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這一場宮變來得平靜又迅速。

皇上服用了方士敬獻的紅丸仙丹，正和新進宮的孫選侍倆人光着屁股蛋兒繞着金扉雕刻的二龍戲珠嬉笑着你追我趕，就被金吾衛 “請”出了乾清宮。皇上驚怒之下急召騰骧衛和武骧衛護駕，沒想到二衛早變卦了。

朝野驚聞恭懷太子尚有血脈遺落民間，昔日恭懷太子太傅翁明府泣迎殿下回宮，告太廟入玉碟，欽天監擇日，迎殿下即位，稱孝宗皇帝，改年號永為。

不是沒人懷疑過這位半路殿下的來歷，可疑慮歸疑慮，只不過是龍椅換個人坐罷了，十歲出頭的小殿下能懂什麽，芯兒裏掌事的還是那位西廠提督大人，只要那尊神憎鬼惡的大佛率先認下了，旁人還有什麽話說的？不認？不認的話就只剩起兵造反一條路子了，九邊軍鎮的兵力還在那位爺手裏捏着，誰有那個膽子？

至于前頭那位半道兒被挪出奉天殿的皇帝，孝宗皇帝感念這位皇叔治國有功，尊奉其為太上皇，移居南宮，命錦衣衛随駕護衛，片刻不離。

此回還順便牽出了東廠提督馮憐紀假公濟私倒賣私鹽的案子，那就是另一宗血流漂杵了。

春去秋來一年多，無數熟悉的身影默默消失在了宮闱中，又有很多新鮮面孔出現在了朝堂之上。

無聲的血雨腥風還沒消停幾日，南宮就傳出了太上皇後要和離的消息。太上皇後張氏與太上皇不睦已久，原先因國母事關社稷不能輕易廢黜，現在既已卸下國母擔子，張氏也沒了顧忌，不願與太上皇繼續兩看生厭，一紙休書自請下堂。

永為四年十月，孝宗皇帝大婚，冊立翁氏為後，授金冊鳳印，承宗廟，母天下。

大婚後三日，孝宗皇帝始親政。

永為五年正月，孝宗皇帝廢東西緝事廠，西廠提督尹振臨稱病請辭，孝宗皇帝再三挽留未果，含淚應允。

又是一年冬，朔邑鎮的冬日來得比別處都早，一扇木格花窗隔開了外面紛紛揚揚飄雪的銀白世界，翁月恒攏着火盆坐在案前，捧着兩副畫像來回翻看，舉棋不定，面露猶疑。

聽見從屋外漸近的腳步聲，翁月恒回身揚手高揮，眼中興奮的神采熠熠生輝，“夫君，您來得正好，快來瞧瞧這二位姑娘怎麽樣？”

尹振臨這兩日被她鬧得沒完，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慶哥兒才十四，這就說親是不是早了些？”

“哪兒早了！”翁月恒擰眉叱他，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壓在桌前，“皇後殿下都七個月身子了。慶哥兒好賴也是萬歲爺的伴讀，總不能厚此薄彼到這個地步。您快看！今兒必須得選出一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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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氏。”尹振臨垂頭盯了良久地磚，忽然開口叫她。

近來他鮮少有這麽嚴肅的時候了，翁月恒心頭一緊，往日那些被他吓唬的歲月重新漫上了心間，難道是方才擰疼了他？不安驟然傾吞了她的心，她悚栗栗地答了聲“怎麽了？”

尹振臨把她抱上了方幾，面對面，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臉，臉色陰沉沉的，不言不語。

翁月恒心裏愈發沒底，腦中蹦出了千萬種可能，伸手牽起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您說話呀，您別這樣，我害怕。”

尹振臨終于繃不住了，俊俏的側顏挂上了得逞般的笑，“小茶，我們再生個孩子罷。”

她的驚呼被他堵在了口中，咬字含混不清，她還是堅持不懈地邊捶他的肩頭邊嚎完了，“不生了！再不生了！”

家裏已經供着一位小祖宗了，再來一個，房頂上的瓦都要被揭完了。

“奶奶！奶奶！”說誰誰駕到，小丫頭支着兩條胖乎乎的小短腿兒，搖頭晃腦地跑了進來。

看她的模樣仿佛下一步就要摔了，偏偏穩得不行。

翁月恒趁機推開了毛手毛腳的尹振臨，跳下案幾，抱起了小丫頭，“大妞來啦？”

都怪尹振臨說爛名好養活，給起了個這麽難聽的名兒。

“大姑娘！”秋霜紅着臉跟着追了進來，“說了老爺奶奶正忙着呢，大姑娘非要來。”

尹大妞已經會說話了，就是斷斷續續不太連貫，偶爾也靈光一閃能蹦出一句完全的話來，她笑嘻嘻地用肉肉的手指頭指着秋霜， “羅家婆子！”

翁月恒觑了觑秋霜發青的臉，沉默了會子，“大妞叫秋霜姐姐好麽？不然叫羅夫人也成。”

尹大妞還是很執着，自個兒吐着唾沫泡泡呵呵笑，重複道：“羅家婆子！”

秋霜黑着臉把尹大妞抱出去了。

翁月恒和臉色不霁的尹振臨對視了一眼，“還要再生一個麽？”

尹振臨果斷搖搖頭，“不了。”

翁月恒松了口氣，正想拿起姑娘的畫像繼續鑽研鑽研，被尹振臨一把抱到了榻上，縱身一壓，“不生也成的，交給我罷。”

“唔唔——”

談話聲倏地歇了，只剩吱嘎吱嘎的木板聲兒，許是還在久久敘說着故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