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夫來了
前夫來了
F市公安局,法醫辦公室裏。
明亮的玻璃,反射着夕陽的餘晖,幹淨得能倒影出人影的辦公桌上,放着一張三口全家福,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李曉,将全家福拿過來,看了一眼。
以前,這裏擺着的是黎花和冷月相親相愛的照片,那膩膩歪歪的樣子,讓她嫉妒了好一陣子。可惜,這對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在離七年之癢還差一年的時候,便閃電般離婚了。
如今,這裏擺放着的是黎花與父母的合影。一切,改變得太快,猝不及防,讓人唏噓感嘆。
黎花剛回到辦公室,她邊走邊輕輕捶打着後腰,身子越來越沉,真的很不舒服。要不怎麽說,母親是偉大的呢,這懷孕就是對偉大母親的第一關考驗。
她雙眼明亮,如冬夜裏,遠挂在天邊的星辰,只不過在撫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時,清冷燦亮的目光柔和許多。
“我說,黎大小姐,你這麽辛苦替冷月懷孩子,他還不知道吧?如今,他指不定在哪個女人的床上翻雲覆雨呢!”李曉盯着黎花換衣服的背影,有些心疼,又有些替好友不值。
“他愛在哪裏在哪裏,我們早就沒關系了!”黎花脫掉警服,換上便裝,坐進椅子後,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覺得李曉的話有些偏頗,她糾正道, “冷月不是那樣的人,即使同女人上床,也是以結婚為目的的。”
“啧啧……啧啧……說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李曉對黎花替前夫辯解很不滿,十分不滿。她就不明白,人家夫妻離婚就跟仇人似的,怎麽黎花就不呢,每次她為她抱屈,說冷月的不是,黎花都反駁,還美其名曰“實事求是”。
“我們在一張床上睡了六年,都睡出繭子來了,他屁股上有幾顆痣我都知道。”黎花以一副對冷月了如指掌的口吻說:“他呀,一撅屁股,拉幾個粑粑蛋兒,我都知道……”
“撲哧——”一聲,李曉嘴裏的水,一滴不剩,全都噴了出來,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法醫,這說話都如此直白露骨。怪不得近幾年警察隊伍素質下降呢,原來是你這種白人多了。”
黎花不以為意。“說話白,不一定業務技術水平就白。警察也是人,怎麽的,警察就不可以在工作室外小白啦?”
“算了,我說不過你,你伶牙俐齒,我甘拜下風,得了吧!”李曉揮揮手,自認不如。
“別在我面前裝了,你來什麽事?堂堂的泌尿科大夫,不在醫院替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紅三代的看病,跑我這裏幹什麽?我這裏可沒有美男供你觀看。要看,只有死屍,冰冷冷的,呲牙咧嘴的,面目猙獰的,臉色祥和,宛如沉睡的,什麽樣的都有。”
“好了……好了……別說了,晚上我都快睡不着覺了……”李曉急忙打斷她,“想想就惡心,真懷疑,冷月是怎麽忍受你這六年的。”
黎花哂笑一下,心裏漫過一絲酸澀。只是一瞬間,她便将自己調整過來。
她每天都同那些屍體打交道,已經六年了。當初,冷月信誓旦旦舉手發誓,說一生不離不棄,像愛她一樣,支持她的工作。
離婚後,她明白了那句話: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嘴。這不,他們的一生還沒到一半,就已經分道揚镳了。
好在,煙消雲散,一切都過去了。歷史翻開新的篇章,每天都是人間四月天。
如今,她有了身孕,她要做母親了。她要樂觀,要高興,要把快樂的情緒帶給胎兒。她将那些不悅的情緒抛到腦後。
李曉見朋友臉色微微暗淡一下,有些後悔自己多嘴。在她懷孕的關鍵時候,怎麽能提那個忘恩負義的冷月呢!
她本想揭開好友的老底,可說出來的話,既有心疼和憐惜,也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味道:“不是我說你,離了婚,還留什麽孩子?你的所作所為,讓我不得不懷疑,你對冷月還舊情未了!”
黎花放下水杯,拿起身邊的抹布,擦了擦身前的辦公桌,淡淡說道:“兩碼事,我只想要一個孩子,老了,還指着她給我養老送終呢!”
