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公主上下掂量了翁月恒幾圈,單刀直入,“行了,多的本公主也不多說。本公主看上了尹提督,聽說你們大宣能和離,你就自請和離罷。”

這位一聽确實就不是大宣女子做派,大宣人講究含蓄,就算是來逼宮的,也得先提提花兒再談談鳥,彎彎繞繞兜一大圈子,嘴裏話說得漂亮極了,讓你暈頭暈腦地應了聲,在腦子裏回頭滾三遍才明白已經被人趕下臺了。

翁月恒挺欣賞公主這份敢愛敢恨的直爽豁達,好聲好氣地勸慰她,“公主,您是頂頂金貴的人兒,瓊枝玉葉的,有那麽多選擇,何必苦戀一個有了家室的內侍哪!”

公主終于卸下了嚣張,面上帶了兩團紅暈,“我第一回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是我命定的那個男人,他的身姿品貌都印在了我的心裏,為了他我願意付出一切。”

話酸得令人直倒牙。翁月恒思來想去,好像只有那麽一種可能,“您……是不是不知道內侍是什麽意思?”

公主殿下聽多了誇自己全知全能的話,鼻息哼了一聲,“本公主自然知道。”

翁月恒雖是個已婚婦人,畢竟還是黃花大閨女,直敞敞的大談特談房裏事也有些不好意思,“您就沒打算要個孩子?”

公主自豪地揚起額頭,“男人本公主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和別人生了就是了。”

翁月恒緩緩搖了搖頭,就憑這一句,整個大宣恐怕都沒男人會贊同。

看來說道理幾乎是說不通了,翁月恒直截地拒絕了,“夫君和我是萬歲爺親自下旨,正經過了聘的結發夫妻,您這麽子橫岔一杠子恁沒道理,我是絕不會和離的。”

公主不耐煩了,“本公主看上的人,就沒有得不到的道理。你識相的就趕緊自請休妻,不然改明兒本公主向聖上求了旨意,就沒今日這麽好說話了。”

坦率直爽惹人親近,不知好賴就讓人生了煩躁了,翁月恒抓住帕子向前一步,朗聲道:“您口口聲聲說愛慕夫君、願意為他付出所有,心裏卻也沒放下同旁的男子的牽搭,說實在的,您的這份真心保留的比付出的多得多。我念您是位公主,今兒即便您是專程上門來找難堪的,我也不和您計較。說白了,您在我跟前胡咧咧再多也沒用,要有真本事的,您就去夫君那兒述衷腸,等您真把夫君迷得七暈八素了,再來跟我顯擺也不遲。夫君若是要休我,我絕無二話,不然您說再多也是百搭!”

公主氣得脖子都漲紅了,“你好大膽子!你不願和離,難道也不在乎邊境百姓的死活嗎?本公主告訴你,要是尹提督這趟不跟我回去,我就求了二哥哥和大宣兵戎相見!到時候我讓大宣皇帝用你的屍體來換息兵,你看看大宣皇上會不會放棄你!”

公主當真被驕縱慣了,不光性子潑辣跋扈,腦子也被寵得不大管事了。翁月恒冷冷地乜她一眼,冷嗤道:“您說的二哥哥是瓦虜的太子殿下罷?我相信太子殿下但凡腦子比您好使芝麻大那麽一丁點兒,就不會同意您這種非分的要求。您今日在這兒撒潑也撒夠了,若是話說完了就請回罷!好賴提醒您一句,這兒可是大宣,您就是再尊貴也是客,再死乞白賴糾纏下去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面帶怒容揚袖招人送客,不忘再添上幾句誅心,“再說了,如果哪一天大宣和瓦虜真的因我開戰,我是不知道聖上會不會拿我去換和平,但我知道夫君一定不會棄我!若您不信就盡管去試,橫豎破壞邊境和平的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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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相互戳刀子麽,誰不會呀。尹振臨會不會那麽做倒是另說,現在光打嘴仗誰怕誰。

那頭的公主何曾受過這種羞辱,瓦虜男女都佩刀,惱羞成怒下竟然拔了腰刀便朝翁月恒沖了過來。

耳旁幾陣疾風,锵锵兩聲金石相碰的脆響聲,伴着一聲男子的輕笑,公主捂住手腕連退了好幾步,白着臉,神情複雜地看着掉在地上的短刀。

一雙黑皂靴徐徐停在那柄精致的嵌七星雁翎刀旁,“公主殿下何必動怒。”

尹振臨彎腰撿起了刀,微微躬身遞回公主身前,“還是收起來罷,若是不小心傷了人該如何是好。”

“夫君!”翁月恒縱起身子往尹振臨身旁跑去。

她沒有看清方才尹振臨的動作,連他是從哪個犄角旮旯竄出來的都沒瞧見,不過他救了她是板上釘釘的事,憋了一肚子的氣都散了,倏爾有種撥雲見日的夷愉。

尹振臨嘴上不鹹不淡地致歉,卻擡手将翁月恒往身後藏了藏,護短的意味十分明顯,“荊妻拙劣,多有得罪,還望公主殿下海涵。”

公主黑着臉接過刀,想插回鞘裏,居然失手插歪了一回,一開口全是欲語還休,“尹郎,你……”

翁月恒嘴角一抽,身子栗栗然顫了一顫,斜着眼角冷哼一聲,心下十分不屑。

身後的小動靜尹振臨聽得一清二楚,嘴角勾起的笑容帶上了些許溫度,“太子殿下正在花廳候着您,公主還是随臣來罷,莫要讓太子殿下久候了。”

公主立馬偃旗息鼓了,嚣張的氣焰在頭頂散成了一縷青煙,眼皮聾拉着,喏喏重複一句,“二哥哥來了啊?”

