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憶

回憶

臨下班時，寧佳楠接了個電話，是劉惠玲的牌友打來的，半小時後，她到了市醫院急診科。

“急性胃穿孔，需要立即手術，家屬去辦理一下相關手續吧。”

急診室裏，看着醫生在一疊單子上龍飛鳳舞完後，寧佳楠才趕忙道了謝，然後扶着一直唉喲喊痛的劉惠玲出了診室。

“知道痛還吃那麽多辣椒，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寧佳楠沒好氣地怼了一句。

劉惠玲有很嚴重的胃病，平常稍不注意就得往醫院跑，偏她還不當回事，老是一上麻将桌就廢寝忘食，下了桌又開始爆飲爆食，寧佳楠總說，你的胃碰上你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等辦完手續再到劉惠玲被送進手術室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寧佳楠還沒吃晚飯，這會已經餓得前胸貼到了後背。

她本來就有低血糖，再加上這幾天的奔波，缺覺，現在只覺得渾身乏力，一身的衣衫也被虛出的汗給浸了個半濕。

平常她都會在包裏備些水果糖，但今天出來得急，包裏什麽都沒有，她費力地翻出手機，想在美團上點個外賣，但手機上的圖片和文字重重疊疊的，全變成了虛影。

眼皮好重，她努力地撐了撐，卻還是合上了，恍惚中又好像聽到有人說了句：“原來是你啊！”

只是聲音好遙遠！

一個小時後，安靜的VIP病房裏，沈威盯着放在桌上的保溫桶，忍不住又提醒道：“蕭總，快九點了，你還是先吃點吧。”

蕭煜衡側頭看着旁邊那張臨時病床上躺着的人，見臉色已經比剛才紅潤了一些，只是眉頭依舊擰着，一副有心事的模樣，怎麽連睡覺也這麽不開心呢？

“先放着吧，我不餓。”他輕聲道。

沈威無奈，只能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見他一直盯着隔壁床上的人，心裏很是納悶。

剛才他路過手術室那邊時，正好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過道的椅子上，本來想過去打聲招呼的，結果走近一看才發現人已經昏過去了，還好醫生檢查後說只是低血糖，輸點液就沒事了。

但奇怪的是蕭總在聽到她暈倒之後卻堅持要把人安排在自己的病房，表面上看着像是在還她那晚在飛機上幫助過他的人情，可誰不知道堂堂蕭大總裁只要能用錢解決的事情絕不會多浪費自己一個表情，再說醫院裏那麽多的護士，哪用得着他這個病人來照顧。

所以，他對這個女醫生還真是特別！

寧佳楠是在半夜兩點的時候醒的，那時病房裏只開了幾盞昏暗的筒燈，看不太清，剛睡醒的她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以為隔壁床上躺着的是已經做完手術的劉惠玲。

她慢慢悠悠地下了床，然後在旁邊的床沿上坐了下來，又将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握進自己的手心，喃喃地道，“這回可要長點記性了，不然你的胃可真要罷工了，還有，你以後能不能別老是搓麻将了，你看你的手都搓出繭子來了。”

已經被吵醒的蕭煜衡：“......”

平常在家都是劉惠玲沒完沒了的叨叨，這次她好不容易安靜了，寧佳楠卻婆媽了起來，她将那只看起來好像大了許多又長滿繭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就算是為了我，你也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啊，不然以後我一個人多孤單啊。”

說完她又将臉埋在那溫暖的掌心裏，安心地閉上了眼，突然她感覺臉被大掌的拇指輕輕地磨挲了一下，以為是劉惠玲醒了，正想叫聲媽，卻聽到房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你醒了？”來人輕聲道。

門外開着亮燈，光線随着門縫透進來，寧佳楠眯了下眼，視線定焦後才看清那站在門口的人竟然是昨天晚上守在蕭煜衡身邊的人。

寧佳楠頓時感覺渾身的血液直沖頭頂，她蹭地站了起來，随後便看清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劉惠玲而是蕭煜衡。

她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不過好在男人還是睡着的狀态，所以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他應該沒聽到吧！她囧着臉，極不自然地走到門口，朝站在那裏的沈威尴尬地點了下頭。

門被關上後，病床上的男人才悄悄地睜開了眼，他握了握那只被寧佳楠蹭過的手，小丫頭柔軟的像只沒長大的奶貓，手是軟軟的，臉也是軟軟的，蹭得他的心也不禁也柔軟了幾分。

只是怎麽那麽讓人心疼呢。

寧佳楠在沈威那裏得知，之前她暈倒就是被他給撿了送到醫生那裏，又被他們家蕭總安排到他的病房，并且将做完手術的劉惠玲也安排到了隔壁的VIP病房。

兩人你謝我我謝你地互道了姓名和職業，沈威在聽到寧佳楠的工作是法醫時竟然秒變迷弟，最後不但要了電話還加了微信，熱情的讓寧佳楠很是惶恐，必竟大魔王身邊的人，她還是不太願意招惹的。

