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堕胎
堕胎
沉默,安靜。二人周圍籠罩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冷月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目光一直停留在齊院長臉上,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見她不言語,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彌漫開來,像一團黑色的烏雲,劈頭蓋臉朝他壓過來。
沉默了好久,齊院長才說道:“小月,現在來看,胎兒一切都正常,但是,是藥三分毒,現在沒什麽異樣,沒人敢保證以後的智力是正常的……”
齊院長的話被打斷。
“齊姨,有沒有什麽其他檢查手段,做得再細一些?我想知道孩子是否健康!”冷月急急央求,腦海裏閃現出黎花撫摸着肚皮,一副幸福滿足的模樣。
他聲音有些顫抖,可還是故作平靜道:“齊姨,麻煩您,我很想要這兩個孩子,真的……”說着,眼眶更加濕潤起來。
齊院長同情地拍拍冷月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月,我看着你長大,把你當自己的兒子看待,齊姨跟你實話實說,現在的醫療檢測手段,都是看外在,能檢查的也就是五官四肢是否健全,排除表面畸形和內髒畸形,據我所知,還沒有能檢測胎兒智力的醫療器設備……”
“齊姨……”冷月有些心慌,“那怎麽辦?沒有其他辦法嗎?”
齊院長很同情地搖搖頭,“沒有。”
“那,只有堕胎?”無法想象,剛才還在母體裏拳打腳踢的小家夥,下一刻就被扼殺,冷月打了個激靈。
“堕胎”二字,就像兩把利劍,狠狠紮在他心尖兒上,讓他疼痛得木了。
“不想那種‘萬一’出現,那只有堕胎,畢竟你們還年輕!”齊院長沉聲說道:“如果執意把孩子生下來,那就要做好心理準備,萬一孩子不健康,那時,痛苦的是一輩子,不止你們當父母的痛苦,孩子也痛苦……”
“況且,胎兒已經五個月了,已經不能做流産,只能引産,你要盡快做決定,胎兒越大,對花花傷害越大……”
“齊姨,我想想,容我再想想……”聽了齊院長的話,冷月十指緊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在掌心裏,他的心,慌亂起來,從未有過的慌亂。
齊院長走開了。
冷月看着休息室半掩的門,好想沖進去,抱緊花花。這是不是老天在懲罰他?因為他意氣用事離婚,花花徹夜難眠吃安定,然後,就波及到還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嗎?
冷月高大的身軀晃了幾下,他靠着牆壁站定,抹了一把臉,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門。他怎麽跟門裏的花花說?花花懷孕的頭三個月,他不曾陪伴她一天,如今,想堕胎,他卻一句話就要結束孩子的生命?他做不到,他開不了口!對花花和孩子,他無法殘忍!他無法漠視黎花那張幸福滿足,蕩漾着母愛的笑臉轉瞬間變得痛苦扭曲。
花花那麽重視孩子,剛剛在車上還同他商量,不要他搶孩子,如今,他若是開口讓花花堕胎,那扼殺的不僅是兩個孩子的生命,還有花花的生命!
怎麽辦?他該怎麽辦?
冷月一瞬不瞬盯着休息室的門,齊院長說的也在理,若是冒險生下來,萬一孩子不健康,那麽,痛苦的不僅是大人,還有孩子。一個幼小的生命,出生就面臨着痛苦的一生,那人生還有和意義?
冷月搓着雙手,邁出一步,又退了回來。他無法開口,無法對花花說:“花花,堕胎吧!”
退回來的冷月,靠着冰涼的牆壁,有些無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歷來自诩冷靜自持的他,如今,卻無法解決自己的事。
高大挺拔的身軀,沿着牆壁緩緩滑下來,引得過往醫護人員和患者頻頻側目。
冷月半蹲在那裏,靠着牆壁,雙手抱着頭,呆呆地盯着地面,一瞬間,他的心,被掏空了。不知道疼痛,不知道傷心,整個個人陷入呆滞狀态,沒有任何感覺。心是空的,腦子裏是空的,就連眼神也是空洞無神的。
如今,“堕胎”二字,已經抽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牆壁是他唯一的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黎花有些擔心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冷月,怎麽了?”
倏地擡頭,見黎花正擔心地看着他,他“噌”地一下起身來,一把攬過黎花,也不在意走廊裏的其他人是否看見,有些狼狽地将頭埋在黎花頸窩處,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氣息,不只是花花一個人的,還有他那雙未出世的兒女的氣息。
短暫地沉默了幾秒,他推開黎花,牽着她的手,恢複往日的貧嘴,說道:“還是本少爺的種好,一生就倆,走,我們慶賀一番去……”
黎花不說話,盯着冷月的側臉,先前的失魂落魄,一轉眼就喜笑顏開,對比太鮮明,太刺眼,讓人無法不疑窦叢生。
遲疑一下,她還是跟着冷月出了醫院。
坐進車裏,冷月遲遲不發動引擎,大手在車裏亂翻着。
“你幹嘛?”黎花不解,她捂着肚子,生怕冷月不小心碰到她。
“找煙,我的煙呢?”冷月急切地翻找着,手有些發抖。車載的小娃娃被碰掉,滾落下來。擋風玻璃邊的紙抽也掉下來,車裏顯得狼籍,他顯得狼狽。
“想抽煙,下車!”黎花毫不掩飾自己對煙味兒的厭惡,“我可不想寶貝們生出來就是大煙鬼!”
