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晴天霹靂
晴天霹靂
進入末世以來，每個人都知道這世道開始變得冰冷殘酷，卻還從來沒有人真正直面過如此駭人的危機。
基地內風平浪靜的假象被刺耳的警笛打破，無數人奔往城牆，絕望地看到整座基地都被圍了起來，無數的喪屍像是陡然間從地底鑽出，先前還空空蕩蕩的外圍已經被徹底占滿，喪屍的數量多到一眼根本看不到邊。
總負責人看到發回的實況照片，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怎麽會這樣？”他有些驚慌地問，“半小時前派出去的車隊呢？他們回來的時候不是說外面一個喪屍都沒了？說是這一帶的喪屍都被先前和魏峋一起出去的隊伍清理幹淨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先前還激烈争論如何将魏峋及項影能力發揮到最大、讓他們能從中得到最大利益的中層領導們，此時一個個都閉了嘴，縮着脖子白着臉，盯着照片的神情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去把魏峋叫過來！”總負責人只能咬着牙強行出頭，“基地遭遇巨大危機，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畏縮不前？！把他叫過來！”
他想起了小隊的人說過的話，他們被喪屍圍困一整天、幾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刻，是一個女人救下了他們。她的能力似乎比魏峋更有用！
“還有那個女人！魏峋買回去的那個女奴，叫什麽項影？把她也帶過來！災難面前，人人有責，誰也不許退縮！”
他吩咐完最緊要的這件事，才想起來另外派人将光輝基地的異能者小隊召集起來，随時準備應對喪屍攻城。
除去仍在城牆邊緣警戒的人，異能者們全員集合完畢，總負責人顧不上像過往那樣說一堆鼓勵的廢話，直接上來就是死命令，以先前的小隊為單位，所有異能者前往城牆拼死守衛，一步都不準退。
至于其他的普通人類，他根本見也沒見，直接下令讓他們全部拿起武器填補上前，做好随時為保護異能者犧牲的準備。
“異能者才是基地的未來，人類的未來！”
他這樣說道，“在逼不得已的時刻，如果犧牲一個未覺醒異能的舊人類，就能救下一個身負希望的異能者，那我們便需要毫不猶豫地做出正确的選擇！能為異能者犧牲，想必那些舊人類也将覺得榮幸！物競天擇，适者生存！基地此時正面臨生死存關亡的關鍵時刻，我希望所有人都要保持這樣一個向上的理念。該做正确的事情時，我們絕對不能手軟！”
他竟然直接授予了異能者用“舊人類”為自身擋槍的權利，甚至将這一行為強行賦予了“正确”的含義。
在場的均為異能者，他原想着沒有人會對這一決定提出異議，他們甚至應該感激他這樣一個英明神武的領導者，竟然又一次加強了異能者身為“人上人”的權利，甚至這權利關乎生死，他的這一決定相當于又給他們每個人多加了幾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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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異能者們的表現卻沒有最初知道自己身為“人上人”那時的激動，人群詭異的沉默讓他遲疑了片刻，剛要再次登高疾呼、“宣揚正義”，就聽到有個異能者開口了：“可我的孩子是普通人，他沒有異能，是不是其他的異能者也能随意将他處死？”
又有人說：“我的母親已經七十多歲了，她沒有異能也将我養大了，我不覺得她比我卑賤，也不認為任何人有權利能随意用她去換自己活命。”
“我的妻子……”
“我的外甥……”
甚至有人提到了自己一位友善的鄰居。
政策能為自己提高待遇和地位的時候，異能者們幾乎沒有人反對。可當這政策轉而化為利劍直指身邊親人和朋友，甚至随意就能帶走他們的生命時，異能者們僅存的良知便覺醒了。
總負責人這才明白自己頭昏之下出了什麽歪主意，他本意只是想激勵這些異能者賣力守城，并不是真的要将所有的舊人類趕盡殺絕——畢竟他自己也沒有異能，準确來說應當也屬于“舊人類”的同伴之一。
嚴重的危機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反應過來，急忙想要挽回：“異能者的親屬自然和旁人不同，基地的領導層也和一般人不一樣……”
“大家同為人類，何必要分三六九等。”人群後傳來清亮的女聲，魏峋抱着那出聲的女人一路走來，忌憚的人群便自動分為兩半，瞬間騰出來一條寬闊的路。
這路直通負責人腳下的高臺，魏峋懷裏抱着人，腳步卻又輕又快，眨眼就躍上了主席臺。他臉上的金絲眼鏡還沒摘，鏡片邊緣的污血甚至都未曾擦拭幹淨。他冷着臉無聲貼近的模樣，像極了從底層地獄掙紮爬出的幽魂。
“魏，魏峋！”總負責人吓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卻仍嘴硬地呵斥，“……你，你不要放肆！這裏是你能随便上來的地方嗎？下去等通知！”
魏峋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俯身将懷裏的女人輕輕放在了地上。
項影的衣服沒換，臉卻已經被魏峋小心地打理幹淨了。