尹振臨回頭垂眼瞥了瞥翁月恒,方才還又叫又吼兇悍得不行的小娘子,現在在他後面低垂着眉眼溫溫順順的。他眼角不知不覺攀上了一絲笑意,“娘子也累了,不若先回房歇息罷。”

翁月恒哦了一聲,踮起腳貼着尹振臨耳邊小聲叮囑道:“夫君小心着些,可千萬別讓那個什麽公主打你主意!”說罷狠狠剜了瓦虜公主一眼,帶着看傻了的春梅和一臉興奮的秋霜回正院去了。

主仆三人踅身拐上了抄手游廊,秋霜實在忍不住了,“夫人,平時瞧您不聲不響的,沒想到逼急了也是個厲害的人物!對着公主氣勢也那麽足,您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春梅向來是憂思重的,“夫人,您說尹提督該不會真的……”

該不會真的和公主回瓦虜去罷。

翁月恒倒是分毫也不擔心,“夫君是什麽樣兒的人物,在大宣連萬歲爺都要顧忌他幾分顏色,怎麽會甘于去瓦虜做個在公主跟前示軟求歡的人。”

春梅額頭擰巴得緊,年紀輕輕的,川字紋都顯了形,“那公主殿下方才說的會成真麽?瓦虜真的會因此對大宣開戰麽?”

這可就說不好了,瞧公主這不四不六的性子,萬一瓦虜皇族上上下下都照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準兒真能打起來。

至于尹振臨會不會拿她去換停戰,她心裏還真沒底。

回到屋子裏坐下,一會兒想想舅父家小二哥兒,一會兒琢磨琢磨邊境戰事,大吵大鬧虛耗了她太多的體力,支在桌上的肘往下垂了好幾回,半睡半醒直等到了後半宿,尹振臨才慢悠悠地回府了。

迷迷瞪瞪被打橫抱上了榻,臉頰上的皮肉貼上了冰涼的缂絲枕,翁月恒打了個激靈,腦子一下就清醒了,嘴裏還跟不上趟,睡意惺忪地明知故問道:“夫君回了?”

尹振臨借着熒熒燭光打量她,心裏覺得好笑,皓首窮經的翁太傅生出來的閨女,張牙舞爪地杵在園子裏跟人吵架,竟然還氣勢如虹不輸陣,實在有趣得很了。

翁月恒揉了揉眼睛,作勢要爬下床,“妾身伺候夫君寬衣。”

尹振臨把她按了回去,“不必下來了,困了就安置罷。”

等了一宿可不是為了睡覺的,翁月恒連連搖頭,掙紮着下了床,站在身後服侍尹振臨脫下了鶴麾,轉身往黃花梨衣架子上挂,心虛地試探道:“夫君,公主殿下今日回行館後……沒說什麽罷?”

尹振臨反手擰紐子,“說了。”

翁月恒唬了一跳,腳尖旋地飛快轉了身,“說什麽了?”

尹振臨故意拉下了臉,冷冷地盯着她,“往我這兒告狀來了,說你口出狂言無法無天。”

翁月恒心驚膽戰,忙不疊地解釋,“這事兒真的不能怨妾身!是她上門來挑釁來的,一見面就讓妾身自請下堂,妾身又沒犯七出,憑什麽空口被她這般侮辱,一時氣性大了些,才對公主殿下出言不遜的。夫君您別惱了,實在不成,明兒妾身上行館去,親自向公主殿下賠罪。”

尹振臨為了忍笑,幹巴巴地咳了一聲,“人家都逼到門前了,你還打算去賠罪?”

翁月恒愁緒如麻,格外後悔為了争口氣不計後果說了那些話,“萬一真的開戰就壞菜了。為了妾身逞一時口舌之快,惹得兩國邊境生靈塗炭,那真是損陰德的大罪過了。”

魯莽雖是魯莽了些,心地還是向善的。尹振臨話鋒一轉,“翁氏,你知道七去是哪七條麽?”

自幼熟讀《女則》《女訓》的翁月恒怎麽可能不知道,她腰杆兒挺得直,像極了兒時翁老爺抽她背書的時候,仰着脖子答得坦然,“據《大戴禮記》,婦人七去為無子、不事舅姑、淫、妒……妒?”

難道尹振臨是在警告她,她犯了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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