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宵
夜宵
自上次漁村的案子結了之後，法醫處倒是清閑了幾日，寧佳楠也難得每天能準點下班，吃上幾頓劉惠玲做的養生飯，只是好日子還沒過上幾天就接到下面的盤山縣出現惡□□通事故需要他們去現場支援的通知。
因為上次是小王帶隊出的現場，這次自然而然地輪到了寧佳楠，事故發生的時間是當天傍晚，她一碗淮生瘦肉粥還沒吃完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劉惠玲一邊唠叨着一邊抓了把水果糖追出去。
“這麽急火火的幹嘛？又不用你去趕魂。”說完将一把糖塞在了她的背包裏,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罵了一句：“死丫頭，要是找對象有這麽積極你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好了，你就這麽着急做外婆嗎？更年期帶孩子更容易老哦！”寧佳楠嘻嘻哈哈地笑着跟她揮了揮手，随後進了電梯。
“小心一點啊！別做什麽事都把自己當男人使。”
話還沒說完電梯門就已經關上了，劉惠玲無奈地嘆了聲氣，總覺得女兒這麽晚都沒找對象多半是因為自己那兩段失敗的婚姻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如果她從小就在一個正常健全的家庭裏長大，或許現在也不至于這樣吧。
寧佳楠帶着兩個實習生趕到事故地點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現場慘不忍睹，實習生裏有個胖點的男生，才剛到沒一分鐘就已經把臉吐成了豬肝色，另一個雖沒吐，卻一直在出汗，臉色慘白得吓人。
“都是第一次見吧？沒事，習慣就好了。”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安慰了一句，既然做了這行就只能選擇适應，除此之外別無選擇，必竟當初她也是這麽過來的。
盤山縣是山區，事故發生的地點正好在一條盤山公路上，因為山上有一個度假山莊，往來的車輛也比較多，這次出事故的就是一輛旅游大巴和一輛私家車，大巴直接沖進了山下的深溝裏，車上十幾號人無一生還，私家車撞在公路另一邊的石壁上，一死一傷。
現場消防負責将遇難者從山溝運到公路上，寧佳楠他們負責在上面采樣和判定，因為是晚上，作業環境惡劣，導致進度遲緩，他們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才算勉強忙完。
那會寧佳楠已經精疲力盡了，她坐在馬路靠邊的位置，看着太陽從山尖緩緩升起，要不是身處災難現場，她會覺得此刻的景色還是十分宜人的，只是那些躺在這裏的人已經永遠看不到這樣的景色了，突然的感傷讓人也莫名地感性了起來，她從衣袋裏摸出手機，找了個合适的位置，用另一只還沒脫下工作手套的手作了一個托起太陽的姿勢，拍下照片後，她發了個朋友圈，配文：“願天堂也有陽光。”
回到盤山縣時已經快九點了，忙了一夜，所有人都身心疲憊，之前就差沒把膽汁吐出來的實習生更是虛脫的連早餐都吃不下去，三個人在縣單位的招待所休整了幾小時，下午又繼續整理之前的工作資料。
臨下班時，縣裏的幾個同事說要請他們三個吃晚飯，被寧佳楠拒絕了，從昨天到現在才睡了不到四個小時，這會她只想念她的床。
她不去，兩個實習生自然也沒多大興致，再說有了昨天晚上的經歷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也恢複不過來。
寧佳楠一回到招待所就倒頭睡了，晚飯也沒吃，這一覺她睡到了晚上十點，還是被餓醒的。
她摸出手機，想看看這個點還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吃的，一點開微信才看到她之前發的那條朋友圈收到了幾十條評論，她大概掃了一眼，又返回到信息界面，這才看到沈威給她發了好幾條信息。
問她是不是在盤山縣，然後是一張在車上拍的路标照，上面寫的是盤山縣10km，又問她有沒有空一起吃晚飯，看來那會他已經到盤山縣了。
寧佳楠随手給他回了一句：“不知道這個點還有沒有地方吃宵夜。”
不到一分鐘，沈威回了她的信息，“這個地方怎麽樣？”文後還配了張圖，上面是誘人的麻辣小龍蝦和炒螺。
寧佳楠正餓得有些難受，一看到這些食物立馬沒了抵抗力，“在哪？快發地址給我。”
沈威：“你把地址發給我，我來接你。”
寧佳楠本不想麻煩他，但想了想又覺得這麽晚了，估計連車都打不到了，最後還是發了個地址過去。
沈威來得很快，只是他開的車寧佳楠覺得很眼熟，坐上之後才想起來上次蕭煜衡就是開這輛車送她回家的，這會她才意識到沈威應該是跟蕭煜衡在一起的。
不過好在他人不在車上，而且這麽晚了，大魔王也不像是會在深夜出門啃小龍蝦的主，
車子開了七八鐘後就到了一處挂着彩燈的大排檔，十點多的小縣城，基本進入了安睡的狀态，唯獨這裏依舊燈火通明，且幾乎坐無虛席，小小的一片場地，喧喧鬧鬧，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寧佳楠跟在沈威的後面，見每張桌子都坐着人，本來還怕沒空位，結果下一秒就看到最靠邊的位子上坐着一個熟悉身影，男人一身休閑的打扮，雖看着清爽随意，奈何身上的氣質與周身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像是一個突兀的存在。
桌子上已經擺着一大盆油光铮亮的小龍蝦，還有一盆冒着熱氣的炒螺，大魔王正戴着一次性手套，慢慢悠悠地剝着小龍蝦。
“喲，這麽快就上好了。”沈威拖出一把塑料椅，朝寧佳楠招呼了一句：“坐吧。”
她有些局促地坐下，又跟蕭煜衡打了聲招呼，大魔王正拿着小龍蝦剝的十分認真，連頭都沒擡一下。
好像也習慣了，懶得計較，她拿起一次性手套開始剝小龍蝦，嘗下第一個後，覺得味道挺不錯，又剝了第二個。
沈威叫了幾瓶啤酒，在每人面前擺了一瓶：“來，小龍蝦配啤酒，完美！”。
寧佳楠平時很少喝酒，一瓶下去肯定要醉，她拿杯子倒了一杯放在面前，又盯着蕭煜衡面前的那瓶看了看，等他去拿酒瓶後便趕忙伸手過去阻止：“你不能喝酒，闌尾炎手術後要禁酒三個月的。”
