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自尋死路。”
寒氣絲絲縷縷漫上周身,彌天的黑霧也将整個林子包裹起來,幾乎變成了黑夜。
被捉弄的怒氣化為殺意,濁墨的龍息鋪天蓋地壓來。
視線受阻,虞千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依靠風聲與靈力的波動來判斷對方的位置。
然而黑龍哪是這麽容易對付的?
一陣短促而凜冽的風聲響氣,虞千金急往後退,後背卻馬上被粗大的龍尾掃中,整個人如斷線風筝一樣被甩出去十幾米遠。
“咳……”五髒六腑被颠碎了似的,背上的衣服拖滑破開,尖利的石頭都嵌入了皮肉。
虞千金咽血咬牙站了起來,警覺地辨認着靈力的波動。
只是未等她從耳鳴中恢複過來,龍身很快來到她身側纏了上來。
“後悔了麽?”龍首噴灑出的寒氣籠罩在頭頂,濁墨冷嗤道:“這是你自作聰明的代價。”
說罷,驟然收緊龍身。
濁墨的動作帶着十足的虐殺欲,直到虞千金呼吸弱得快要喘不過氣時,他才松了些尾巴,把人帶回懸崖邊上狠狠抛下。
“廢物而已。”
虞千金已經被傷得腦袋混沌,只模糊看見濁墨嘴唇張合,卻聽不清聲音。
對方畢竟是龍,是天地孕育出的上古神靈血脈,光是種族上的壓制,便已叫身為凡人的虞千金不敵。
恍惚間,腦海中忽然湧上那些奚落聲——
“就憑你,也想建立宗門?簡直是天方夜譚。”
“虞千金,你瘋了!”
“小虞,靈雨開了宗門陣法,這些東西合該是要還給她的……”
那些或怒罵或輕視,抑或是慷他人之慨的話音如念經般将她困住,直至一只冰冷的掌心扼住脖頸,虞千金才恢複一瞬清明。
“你……咳咳,你最好殺了我,否則……”
否則什麽?濁墨驟然加重手上力道。
細瘦的脖頸一手便能圈住,濁墨冷眸看着半身染血的虞千金,竟看出幾份美感來。
他不明白,一個将死之人哪裏來的勇氣敢再放出狠話。
是想仗着幾分姿容欲擒故縱,欲拒還迎?
“噗——”
回應濁墨的是一口噴出來的鮮血。
面上一片溫熱的腥甜,濁墨生出一瞬的驚愕——為眼前人如此大膽的驚愕。
“否則,我早晚會讓你後悔……”
虞千金被扼住脖子,這句話說得并不如何順,但濁墨卻從她布着血絲的眸子裏看出濃重的殺意,像一只能在夜裏咬斷人喉嚨的野貓。
濁墨揮袖消去臉上的血,氣極反笑:“看來你真的很想死。”
話落,縱身騰到深淵之上,松手将虞千金放了下去。
“我成全你。”
身體墜下,雲霧下的群鳥都被驚得四散鳴啼。
虞千金閉眼任自己下落,心緒竟無比平靜。
除了無法忽視的不甘與遺憾。
她的宗門,才剛剛建起不到一月而已;九個弟子也才剛剛進至煉氣期……她不甘心!
至于遺憾,除了宗門以外,大抵便是欠了弦佩的人情。
虞千金漫無邊際地想着,都忽略掉了耳邊戛然而止的風聲。
“抱歉,我來晚了。”
有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如是道。
睜開眼睛,虞千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一個懷抱之中。
“弦佩……”她愣愣地看着,險些以為自己出現的幻覺。
男人笑了笑,對她道:“之前是誰說再不要我幫的?”
虞千金認真看了弦佩許久,這才确認眼前人确實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你的寒毒……”
“不過是輕傷,關心我?”裴閑召來巨鴉将虞千金托起,握住她手腕渡了些靈,又喂了藥,才道:“在這裏等我。”
說罷,足下一點往上掠去。
“等等!”
虞千金想說崖上的雲霧似有古怪,連飛鳥也出不去,卻見弦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雲霧之上。
壓下心中疑惑,虞千金試着對黑鴉道:“能帶我去找你主人嗎?”
黑鴉果然是有靈智的,聽完虞千金的話啼了幾聲,但就是不動,只在原地盤旋。
虞千金二指凝決往自己指上劃了一下,血液滴落。
“待你主人回來,我告訴他你耽誤了我的傷,你覺得會怎樣?”
話音才落,黑鴉氣急地叫了幾聲,終是不情不願帶着虞千金往上飛。
當沖破頂上雲霧,看清眼前正對陣的兩個男子時,關于為何弦佩與黑鴉不受崖霧影響的疑惑也随之解開——
弦佩,他是魔。
濁墨已重新幻成龍身,似乎已經顯出些疲态來,反觀弦佩卻是滿面輕松。
他還是使着那把墨色折扇,扇周萦滿洶湧的魔氣,幾下便把濁墨逼退數尺。
“你是……魔尊。”濁墨化作人身單膝跪在地上,擰眉看向虞千金:“你竟和這等魔頭勾結在一起!”
虞千金對上他含着怒意的眼神,內心毫無波動。
關于弦佩的身份,虞千金早知定不同尋常,自然也往最壞的方向猜過。
況且,此時于她而言,所謂的正道才是步步緊逼。
“勾結?”裴閑笑道:“如此說來,閣下與殷宗主也是勾結了?”
濁墨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拳心緊得嵌進皮肉。然而對方實力在他之上,便隐忍着噤了聲,打算尋機将虞千金帶走。
裴閑睥了崖邊的黑鴉一眼,“膽肥了,讓你上來了?”
虞千金倒是想說話,開口卻是一片嘶啞。
于是可憐的坐騎裏外不是鴉,只得替虞千金背了黑鍋,無奈哀啼。
裴閑轉頭看虞千金的這個空當,濁墨凝起法決,倏然襲了過來。
虞千金瞪大了眼,對弦佩無聲比劃動作,示意危險。
卻不知裴閑早已料到濁墨的動作,正等他自投羅網,給虞千金遞了個安心的眼神,便驟然放出魔壓,如網般困住黑龍奪取靈力。
兩股力道的餘威不可小觑,即便黑鴉周圍被設了個結界,虞千金還是很快混沌起來。
意識失去的前一刻,她看見弦佩的面具被勁風吹落,現出一張無比熟悉的清俊面容來。
“師兄……”
虞千金想說什麽,奈何眼皮太重,須臾便昏了過去,再不曉事。
*
“送宗主回來的那個人,我之前就見過了……”
“宗主怎的還不醒?”
“宗主再不醒,宗門就要被張五和那個叫什麽棠挽月的女人拆了!”
“還叫什麽張五?你沒看見人家那麽厲害,指定是什麽大人物,話本上說……”
耳邊是壓低的交談聲與鳥鳴,虞千金緩緩睜開眼來。
“宗主!”
“宗主醒啦!快去把人叫進來,說宗主醒了!”
虞千金被寧停霜扶着起了身,喝了口水,才啞着聲音問:“送我回來的人呢?”
寧停霜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來,輕聲道:”宗主別擔心,那位公子在宗主房中休息。”
“我房中?”虞千金皺眉,這才發現她并不在自己的卧房中。
話落,一個颀長身影走了進來:“苑苑可好些了?”
視野中是弦佩的身影,虞千金總覺得記憶缺失了一片。
她記得險些喪命在濁墨手中,而後弦佩把自己救了回來,又得知了他魔尊的身份,再然後……再然後是什麽?
虞千金好像忘了什麽事——極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