閑說着,低頭去看虞千金。

少女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但也只堪堪及他肩部。虞千金攙着他的動作不太實,有些僵硬,裴閑卻不自覺想起十多年前,紮着馬尾辮的小姑娘也是這樣把自己扶回後山的。

只可惜,那次他不得已不告而別……

“你想要什麽?”虞千金悶聲問。

“苑苑給什麽,我便要什麽。”裴閑說完,忽而又笑了起來:“不過謝禮倒是不急,以後機會還多,可以攢着一并給。”

虞千金:“不會有下次了。”

裴閑向來知道虞千金固執得厲害,從前是,現在也沒變。

他稍偏了頭,一股發香頓時鑽入鼻間,不由得眼眸一暗。

只是,體內的寒毒自然不會寬縱融洽的氣氛,裴閑胸口冷痛相加,一時頓了腳步。

“怎麽了?”察覺到他的僵硬,虞千金慌張擡頭。

對方卻只是白着唇吐出二字:“無事。”

這樣子能叫沒事?

虞千金皺了眉,尚未開口,忽而有一道聲音傳來:“咦,誰來這兒了嗎……”

是寧停霜的聲音。

兩人此時已接近密道口,寧停霜也會很快發現雕像位置的移動,不管出不出去,都要被她看見。

“怎麽不走了?”裴閑虛虛靠在虞千金身上,故意道:“怕被人發現我們的私情?”

他聲音裏帶了笑意,虞千金卻不覺好笑,“私情”二字,比随口叫她乳名都惡劣。

“閉嘴。”

私心而言,虞千金确實不想在寧停霜面前和弦佩扯上什麽關系,但畢竟他又救了自己,總不得就把人丢在這兒。

“咦?這雕像怎麽動了!”寧停霜的聲音再次傳來,“這……這是遭了賊?”

深吸口氣打定主意,虞千金出聲:“停霜,是我。”

“吓死我了,原來是宗主啊。”

“你等下別亂說話。”虞千金囑咐弦佩。

弦佩笑了一聲,溫聲應下:“好。”

末了,虞千金便扶着人往外走。

寧停霜似乎拿了燭臺在外頭等着,隐約可見搖曳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被弦佩的話影響,虞千金竟當真有了做賊心虛的錯覺。

這念頭将她自己吓了一下,忙糾正自己:只不過是扶個人而已!

好不容易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卻在即将走通石道的那一瞬,肩上頓時一松。

“弦佩?”

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宗主?”寧停霜聽不大明白。

身上似乎還存有餘涼,密道裏卻又真切地沒了他人,虞千金抿了抿唇:“……沒事。”

“宗主,您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啊?”寧停霜好奇道,看清虞千金懷裏的東西,驚嘆道:“這小魚好生可愛!”

“取些東西。”虞千金心不在焉地答。

弦佩走了,照理說她應當長舒一口氣,可事實恰好相反,她無緣無故覺得心更堵了。

那寒毒那般難解,縱使弦佩再厲害,又能到何處找到解藥?

況且,以他現在的情況,恐怕會在半路便寒毒惡化。

如此想着,虞千金不自覺皺起了眉。

“宗主?”寧停霜将她喊回神,眨了眨眼:“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說話間,寧停霜忍不住往密道裏看了一眼。方才她似乎聽到了一道男聲,頗像那夜虞千金房裏的紅衣男子。

難不成,宗主是在等那人?

“停霜,你先收着這些。”虞千金把懷裏的劍譜遞給她,“這本是你的,其餘的明日晨間你按照靈根分給其他人。”

“這是……新劍譜?”寧停霜眼睛一亮。

“對,不過先讓大家練先前的基礎劍法。”說完,虞千金道:“你先回去吧。”

寧停霜沉浸在喜悅中,也忘了再去想什麽陌生男子,什麽雕像了,一點頭便蹦了出去。

出了殿又急急回來取了案上的東西,笑道:“險些忘了這個了。”

她這麽晚來主殿,便是因白日打掃時把木簪落在此處。

“回去時慢些。”

虞千金不忘囑咐,半顆心卻都不放在眼前的事上。

寧停霜走後,虞千金又回了密道。

或許弦佩只是為了避嫌,藏上一藏,其實人還在呢?

如此一想,虞千金心中的壓力便小了些,然而看到密道仍舊空無一人時,心情又沉重起來。

“弦佩?”

