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濁墨!救我!”殷靈雨手忙腳亂地往後縮,胸腔裏的心髒像是快得要跳出來,又好像是瀕臨停止前的假象。
濁墨早已殺得雙眼通紅,龍瞳盯着狼狽嬌憐的殷靈雨愈發深沉。
巨大的黑龍龍尾一掃,糾纏着的靈獸被打落,然而很快便換了一波重新攀上來。
濁墨趁着其間空檔朝殷靈身邊趕去,可惜就算他再快、再厲害,也到底抵不過好像殺不完的靈獸。
就在他離殷靈雨不過十尺時,面前的黑虎已經先一步到達,殷靈雨尖叫一聲,崖邊很快沒了方才的身影。
“靈雨!靈雨……”
濁墨立在崖邊,看着空空的雙手和滾動的雲霧,連靈獸的攻擊都忘了反抗。
不知過了多久。
洞頂的水滴落在石床上的人額上。
殷靈雨眼皮動了動,從混沌中轉醒。
周圍石壁上爬滿了藤蔓,頭頂上似乎有什麽白亮的東西在搖晃。
殷靈雨仔細一看,心思頓時清醒,吓出一身冷汗來。
她頭頂上,竟然懸了一把劍!
劍尖正對眉心,只要劍一落下,她必死無疑。
殷靈雨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想要先離開這鬼地方,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全身靈力消失,濁墨又不在身邊,理智頓時被慌亂沖散,殷靈雨急得渾身發抖。
掙紮間,殷靈雨非但沒能離開石床半寸,反而愈來愈焦急。
最驚恐的是,她發現頭頂上的利劍正在一點一點往下墜。
此時的殷靈雨已經無暇再去辨認那劍的模樣亦或靈力氣息。
如果她能穩下心神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洞頂的劍極眼熟。
那是她見過的。
在她還未設計一場刻意的見面引裴閑把她帶回浣劍宗時,在她托濁墨尋來的有關殷欺風的雜談裏——
那劍,是殷欺風的本命劍,名喚塵間。
塵間劍猶在往下落,堪堪點上殷靈雨的眉心。
殷靈雨心髒驟停。
她感受到自己的皮膚被利劍劃破,感受到眉心溫熱淌出。
而後,觸碰到鮮血的塵間劍像是歡喜一般震顫起來,激動得發出一聲劍鳴。
不多時,塵間劍發出一陣惹眼的光芒,安靜地落在石床上。
殷靈雨發現自己能動了。
她僵硬地坐起身來,猶在後怕,都未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裙已經破爛不堪。
塵間劍蹭了過來。
幾次試探,殷靈雨發現這劍似乎對她并無惡意,加之早已聽聞拂花境內寶物萬千,心下一動,貪念勝過恐懼,擡手握上了劍柄。
塵間劍上又開始流動起光芒。
殷靈雨眼睛一亮,然而很快她的驚喜便轉為了恐懼。
起初劍是由她握着,可靈力四起之後,她便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在受到沖擊。
“滾、滾開!”殷靈雨瘋了似的甩着手,試圖把掌心從劍柄上拔下來,卻是徒勞,“濁墨……濁墨!”
聲音在洞內回蕩,殷靈雨發覺自己眼前的事物在不斷變化,須臾組合成一副副的畫面。
準确來說,是記憶。
她看見覆滿白雪的山谷中,眼神如野狼似的男孩戒備着縮着,“自己”一身白衣負劍落在男孩身前,開口是低沉的男聲,“你可願拜我為師?”
畫面一轉,當年的男孩已長成清瘦的少年,卻是滿身傷痕。少年被“自己”關在縛滿靈力禁制的屋中,右肩淌血。
“叫了我多年師尊,如今該是償還的時候了。為師替你藏了如此久的魔界血脈,取你內丹理所應當。”
“師尊,能不能……不要把我送到拳宗去。聽說拳宗都是男人家待的地方,我不想去……”記憶中忽然又浮現一個女孩的聲音,卻看不清容貌。
只聽到男人冷硬道:“不能。”
這是殷欺風的記憶。
起初殷靈雨還能分得清記憶與現實,然而随着一段又一段記憶的湧入,随着丹田內靈力被從塵間劍中侵入的殘靈替換,她漸漸分不清二者。
甚至,她已經不清楚自己是殷靈雨還是殷欺風。
當塵間劍上光芒消失,記憶被全數繼承,石床上的少女再次擡眼。
驚慌與心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無盡涼薄。
殷靈雨執着塵間劍極其熟練地挽了個完美的劍花,閉了閉眼感受周身的新鮮氣息。
“好久不見了,塵間。”
經過一天一夜,裴閑與虞千金在一處瀑布旁停了下來。
“噓。”裴閑将一指立在唇前,靜靜待了一會兒,道:“有些吵。”
在靈獸衆多的拂花境中,兩人暫且不展開神識或魔識,以免出現意外。
虞千金細細聽了一會兒,有些不确定:“你是說,靈獸的聲音?”
裴閑點了點頭,“這些東西似乎有些暴躁。”
虞千金也覺出了不對勁。
拂花境內靈獸雖多,可傷人的獸多在秘境最深處,便是她與裴閑走了如此長的路程,也才遇到了兩只發起攻擊的靈獸而已。
而方才他們聽到的聲音,卻明顯可知獸群的暴躁,就好像有什麽能引得溫順靈獸狂躁的東西出現了一般。
這時,兩人的耳力範圍中忽然傳來一陣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腳步聲亂而雜,不過都有一個共同點——很疲憊。
比人高的茂密草叢中,梁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掌門,潘善身邊最長久的吹捧着拿劍劈開生着倒刺的雜草,氣急敗壞:“早知道便不走這條道,害得我得用這把寶劍來應付這種東西!”
他身後有人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馬後炮誰不會?你倒是想得美,說不定其他兩條道更難走。這一路上來,殷靈雨和那兩個魔頭的影子見都不見,說不準死在哪都……”
草叢被撥開時,那宗主剩下的“都不知道”被卡在了喉間。
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他們口中的“兩個魔頭”。
場面一時尴尬。
倒是裴閑好似不如何在意,先開了口:“諸位都還活着啊,可喜可賀。”
不理會對面一群人吃了蒼蠅的表情,他作出驚訝的模樣,“不過這是怎麽了,怎的都如此狼狽?莫不是遇上了靈獸?倒是奇怪,我與師妹只遇見了兩只,揮揮手就解決,沒什麽意思。”
他說得雲淡風輕,對面一群人的臉色便越臭。
一向與魔人唱反調的他們此時毫不懷疑裴閑的話。
畢竟他們是生着眼睛的。
與一衆人沾染泥濘的衣着不同,裴閑和虞千金安然得好似是進來游玩。
這讓人十分不爽。
“虞千金,你肚量便這般小?既然你們知道路,先前怎麽不說?”
虞千金簡直快氣笑了,反問他:“你們是記性不好還是沒長腦子?”
“來之前我叫過你們,自己不信,現在反過來怪我?”
“你!”
那群人氣堵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方正僵持,忽然一陣地動山搖,周邊靈獸齊鳴。
只見秘境中的所有靈獸如同受到召喚一般,齊齊朝一個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