冷月停住找煙的動作,十指扣在方向盤上,指節發白,像是在極力隐忍着什麽。
這下,黎花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冷月定是有什麽事瞞着她。她往前探身,碰了碰冷月,試探問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冷月搖搖頭,臉色很糾結。
黎花的手撫上他的額頭,追問道:“到底哪裏不舒服?”
冷月遞給她一個無礙的笑臉,那抹強擠出來的笑容,與他平日裏一貫的表現十分不搭。
黎花揚高聲音,板起臉,冷聲問:“冷月,說話,究竟哪裏不舒服?”這個人,平日裏油嘴滑舌,貧慣了。冷不丁裝深沉,她還真有些不适應。
冷月伸出右手,将黎花覆在自己額頭上的小手握住,緊緊攥在掌心裏,輕聲安慰道:“沒事,就是有些累了……”說着,就要發動引擎。
黎花一把反扣住他的大手,嚷嚷起來:“我說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就不會裝裝?你是在賠你閨女兒子,也不是讓你陪我逛街,怎麽就這麽沒耐心?”
陪她沒耐心,賠那個小姑娘可是蠻有耐心的,還手拉着手呢!想起那一幕,就感覺喉嚨裏噎只蒼蠅,惡心得想吐。
冷月沒再替自己辯解,他鄭重地拉着花花的手,一手撩起她頰邊的一縷發絲,繞到耳後,眼含痛苦,卻又深情地商量道:“花花,我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得放長眼光,向前看……”
什麽和什麽?無頭無緒,平地了冒出來一句話。
“你想說什麽?”黎花一頭霧水,瞪着冷月。她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想斥責他幾句,罵他是精神病,可他眼裏的痛苦是那麽壓抑隐忍。
那種痛,她只見過一次,就是在冷陽犧牲那段日子。那時的冷月,表面上一切正常,可眼底的苦楚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那抹痛,刻骨銘心,痛徹心扉。
“冷月……”黎花的心,也随着莫名地痛起來,她緩和語氣,柔聲問道:“究竟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不要瞞我……”此刻,她竟然心慌起來,女人的第六感,讓她意識到,好像一切都與她有關。
果然,冷月開口了,他祈求地商量道:“花花,我們別要這兩個孩子了,好不好?”
“啪——”一聲脆響,毫無預警地在車內響起。
冷月捂着臉上的五指山,驚詫地瞪着黎花。他沒想到,他的花花竟然打他!還用那麽大的力氣!在她面前,他放下了一切警惕,沒想到,卻給了她可乘之機!
“不要臉!”黎花惡狠狠罵了一句,推開車門就要下去,好像不解恨,又氣憤地回頭,咬牙切齒道:“冷月,你就是一王八蛋!是不是那個狐貍精也懷孕了?是不是我在休息室的時候,那個狐貍精給你打電話了?冷月,我告訴你,這個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無權決定他的去留!我是孩子的媽,我說得算!”
“咣”的一聲,甩上車門,黎花揚長而去。
冷月跳出車子,屁後緊追。如今,他也顧不得火燎燎抽痛的臉了。看着黎花在前邊走得跌跌撞撞,不時地同迎面而來的行人撞上,他更加心急如焚。
于是,加快腳步,幾個箭步就追上黎花,一把扯住她手腕,“花花,我們到那邊椅子上歇歇……歇歇再走……”
“滾!”黎花聲音哽咽,用力揮動手臂,企圖甩開冷月的糾纏。
“花花……”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聽他解釋,這讓冷月很挫敗。
“花花……”冷月扣住黎花的臉,讓她面對自己。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淚臉,臉上,淚流成河,就連下颌上都挂着淚珠。
冷月扳着黎花的肩,強行把她帶到一處樹蔭下,樹蔭下有一張長椅,摁着黎花坐下,冷月才解釋道:“花花,跟什麽狐貍精沒關系……”
黎花恨恨瞪着他,淚水悄無聲息地往下掉,“冷月,狐貍精與我無關那是你們的事!我的孩子我做主!你無權幹涉!”
“花花,我也喜歡孩子,喜歡你生的孩子,那是我們二人的骨血。我一直夢想着,我們能生一大群孩子,女孩兒像你,漂亮懂事,時而有點兒小野蠻,小脾氣;男孩兒呢,最好像他大伯冷陽,陽光燦爛,能給咱爸咱媽帶來一點兒慰藉……”
冷月幹笑兩聲,掩飾聲音中的暗啞,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溜達的孕婦,使勁兒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水霧掩去,說道:“男孩兒就不要像我了,我這個人,小時候就沉悶得要死,這麽多年,極力改變,可卻變得四不像……”
見黎花情緒緩和下來,冷月認真鄭重說道:“花花,我也愛孩子,我的心情跟你是一樣的,可是,我咨詢過齊院長,她說,你吃了那麽多安定,無法敢保證孩子是健康的……”
“誰說我吃了安定?”黎花終于在冷月話裏抓住一個關鍵詞,她問道:“就是因為我吃了安定,你才讓我堕胎?”
不是因為別的女人也懷了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