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衷

情衷

近半個月來,椋城的府衙大門幾乎快被踏破了,每日皆能聽到有人擊鼓鳴冤,且這大清早就有一長串人排隊。

一人敲完鼓再換一人,鼓聲此起彼伏,這些人中約莫半數都是從擇水村趕來。

幾日前的西郊山林,上山祈福的人又是有許許多多不曾歸家,不知內情的百姓自然以為那些失了音訊的十有八九是死于兇獸的爪下,今年,他們實在是忍不住憤恨悲痛咽不下心裏那口氣才尋到衙門讨個公正,請求官爺們做主。

張言已有一連數日未能安穩入睡,一兩個時辰後總能冒出持續不斷的鼓聲,将他吵醒,他是日日坐立難安,奈何那作妖的方氏父子是三皇子跟前的紅人,他也不敢貿然出手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小命難保。

“哎呦喂,傅大人,可總算把您盼來了。”

“張大人,你衙門外的人可都在等着你主持公道呢,隊伍排了一長串。”

張言苦笑:“傅大人,您就別打趣小的了,快快将朝中消息告知我,下官也好有下一步的準備啊。”

傅鶴南:“幸得王相起帶頭作用,聖上不得不降了方氏父子的職。”

張言:“為何朝中風向變了?”

傅鶴南糾正:“不是朝中風向變了,只是先前時機未到。”

“三皇子近兩年來行事作風,越來越放縱自我離譜,大家都分得清形勢。”

傅鶴南又道:這,只是開始。”

張言:“我明白了,西郊山林案件放心交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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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珏泷與柳墨非宋綏三人方從東宮議事完畢,此時三人心中皆有所想,形勢稍見光明,卻又不見得很好。

宋綏:“墨非、珏泷,方氏父子被降職,這次多虧了王相相助,他先前的态度暧昧不明,我這心中也是不安。”

柳珏泷:“算着時日,傅大人已經抵達椋城。”

柳墨非:“他只要把消息帶到,張大人勢必會把來龍去脈查得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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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二層雅間內蘇欣然焦急地在原地打轉,如坐針氈左右四顧,怎得還不來?她兩手繳着手帕,數不清嘆了多少次氣。

“阿然。”

蘇欣然回眸一顧,他終于來了:“李郎!”

已有數日不見的二人纏綿了好一陣,才靜下心來說話。

李之承見蘇欣然遲遲不把錢袋子掏出來便有些着急了,催促道:“阿然,你莫不是忘記了什麽事兒?”

見面就提錢,三兩句話不離錢,蘇欣然委屈道:“李郎,難道我不比錢袋子重要麽?數日未見,都沒見你關心安慰我幾句。”

李之承的白眼都能給翻到天上去,他無語腹诽:這不廢話嗎,錢袋子當然比你重要,你的柔情蜜意又不能當飯吃,又不能變作錢、衣裳、酒肉……

然他面上卻仍是得裝出深情模樣,畢竟這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搖錢樹他必須好好哄着,不能容她逃掉。

李之承摟抱住蘇欣然:“阿然,我冤枉啊,我的心肝寶貝兒,我魂裏夢裏日日夜夜盼着與你相會。”

李之承拂起衣袖露出條條紅痕:“你看,為了來見你,我數不清摔了多少個跟頭。”

蘇欣然頓覺心疼不已:“李郎,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啊,下次慢點來也是可以的,不要再把自己搞成今日這副模樣了。”

真是個愚蠢的姑娘,太容易心軟了,當真是好騙,根本用不着他多費心思就給哄好了,他那些紅痕根本就不是摔的,只不過是他仗勢欺人反被打了。

蘇欣然将錢袋塞進李之承手裏:“你要的,拿着。”

李之承掂了掂重量又拆開看,蹙起眉不悅:“什麽?就給我搞出這麽點錢?你逗我玩呢?”

蘇欣然愕然:“不夠嗎?已經很多了。”

“阿然,你現在的身份是清風山莊當家主母,莊主夫人,清風山莊産業遍布各地財力雄厚,柳氏還差這麽丁點小錢?我說你就是太膽小了,下手不狠。”

“李郎,你實話告訴我今日我給你的銀子,你是不是一早就在心裏合計好了,又要拿去揮霍?”

“這怎麽能說是揮霍?我不都是為了我那幾處店鋪,你看酒水、書畫、店面裝修哪樣不需要用到銀子?”

