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綜藝錄制當天早上，時俨和莊辰坐了同一架航班到津南。

這一期節目有三組嘉賓，等他們到達節目組租的民宿時，另外兩組都已經到了。

民宿位于小鎮鄉間，臨山臨水，風景十分好。

時俨有時候出門旅游也會住民宿，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豪華又雅致的。

在過來之前，節目組沒有透露本期拍攝主題。

直到工作人員帶着嘉賓們把民宿都逛了一遍之後，才給每個人發了一張紙。

時俨翻了一下，只有正面寫了字，反面沒字。

路人甲把她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這個寫着‘捉迷藏’三個字的東西就是這次的劇本？”

時俨望向莊辰求解，莊辰也是呆呆對着一頁紙，沒看出什麽來。

另外兩組嘉賓中有一位跟莊辰一樣常駐這個綜藝的演員，叫趙乾。年紀比時俨他們大了一輪，搭檔是跟他同齡的演員。從兩人的相處來看，應該是關系很不錯的朋友。

剩下的一組是樂壇新秀顧予明搭檔同公司的女藝人。兩人坐在一起半天，一句話也沒說過，看起來并不熟。

三組嘉賓六個人，每個人對着這張紙都是不理解的表情。

節目的老熟人趙乾挪了挪屁股坐到節目導演旁邊，笑問：“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要我們一群老大不小的人玩小孩子的游戲？”

導演揮揮手：“怎麽能呢！這一次我們來點有意思的。”

導演嘴裏的有意思就是三組嘉賓一起玩捉迷藏，大家都當鬼，一起去找分散在各處的八只小貓玩具，找到小貓數量最多的一組獲勝，最少的一組要接受懲罰。

游戲苦手時俨心裏一慌，心跳似乎被路人甲聽到了。

他說：“你的難題來了。”

趙乾繼續問導演：“有什麽提示嗎？總不會讓我們就這麽幹找吧？”

導演諱莫如深：“你們先準備下，半個小時之後開始錄制，到時候會公布線索。”

趙乾：“你不提前透露下，我們能準備什麽？”

導演笑：“準備午飯吃什麽。開始拍攝之後你們就要自給自足了哦。”

民宿小院大概有400平，要是小貓就分布在民宿裏面，三個組地毯式搜索也不是問題，但狡猾的節目組把捉迷藏的範圍限定到了整個小鎮，這不是天方夜譚麽？

導演一走，三組嘉賓大眼瞪小眼。

過一會趙乾看了看時俨和另一個第一次來的嘉賓說：“放松放松，就當是來玩，吃好玩好才是最重要的。”

時俨點頭微笑。

導演說讓準備準備，其實也沒什麽好準備的。

節目就錄一天，她沒帶什麽東西過來，葉純本來想跟着她，被她強行放了一天假。

趙乾讓大家可以在民宿裏再逛逛，說不定能碰巧找到只小貓。

莊辰問她：“出去走走吧？外面有個蘋果林，現在結果了，特別好看。”

時俨跟着莊辰走了出去。

民宿後的矮山上确實有一片果園，聽說是民宿主人種的，所以來住宿的客人可以去林子裏摘果子。

小山雖矮，泥土路不太好走。

時俨慶幸自己得知在民宿拍攝後就穿了平底鞋，這時候不至于走一步陷一步。

一進園子，萦繞的清香就撲面過來。

已經是結實的季節，蘋果樹仍是綠油油的，低矮的樹幹之上枝繁葉茂，青紅的蘋果從樹葉間冒出圓溜溜的一半臉。

地上有不少摔落下來的通紅果子。

莊辰說：“之前有一期也來這裏拍過，那時候還什麽果子都沒有呢。我們當時還跟老板開玩笑，等到蘋果都熟了，一起來這邊摘蘋果。沒想到真的來了。”

時俨：“這次節目組好像沒有要辦個摘蘋果活動的意思。”

這期活動要是就摘摘蘋果逛逛小鎮，時俨還是挺樂意的，不過作為綜藝節目，可能沒什麽看點。

莊辰：“這個捉迷藏游戲應該挺好玩的，給線索的話就是解密了，我還看過挺多懸疑劇的，應該能起點作用吧。”

涉及到團隊勝負問題，時俨先把自己的情況交代了：“我是個游戲廢物，如果我拖了後腿，你只能擔待下了。”

莊辰愣了一下後笑了笑。

時俨一直是溫柔的，這溫柔之中總能感覺出一種淡淡的疏離，這是第一次，她說話時的語調讓他覺得親切，好像這麽久了，終于看到了一點她的真正情緒。

有時候莊辰會覺得自己像個奇怪的小醜，想吸引別人注意又總是臨陣卡殼，所以幾年下來，他跟時俨都處于這種難得見面、見面只能打個招呼的狀态。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時俨讓他使不上力。

