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結初開
心結初開
第十六章 心結初開
長儀此次祟氣侵身昏厥之時,也許是因幫他抑制祟氣的是來自青羽的靈氣,不同以往的疼痛難忍。
他仿佛置身于碧潭色,深淵藍,沉睡的寂靜之海中,一夜斓夢。
睡夢之中,長儀看見了青羽,眉目晶瑩的他,拉着小小的自己,并肩坐在那落滿海棠花的庭院。
睡夢之外,自己已長大,小小的奚奚卻再也不會長大,而青羽一扇閉關石門深鎖,三年間獨留他一人從海棠觀到糜荼花開。
如果,每天清晨睜開眼睛,就意味着人還活着,意味着新一天的開始,長儀寧願清晨的光亮不要穿透這一夜斓夢,永溺在這一潭碧潭色、深淵藍的睡夢之海中。
長儀覺得,記憶中的流沙,在睡夢中,随漣輕晃,漂漂冉冉,有的刻在了眉間心上,烙進血肉骨髓,有的卻被沖散消逝,無跡可尋。
一夢醒來,十四歲那年,長儀第一次無病纏身,步履輕靈,清輝照衣,想着終于可以和師兄去仙府捉妖,青羽卻離開九陵宗,棄了一春紅翠,下山歷練三年。
一夢醒來,十七歲那年,長儀第一次知道何為雲雨,恰逢奚奚出生,想着師兄對自己、奚奚究竟是何想法有何打算,青羽卻時時抛俗事,一心只問仙。
一夢醒來,依然是十七歲那年,長儀第一次接受奚奚已早殇夭折,世間永無奚奚的事實,想着不管怎樣,還有師兄在身邊,而青羽閑門向山路,山林幽幽閉關了三年。
如今,祟氣侵身暈倒,被拂玉真人加固封印後的長儀,再次睜開眼睛之時,一縷縷的月光,在不眠的窗前徘徊,遺留下的滿床悲傷,白光戚戚的照在守着自己的師兄臉上。
師兄,你又為何愁眉不展?長儀用指尖将青羽眉間的緊皺揉平。
看向床邊,發現那顆自己撿到的鳥蛋已沒了蹤影。
青羽只是淺眠而已,察覺的長儀的動靜,睜開眼睛,撐起身來,“他不是奚奚,一只夏獲鳥而已。”
看着長儀轉過臉來,卻是肅如秋霜,滿面寒涼,“師兄說過休要再提奚奚,如今倒是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青羽錯開長儀較勁的目光,承認道:“是我的錯,你若不願提,我便不再提了。”
長儀不滿于青羽的回答,循着青羽的目光,與之繼續對視,“由始至終,只有師兄一人不願提奚奚而已,你不願提,亦不願面對我,所以在青南之事後,逃入了深山,閉關了三年。”
青羽聞言,第一次強烈地意識到長儀不再是三年前十七歲的心态,如今的長儀已有了自己的見解與看法,心智成熟起來。
對于長儀的頂撞,青羽未有絲毫的生氣,倒是滿眼彌漫着清逸,拍了下長儀的肩膀,說道:“奚奚死後的這三年,我是忽視了你。但絕不是逃避,這幾年,我的所作所為已讓師尊失望,随着你的成長,你的封印也将越來越弱,我不增加修為,如何幫助師尊抑制你體內的祟氣,你說,我還有什麽時間不去努力,唯唯若若地計較着過往?”難道還要再失去你不成?青羽語氣堅定,陳述着心中所想的事實。
“不計較過往?師兄心胸坦蕩,長儀自認沒有這般氣量,所以師兄屢次與我做那種事情,又有了奚奚,這三年來,我一直難以釋懷。長儀不是什麽大英雄,但到底也算是堂堂男兒,師兄到底是如何看待我,又将奚奚置于何種身份?”長儀說出多年所擾,多年來,他可以對青山的挑釁找事忍氣吞聲,可以對其他師兄弟把自己當怪物對待,不去計較。
但,唯獨師兄不行,唯獨忍受不了青羽這般對自己。
“如何看待你?”長儀已将話挑得明了,青羽知道最終還是到了隐瞞不了的時候,到了長儀終于成人,他有權力知道一些事情的時候。
思考片刻,青羽驀然直了直身子,認真謹慎地與長儀面面相視,似乎又回到多年以前的江都客棧內,長儀十四歲之時的場景還在昨天,那時,長儀天真單純的問着青羽:“師兄,我們成婚吧?”