“不要打馬虎眼了我都知道了,你高價售賣劣質豬肉假畫,都被報官了,你早些日子甚至去衙門走過一遭了。之承,悠着點吧,安安分分的不好嗎?”

李之承假意逢迎:“好了好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頂多下次我不幹了。”

蘇欣然:“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李之承心中無比嘚瑟,他萬分慶幸感慨,好在他當初堅持,死活不同意否決了蘇欣然私奔的提議,勸說她嫁入清風山莊,得以榜上這棵大樹,後半輩子完全不用愁,做夢都能笑出聲。

他又不傻,真要和蘇欣然過那種隐居山野的苦日子,有情飲水飽?盡是些沒用的,他才不肯,富貴日子他可沒過夠,多費些口舌假模假樣表演幾回深情就有錢袋子放到手裏,不用動手做活,如此逍遙快活的日子為何要放着不過。

蘇欣然不過是個天真的傻姑娘而已,吊着,既有錢又有美人作伴,何樂而不為?還真以為自己遇着良緣了。

李之承猶記得當初蘇欣然敢在與柳墨非的新婚之夜跑出來和他私會,這姑娘當真是愛他愛到了骨子裏,能棄新婚丈夫于不顧,說明自己在蘇欣然的心裏分量是非常重的。

至于李之承為什麽要把蘇欣然約出來,那當然是他又缺錢了,酒莊生意賠錢。

這姑娘小跑着邊喘邊把套在手腕上的玉镯褪下來遞給他,讓他得以解燃眉之急,她竟還在懊惱自己沒有将戴在新娘發髻上的金釵首飾順幾個出來,看來她對自己的丈夫柳墨非是完全不在意啊。

那時的柳墨非在做什麽呢,他也是根本無心這場流于形式浮于表面的婚禮,他和蘇欣然兩人走完不能不避開的流程後一個都沒有踏入那間精心布置的喜房,不是與心愛之人的洞房花燭夜,不願也不要。

上色丹蔻的指腹緩緩劃過金絲細線雲錦綢緞,愛不釋手看不夠往返流連數遍,鋪在床榻邊的是一件大紅色喜服,做工精美,是柳珏泷專門找人定制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層層羅衫一件件套好,獨自一人坐在銅鏡前,梳妝臺整齊排列擺放金釵步搖梳子眉筆胭脂花片,柳珏泷開始給自己梳起新娘妝,今天,是墨非的大婚之日啊,只是新娘不是她。

“吱嘎。”

裹攜晚風和酒氣襲卷而來,門被打開了,心有靈犀默契回頭對上彼此的眼,下人皆被打發走,能夠這般肆無忌憚地推開房門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他把喜服褪去了換回了便服。

只回眸望了柳墨非一眼便轉身繼續對着銅鏡梳妝,兩個人仿佛約定好了一般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又或許是不敢說,怕一啓唇那些壓抑着的翻湧情緒再也克制不住。

柳珏泷在梳妝柳墨非則是打量起她的卧房,與往日的裝飾截然相反,整間卧房被她裝扮成了婚房,紅得喜慶卻又不失美感,他打量了一圈緩緩走近柳珏泷的身後,最後幾步在不近不遠的位置落下,銅鏡裏他俊美的臉龐從無到有由遠及近。

梳好新娘妝最後抿了口胭脂花片,點綴錦上添花,蓋上頭紗又撩起一個角再将頭紗全部拂至發髻後,轉身與他相對而立。

那人兒近在咫尺,柳墨非思緒翻湧,多麽想穿着喜服攜手踏入洞房,飲下交杯酒、掀開頭紗、親吻彼此的唇唇齒交纏、撥開層層繁複羅衫坦誠相對抵死纏綿共赴巫山雲雨。

我要綁住你的手和腳讓你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我施為索取,你的所有都是我的。

柳珏泷亦是五味雜陳,我當然願意,任君采撷,我的全部都屬于你。

紅燭晃動,不知何時二人緊抿的唇被咬出了血,血色上墨更添一分紅豔,柳墨非的手背淌過柳珏泷的臉頰移到唇瓣擦去附着的鮮紅,柳珏泷同樣伸出手觸摸到他的臉他的唇拂去那上面別樣的紅。

呼吸重了、心跳亂了、手顫抖了、血液沸騰了,深深望進對方眼眸星海占滿了小小的一個自己,又同時別過頭挪開眼去。

房門合上,一扇門,門內門外兩個人,一個行在夜色下漸漸遠去,一個吹滅燭火合着喜服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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