無人應答。

虞千金皺眉:“弦佩,別開玩笑了。”

還是沒有回應。

虞千金難得有些愧疚。

不光是為着弦佩為自己受的傷,還有因為自己一直以來的偏見。

她似乎……把弦佩想得太壞了。

不知弦佩在受傷的狀态下是否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聲,虞千金在心下叫了幾次他的名字。

默道:“這次是我欠了你人情。”

*

“咳咳,宗主,這一招怎麽練啊?”萬俟弘指着劍譜上的招式如是問。

虞千金瞥了一眼,“劍。”

萬俟弘馬上将手中劍遞過去,虞千金便親自演示起來。

“哼,一看那小子就不是真不會,肯定是為了看虞姐姐。”毛豆抱臂仰頭,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你一口一個虞姐姐,當心宗主聽見了。”渾身腱子肉的唐招如是道。

毛豆吐了吐舌:“知道了宗主也不會怪我。”

說完,他又道:“再說了,你看宗主像是會聽進去的樣子嗎?”

這話衆人倒是認同。

自從五天前幾人拿到新劍譜起,虞千金便常常心不在焉,雖不至于失神到影響宗門日常的地步,但仔細看看便知她有心事。

聽寧停霜說,宗主似乎似乎是去雕像底下拿了東西,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人好奇心向來重,幾人倒是想下去看看雕像下有什麽,卻被虞千金強調危險,勒令前往。

“萬俟弘昨夜說夢話,喊了好幾聲虞姐姐,我聽得可清楚了!”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咱們宗主人那麽好,又長得漂亮,要是我是男子,我也喜歡。”寧停霜如是道。

“唉,也不知宗主在煩惱什麽,不會是覺得我們慢吧?”

寧停霜搖了搖頭。

拳劍宗共九個弟子,雖說天賦各有差別,但努力程度卻是一樣的。

來了這麽多天,衆人也知虞千金重過程勝過結果,只要他們認真修煉,想來宗主是不會生氣的。

“我應該知道宗主在心煩什麽。”寧停霜神秘兮兮如是道。

“什麽什麽?”衆人馬上追問。

豈料寧停霜又擺了擺手:“不可說,不可說。”

“……那你剛剛說那話有什麽用?”

“總之、總之你們知道宗主沒事就好了。”

女子的情思,向來是苦與甜交織。

宗主應是與傾心之人鬧了矛盾。

寧停霜如是想。

“算了,不說便不說!”毛豆說完,忽而眉毛一擰:“你們今日不會有誰幹了什麽壞事吧?我怎麽覺得左眼皮一跳一跳的?”

“得了吧你,怕是你自己要犯錯……”

“可別閑着了,快些練劍!看看人家青澤多努力!”

寧停霜一催促,衆人見青澤果然不緊不慢練着最新劍譜上的招式,頓感壓力,也忙練了起來。

另一邊,虞千金也演完了劍,把劍還給了萬俟弘。

“宗主,你這幾日心情不好嗎?”萬俟弘小心翼翼發問,觀察着虞千金的神情。

“沒事。許是累了些。”說完,虞千金拍了拍他的肩:“去自己試一試吧,你最近進步不小。”

“真的?”萬俟弘眼裏又冒出了星星。

“真的。”

“好!虞姐……宗主,我這就去練!”

被虞千金一誇,萬俟弘便樂得找不着北,屁颠屁颠跑到弟子堆裏去了。

恢複清靜,虞千金低頭從密室中拿出的拳譜,卻一字都看不進去。

這幾日弦佩都沒有再出現過。

便是虞千金在心下喊了許多遍他的名字,皆未被回應。

他是在養傷?還是出了意外……

想到後一種結果,虞千金便忍不住皺起眉來。

到了夜晚,幾人各自回房,虞千金也到卧房照看那尾小魚。

魚兒還是親近地叫着她娘親,不吃尋常魚食物,只吃靈草。

虞千金從儲物囊中找了這幾日在山上采下的靈草出來,才剛喂了不到半株,忽而敏銳地察覺到幾道陌生靈力逼近,秀眉一斂。

圓而白的月下,拳劍宗的檐角上立了三道黑影。

立在東面上的人影一身夜行衣,東面的似是位女子,身形妖嬈,至于最後一人則是位身形極高大的男子,遠遠看去,頭上似乎長了什麽,抑或是什麽裝飾。

受溫暮雲要求而來的杜騰系緊了夜行衣上的面巾,看着不遠兩道影子皺起了眉。

那兩人……怎會有如此強的靈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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