六年後的九陵宗,且不問這之間有多少的愛恨糾葛,陰差陽錯,天不遂人願。
此刻,還是這兩人,還是昏黃的燈光,還是在一個床榻,一樣的面對面,換做青羽輕問:“長儀,可願與我成婚?”
長儀只覺心中的大片地方,如一桶藍靛,漂流了整個春川,滿是色彩,一時被震驚到了放空的境地,遲遲無言語。
青羽得不到回應,勉強的一笑,“所以,我現在就告訴你,你遺忘了一些往事的十四歲那年,早已與我成婚,而且信誓旦旦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青羽站起身,不去看長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下了然,背對着長儀,緩緩說道:“我如何看待你?自然是行夫妻之禮,以夫妻之實相待。奚奚是何身份?自然是我兒子。”
将成婚之事說出來的青羽,也是松了一口氣,一朝回首流年事,歲歲闌珊。
青羽想到當年的長儀尚是年幼,分辨不了是非黑白,提出成婚,不過是個孩子的單純心思罷了,而自己為救他性命,棄了一心修行杜絕七情六欲的初衷,與他結了姻緣,更是動了情,如此一步錯,滿盤皆亂,不知此殘局何時才有個收盤。
如今,長儀已是有了自我定奪的能力,自然要遵從他現在的想法,青羽放下身段,又坐在了長儀身邊,“你當年年紀小,心智未開,成婚的事情做不得數,如今,你已成年,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無論你作何選擇,我都會尊重你。”
此番言語,并未将息靈山,守情蠱,為救長儀性命的事情全部相告,不想給長儀的未來道路徒增挂礙。
身後的長儀沒有說話,青羽以為得到了默認的答案,心下有些苦澀,終是腳步輕邁,似踩碎了一地的繁華,滿室肅清,欲出門而去。
随即而來的,是身後一道紅色光影,從背後劃到門前,“啪”的一聲,長儀右手拍在門扉上,手臂撐着門框,攔住了青羽的去路。
長儀比青羽稍低的身高,微微擡起頭,看着青羽,片刻才言語,“成婚,我願意。但是,誰夫誰妻,以前的不作數。”
“……”青羽未曾想過是這個答案,只覺得長大了的長儀,沒以前那麽容易就能……
真是上一盤殘局還未收,現在的長儀就想着翻盤。
所以,兩個男人之間,默契的以武力定上下,打起來了,長儀是拿出所有招數,不願服輸的!
而青羽間或怕傷了他,總未能得手,兩人從床下打到床上,上下翻轉,左右翻騰,屋內亂七八糟,東西橫七豎八,能碎的都碎了,倒着的絕不會站着。
最後,到了四更天,兩人皆是氣喘籲籲,也顧不得一身臭汗,疲憊的誰也動彈不得,肩并肩,平躺在床上,也沒了那些風月心思,似回到了小時候,單純的、長儀自然地靠近青羽,青羽攬住他,呼吸淺淺,慢慢入了夢。
青羽十年築一夢,夢中,清風徐來,月亮入懷,江山不亂,瑣事不擾,一人或哭或笑,或堅強或脆弱,或記得或不記得,相視而笑,執劍不悔……
他伴他等他,只為明月松岡上,綠窗桃李下,秋雁南飛時,紅梅花海中,他等的人款款而來,收了那盤棋,承了那諾言,結了那姻緣。
青羽步步謹慎,生怕情多累美人,痛苦是一句隐語,他不說,并不代表他不想說。
長儀已身負了太多,經歷了太多的磨難,若是天地有義,怎會賜給他一個天生孤煞的命格,只希望,世間最煩惱的“情”之一字,最好不要再平添長儀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