回到劉惠玲的病房後，寧佳楠還一直心神不寧的，她剛才抓着蕭煜衡的手說了半天話，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的是，他見到她了。

她頭痛地坐在沙發上，想起高二那年，她最後一次見蕭煜衡時的情景。

自從那次兩人被請了家長後，她就一直沒再跟蕭煜衡有過任何交集，就連平時走路碰到了都要繞得遠遠的。

直到那個學期的最後一個月，少年一臉陰郁地倚在巷子邊，伸手攔着她問：“為什麽一直躲着我？”

她好笑地瞪着他：“因為不想再被你捉弄，不想被別人說不要臉，更不想被當衆打耳光，這麽說你滿意了吧？”

她說完便轉身跑走了，她跑的很快，等快出巷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但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一道颀長的身影突然撲了過來，她來不及躲閃，最後就這麽直直地撞進了他的懷裏，

蕭煜衡也是跑過來的，因為慣性兩人不得不緊緊地抱着對方才沒有一起摔倒。

那是他們靠得最近的一次，寧佳楠的臉就貼在他的胸前，她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聞見他身上那種少年特有的清冽香味，淡淡的，很特別。

她花了好一會的時間才緩過神來，腦袋翁翁地響，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被撞的，只覺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是剎不住車的那種，跟決了堤似的。

那一刻，寧佳楠忽然覺得，她之所以躲着他，更多的還是因為那天他看到了她被自己母親打了，她覺得很丢人。

記憶中，那天她哭得稀裏嘩啦的，少年手無足措地幫她擦眼淚，道歉，像個大哥哥似的哄她，但他越是這樣她就越哭得像匹脫缰的野馬，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她連着哭了近半個小時，最後少年實在是沒法了，盯着她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低頭就吻了下去。

寧佳楠後來回想，覺得那其實只是一個純潔的沒有摻雜上任何男女情愫的吻，他或許只是急着想哄好她，或許只是覺得對她有歉意。

但當時的寧佳楠卻想也沒想就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腳，那一腳正中他的關鍵部位，少年一個猝不及防，瞬間就疼得蹲在了地上，表情十分的痛苦。

寧佳楠踢完人就跑了，有些惱怒，也有些莫名其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等跑出巷口後才想起來她剛才那一腳是不是踢的有些重了。

她偷偷地跑回去看了一眼，人已經不在了。

第二天，蕭煜衡沒來學校。

直到那個學期結束，她都沒再見過他。

那段時間，寧佳楠過得一天比一天焦慮，她甚至還拐彎抹角地向平時跟蕭煜衡玩得比較好的男生打聽，問他為什麽沒來學校，但卻什麽消息都打聽不到。

于是她确定，是那天她把他給踢傷了，一定是的，所以他才沒來上學，他一定傷的很嚴重，她想着想着便要哭了，因為害怕，因為愧疚，她開始恨自己，覺得自己毀了別人的一生，而且他還是那麽優秀的一個人啊。

暑假的時候，劉惠玲離婚了，心灰意冷的她帶着寧佳楠離開了S城，從此，她便再也沒見過蕭煜衡。

畢業後，因為工作原因，她再次回到了這裏，這些年，她也只偶爾在新聞上看到關于他的消息。

金融界新貴，青年優秀企業家，上市公司總裁，他事業有成，功績罩着，據說還是國內許多千金名緩肖想的對象，但她卻從未看到過關于他的丁點花邊新聞。

寧佳楠更加的自責了，以至于昨天在飛機上還擔心被他看到後會突然暴起然後将她大卸八塊。

不過往事雖不堪回首，她這會也沒心思再想了，現在體力雖然是恢複了，但肚子卻依舊餓得慌，趁她媽現在還睡着，便打算到一樓的便利店買點面包之類的填下肚子。

正要出門，卻看到沈威提了個保溫桶過來。

“寧小姐，這是蕭總讓我拿來給你的。”沈威客氣地将保溫桶遞給了寧佳楠。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一副擔心裏面裝的是炸彈的表情問道：“這是什麽？”

“海鮮粥，蕭總擔心寧小姐餓，特意為你留的。”

沈威的表情甚為複雜，那是他爸親自熬了兩個小時的海鮮粥，是專門為蕭總做的，結果他自己一口沒吃留到現在，一開始還以為他是真的沒味口，這會才明白，他是特意留給她的。

“那個，我不餓，你還是拿回去吧，替我謝謝你們蕭總。”寧佳楠誠惶誠恐地要把保溫桶還給沈威，結果肚子卻很不合時宜地唱起了連奏曲。

沈威：“寧小姐不用客氣，現在正好也晚了，喝粥有利于消化。”

寧佳楠也不好意思再推脫，向他道了謝之後便提着粥回了房間。

粥還是熱的，鮮香撲鼻，寧佳楠一時間百感交集，這真是蕭煜衡要給她的？他會不會在裏面下毒藥？身為法醫的她，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碰到過啊。

不過十分鐘後，她還是将滿滿一桶海鮮粥吃的連渣都沒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