她瓷白的臉在昏暗的燈下發着光，笑意盈盈着開口道：“你讓我們來，我們才來了。”
總負責人額角的冷汗貼着鬓邊的碎發緩緩流下。臺下的異能者們還在沉默地仰頭盯着他，他們明明察覺到了他的處境，卻沒一人主動開口維護他。
前有狼群，後遇猛虎。他終于明白自己落入了一個怎樣危險的境地。
“趙同一，你別忘了你老婆的事情！王仁剛，你上次的那件事我還替你兜着！還有孫力晖，你孩子是怎麽活下來的你忘了？李……”
他慌亂地點出了一群人的名字，這些是他能穩坐基地主人這個位置的依仗，也是他能順利執掌生殺大權的倚托。那麽多的異能者為什麽偏偏肯對他唯命是從，因為他把他們的軟肋、貪欲、錯失和憧憬全都握在手裏了！
以往總是無往不利的手段，偏偏在這個時候失了效果。被他點到名字的異能者臉上沒了以往的畏懼或者退縮，反而雙眸燃起了更深的憤恨。
就因為這些，他們已經被逼着做了多少違背良知的事情！難道現在他們還要被這些東西脅迫着，去手持利刃捅向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封建王朝已經消逝幾千年了。”項影慢悠悠地開口，“你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将解放了千年的人類觀念，重新塞回千年前的愚昧外殼裏。”
她看了眼臺下：“人人生而平等，哪怕在混亂的末世，我們所求的也無非只是一個公平。我們要活着，且要有尊嚴地活着。”
一聲久違的“公平”，像是點燃了臺下人壓抑了半年的怒火。
總負責人恨極了這個趁機煽動人心的女人。他看了眼魏峋，這人站在一邊，像個沉默的守衛，但他的眼神全都在那女人身上，未曾分給他半分。
他嘴角猛地扯開一個殘忍的笑，他知道這女人受了傷！從那麽多的喪屍嘴裏救下來整隊的人，她不死現在也該是半殘，何況魏峋先前是抱了一路将她帶過來的——那就只能說魏峋太自大，而她太倒黴！
項影就站在高臺的邊緣，他獰笑着飛撲過去，想要将這妖言惑衆的瘦弱女人推下臺，卻被她一個閃身輕巧躲過了。
“這麽着急啊。”
跌下去的瞬間，他清楚看到了那女人眼底晃眼的笑意。
這用來彰顯他身份的主席臺修得夠高，普通人跌下去至少是個斷腿的結局。他的運氣格外差一點，竟然直接跌斷了脖子。他還沒斷氣，只努力地睜着一雙眼去分辨眼前模糊的光影——是什麽？這麽亮。
是從天而降的粗粝雷電，一道直直地劈中他的腦袋，瞬間收割了這條類人的生命。
“上天都看不過眼，晴天霹靂呀。”人群嗡嗡地這樣謠傳。
魏峋無奈地拉住了項影的手臂，低聲道：“你身體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要随便用異能了。”
項影笑着沖他眨了眨眼，卻沒有回應。
光輝基地的總負責人把持了基地半年，忽然間就這麽死了，所有人都有種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去做的茫然感。
魏峋接下了這個爛攤子，寥寥幾句就定好了守城的策略，又說了幾句安撫的話，這才帶着項影一起匆匆趕往最前方的戰局。
喪屍其實更像是沒有智慧的野獸，但比野獸更可怕的是他們不知道疼痛，腦袋被轟碎之前也不會停止前行。基地的城牆還算牢固，但大門已經快被成堆的喪屍擠爆了。他們最先要控制的，就是基地的幾個入口。
魏峋本不想帶着項影一起去，但把她獨自放在哪裏都不放心，他又不能真的眼睜睜看着基地淪陷，解決了內部矛盾，最終還是要帶着其他人一起守城。他只能帶着她一起去。
這場守備戰進行得異常艱難，好在他們有堅實的城牆作為支撐。三天熬過去，基地內開始斷糧。所有人還沒來得及恐慌，守城一線的人就傳回了好消息：喪屍開始撤退了！
一群又一群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喪屍，像退潮的海水一樣逐步地離開，很快外圍就恢複了先前安寧的模樣。三天無休無止的瘋狂喪屍潮就像大夢一場，除去城外堆積的斷臂殘肢，哪裏還能看出這是剛剛大戰過一場的樣子。
光輝基地緩過這一場滅頂之災，這才開始重整內務。基地的總負責人沒了，他們總要選出新的替代者。
幾乎所有的人都認定了這人只能是魏峋。
喪屍潮來的時候，基地的異能者分為兩撥輪值，只有他一個人三天三夜未下城牆，直到喪屍潮退，他才拖着疲累的腳步離開，甚至沒有精力留下來與他們一起慶祝幸存的欣喜。經歷了上一任負責人的悲劇，或許也只有這樣身先士卒的領導者還能重獲大家的尊重和信任了。
而且根據他們和外界的通訊狀況來看，這三天的喪屍潮不知道吞沒了多少小型基地，像光輝基地這樣能夠幸存下來且全員無傷、修養一段時間就能重煥生機的案例，外面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已經很能證明魏峋的能力了。
但魏峋拒絕了他們的提議。他甚至不肯在光輝基地再做停留，直接帶着他的愛人就離開了。
人間煉獄一般的末世裏，唯有身邊這一個人還能讓他甘願駐足停留。再多的喪屍，對他和她來說都不算可怕，真正可怕的，只有充滿算計和私欲的人心。
他再也不願去試探了，項影便由着他，陪他在這慘烈的世界來回游蕩，笑看飛花。
006百思不得其解：“宿主，男主的好感度不動了。”
項影沒什麽反應。它只能又強調一遍：“99了！好感度到99好久好久了，它不動了！”
“不動就不動了吧。”她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