等話說完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緊地抓在大魔王的手背上，觸感微涼。
她吓了一跳，像摸了個燙手的山芋，趕忙松開了。
“寧小姐說的對，要遵聽醫囑。”沈威很适時地開了口，說完便直接把那瓶酒給拿開了，
蕭煜衡則始終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酒不喝也行，手被摸了也沒關系，寡淡的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寧佳楠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見他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
半瓶酒後，氣氛逐漸好了起來，沈威一直是用灑瓶直接喝的，喝酒的樣子也毫不斯文，寧佳楠覺得自己這回算是開了眼界，以前她一直以為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只會坐在高級餐廳裏，優雅地喝紅酒，卻沒想到還有這麽接地氣的一面。
而此時安安靜靜坐在旁邊吃小龍蝦的大魔王竟也沾上了點煙火氣，看着比過去親切了許多。
寧佳楠剝小龍蝦的速度十分的快，通常蕭煜衡和沈威剝好一個她已經在剝第三個了，吃的正歡時面前突然多了個空碟子。
碟子是蕭煜衡的，他已經脫了自己的一次性手套，并盯着她手裏那只已經剝好的小龍蝦。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我不想剝了，你剝好給我！
寧佳楠：“.....”算了，看在你那天送我海鮮粥的份上，給你剝幾個吧。
五分鐘後，一碟子剝好的小龍蝦端到了大魔王的面前。
他拆了雙筷子，十分享受地将小龍蝦一個一個地夾進嘴裏，兩分鐘後，還沒吃飽的大魔王将空碟子再次推到了寧佳楠的面前。
這回，寧佳楠生生地白了他一眼，大魔王勾起唇，笑得有些壞，就像曾經的那個少年。
算了，看在你那天送我回家的份上，就再給你剝幾個吧！
将這一切默默看在眼裏的沈威不禁感嘆，寧小姐真賢惠！老板真過份！
“寧小姐什麽時候回城？”沈威舉起酒瓶，笑着問。
“現在還不知道，最早也要明天下午吧！”寧佳楠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沈威：“我聽說女孩子做法醫好像只要跑跑DNA之類的就行了，怎麽你還要這麽辛苦出現場？”
寧佳楠：“崗位不同而已，再說我也習慣了。”
兩人一問一答，說兩句喝一口，蕭煜衡則只在旁邊認真地吃小龍蝦，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他們說話。
等到一盆小龍蝦快見底時，寧佳楠面前的酒瓶也差不多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酒量好，竟然沒怎麽醉，就是話越說越多。
“有一次我們處理的一具巨人觀突然炸了，你不知道，當時現場那個味兒，十幾個人沒一個忍住沒吐的，特別是我們幾個離得近的法醫，個個被濺了一身，因為這個我在單位宿舍住了整整一個月，因為我媽不讓我進門。”
她話說到這裏，對面的沈威臉色已經很難看了，最後實在沒忍住，直接跑去了洗手間。
寧佳楠呵呵地笑了兩聲，又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魔王，繼續道：“以前每次相親遇到死纏爛打的我就把這個講給他們聽，之後就再也沒人敢約我第三次了。”
“你經常去相親？”蕭煜衡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嗯！”她将最後一點酒倒進杯裏，仰起頭喝下去了一大半。
“就沒遇到過一個合适的？”他繼續問。
“不知道，反正我不想結婚。”她喃喃地自語，神情中帶着點嘲諷，“結婚幹嘛，到頭來還是要離的，還不如一個人過的輕松自在。”
蕭煜衡突然一頓，她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呢？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才能讓一個女孩子有不想結婚的想法，是她的家庭原因嗎？
他記得她的母親那時是二婚，好像後來離開S城也是因為離婚吧，母親的兩次不幸婚姻或許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那時的她應該也惶恐害怕過吧。
他重新戴上一副幹淨的手套，挑了個大個些的小龍蝦,仔細地剝好，然後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上，“或許只是沒遇到那個适合你的，能給你幸福的人。”
“以前我媽也覺得她的二婚丈夫是最适合她的，但他們結婚還不到兩年就離了。”寧佳楠盯着碟子裏的蝦仁，苦笑了一聲，之後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盯着他問：“對了，當年你幹嘛總欺負我？”
蕭煜衡剝着龍蝦的手頓了一下，随後無關痛癢地說了句：“不知道，可能是看你好欺負吧。”說完卻又自嘲地笑了笑，“也可能是因為喜歡你。”
寧佳楠頭有點暈，話是都聽見了，卻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或者根本沒有答案，只是莫名地臉更紅了些。
“你就是個大魔王。”她提高音量嚷了一聲，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蕭煜衡無奈一笑，呵，原來真變成大魔王了。
寧佳楠還想喝，伸手要去再開一瓶，他卻将那只酒瓶拿開了，喝到這個程度正好安睡，再喝下去就過頭了。
不過他似乎有點高估了這個女人的酒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