從不去争取什麽角色，綜藝的曝光機會讓給別人，拍戲之外幾乎不來公司……活得像個到點下班的上班族。

他連想見她都不容易。

他很久之前也裝作不經意地約過她兩次，可她的眼睛只從他的身上一掠而過，就溫柔的以合理的理由拒絕了他。

莊辰感覺，好像從認識開始，他就從來沒抓住過時俨。

他并非科班出身，選擇當演員純粹是因為外形還不錯，對演戲有些興趣，又覺得這行确實能賺錢。

但一個沒經驗沒背景的新人入行，困難可想而知。

他跑了一年劇組，才拿到一個角色，之後憑借這個角色簽了流心傳媒。

有了經濟公司後情況也并沒有變好多少，角色仍然要自己争取，不過是機會多了些。

機會多了競争對手也多了，他在公司還沒什麽存在感，多次被刷讓他漸漸感覺到疲憊，生出了一點要放棄的意思。

他在那時候遇見了時俨。

在公司新簽的一批影視學校畢業的新人中，時俨的外形并不算突出，難得的是那張臉粉黛輕描，剝離了精致妝容束縛下的千篇一律美貌，很有辨識度。

所以莊辰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二十歲的時俨像初春枝頭雨落過後的桃花，含蓄的鮮豔着。

他們恰巧接到了同一部戲的角色，飾演的是一對兄妹。

哥哥穩重內斂，因家族生意不順滿含愁緒，妹妹天真爛漫，一心一意追求一個家境貧寒的教書先生。

那是時俨第一次出演電視劇，她生動自然的表演讓跟她演對手戲的莊辰時常懷疑，面前的人好像真的是那個起初燦爛嬌豔、慢慢因時事與家族所迫走向深沉淡漠的少女。

莊辰那時候想的是，科班出身的演技果真不一樣。他将自己的不順大部分歸結于沒有經過正統訓練的底蘊，愈是如此想，就愈是不忿，幾乎快形成心魔。

直到時俨讓他驚醒。

殺青的那天劇組幾十口人去了一個農家樂聚餐。

每個人都很開心，紅的白的往嘴裏倒。

他心情不佳，抱着杯橙汁偶爾灌一口，半途的時候去衛生間，在門外的流水棧橋上看到一個人在看月亮。

農家樂在郊區，天空比城中清亮很多，能清晰地看到舒朗的星子。

那個人看起來喝醉了，坐在木頭棧橋上，兩條腿晃晃悠悠，腳尖偶爾掃到一抹河水，漣漪蕩開。

她一手撐着木橋，一手伸向天空，一顆一顆地數着星星。

當時的景象太過奇妙，後來的很久都一直印刻在莊辰的腦海裏。

他走過去，也坐了下來，不知為何，明明不是很熟悉，卻問出了口：“你在做什麽？”

當她回答他的時候，他才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并沒有喝醉。

“在告別。”她說。

“告別什麽？”

“徐蘇蘇。”

徐蘇蘇是時俨在劇裏演的角色。

殺青之後演員同角色告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通常是在公共平臺上發段文字配個照片，就成了結束。

莊辰問道：“告別為什麽要數星星？”

坐在他身邊的女孩沒有看他，也沒有覺得他問得冒犯，依舊用指尖透過遙遙夜空觸碰星子：“數滿一百顆星星的話，蘇蘇就可以安穩幸福活到一百歲。這是最好的告別。”

她的話他聽不太懂，只從語氣中聽出輕柔珍重。

“可徐蘇蘇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劇本裏的她為了守住家族利益選擇聯姻，放棄了她最愛的人。我想她的後半生并不會怎麽幸福。”

“你只見到了她的二十歲而已。”

這一句話，什麽也沒有說明，可莊辰突然就懂了。

此刻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女孩以十天經歷了徐蘇蘇的三年，并對她未來無人可見的路賦予了信任和祝福。

數完星星之後，她終于轉頭看他：“哥，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妹妹麽？”

那時月色和星空都很好，女孩對她粲然一笑，以徐蘇蘇的神态。

莊辰在此刻明白了演員與角色之間的另一層意義。

他總是以扮演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的角色，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角色本身。

正因為這樣，他對角色才沒有那樣深刻的感情，不會在告別之後于夜空下懷念他們。

後來他試着去成為自己的角色，于是在後來真正愛上了演員這個職業。

他的視線開始忍不住看向時俨，可她好像并不記得只有他們所知的那個星空，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親近。

因為觀察得多了，莊辰慢慢從時俨溫柔的表面下察覺到了一絲疏離。

眼睛彎的弧度，嘴角翹起的角度，說話的溫度，每一樣都恰到好處，不與人過親，也不與人冷漠。

他不讨厭溫柔，甚至因為是時俨，總覺得這份溫柔很美好。

美好的同時心中會覺出一種不真實，他又開始好奇真實的時俨。

時間久了，好奇中不知不覺生出了渴望。

但時俨就像淺淺溪流中的游魚，你看得見，卻永遠也抓不着。

她對所有人溫柔，又将所有人拒于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