李曉看着好友開始變形的身體,原來的瓜子臉,尖尖的下颌,如今,都圓潤起來,沒有昔日的妖嬈妩媚,倒多了一絲淡然柔和。是那種只有在母親臉上才能看到的溫柔神色,是欣喜是滿足,是有兒萬事足的神色。
到現在,李曉還是無法把風情萬種,時尚前衛的黎花大小姐,同那個站在死屍前,揮動着寒光閃閃解剖刀的冷靜法醫聯系到一起來。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黎花身上是那麽矛盾,卻又那麽奇異的和諧。
“黎花……”撲捉到朋友眼角眉梢的落寞輕愁,李曉伸出手握住她的,語重心長說道:“女人只有為愛她的男人生孩子!你生下他們冷家的種,你自己想想吧,這意味着什麽?”
“還有,以後,帶着一個小拖油瓶,你還怎麽嫁人?離婚的女人,身價已經就貶值了,你還帶着別人的骨血,不要說貶值了,恐怕就崩盤了。”
李曉的目光,落在黎花撫摸着腹部的手,認真地,緩緩道:“其實,我挺希望你和冷月在一起的。可惜,婚姻就是腳上的鞋,鞋合不合适,只有腳知道。我不便摻和。勸你打掉孩子的話,要是讓肚裏的小家夥聽見,他還不得恨死我,可我真替你擔心。”
黎花看了好友一眼,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她感激地看着好友,臉上蕩起暖暖的笑意,難得俏皮,聲音嗲嗲地說道:“等我閨女生出來,我會告訴她,你這個小姨謀殺未遂。好了,不說晦氣的話了,我們走吧,你這個護花使者冷不丁風花雪月,傷春悲秋,我還真不适應呢。”嘴上俏皮,心裏卻感動無比,有這麽一個知心的閨蜜,此生何求?
“黎花,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別像蘇妲己似的勾引我,我不是冷月!我鄭重問你,你考慮好了嗎?真考慮好了嗎?現在四個多月,後悔還來得及。要是生下來,你能預料将來要承受的艱辛嗎?你一個人,風裏來,雨裏去,一個人送她上學,一個人在燈下陪她寫作業,她病了,你一個人背着她去醫院,一個人給她買藥喂飯……”
“知道了,李媽媽……”黎花抱着李曉的胳膊,撒嬌地拉長尾音。
李曉的話,絲毫沒動搖她生下孩子的念頭,“我的工資,養活我們娘倆綽綽有餘,況且,冷月也給我錢。”
“他給你錢?”以前可從未她提起過,李曉不信:“他主動給你的嗎?”
“是啊,他的家産,給我一半兒!不過,為了公司長遠發展,我們沒徹底分開,他替我經營呢!我每年坐等分紅。”
這次,輪到李曉淩亂了!
據說,他們離婚時,曾經吵得天翻地覆。可是,冷月竟然主動将家産分給花花一半兒?難道是冷月對她卻餘情未了?
黎花抱着李曉的胳膊,邊走邊親熱地征詢意見:“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我外甥女想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李曉有些賭氣。
黎花将手覆在腹部,停了幾秒,揚起笑臉,谄媚地回道:“你外甥女說吃小米飯,酸菜炒粉。”
“走,我知道一家新開的私房菜館,我帶你去。”李曉反拉住黎花的手腕,朝着停車場走去。
在離公安局大門不遠處的停車場上,正停着一輛烏黑發亮的保時捷轎車,車牌號是很招搖四個六。夕陽的餘晖落在漆亮的車身上,反射回來,一下子晃花了黎花的眼。
等看清車牌號,腦子裏警鈴大作!她一把扯住李曉,将她拖到僻靜處。
“怎麽了?看到犯罪嫌疑人了?”別看李曉講道理上綱上線,但天生大條,對外界的事物變化并不敏感。
見黎花不停點頭,還有些恐慌,她大叫道:“那快到公安局報案吶!”然後,恍然大悟道:“對了,我們就在公安局。”
“噓噓……噓噓……”黎花将手指放在唇邊,示意李曉小聲。
這時,有下班的同事,陸續出來,見二人拉拉扯扯躲在一棵大盆栽後,點點頭笑着打招呼:“黎主任,還沒走呢?”
黎花擠出一抹尴尬的笑。然後,又将注意力放在李曉身上,指指外邊,又指指肚子:“這裏的犯罪嫌疑人。”
這回,李曉總算反應快了一次,她轉頭望向停車場方向,大嚷道:“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