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竊聽計劃
竊聽計劃
“無論如何,我不會在那兩份文件上簽字!”
“模拟顯示TDAS系統會對機甲戰士産生不可挽回的傷害,我不同意将其在現役機甲中大規模裝載...”
“什麽?精神力移植?這是誰的提議?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做意味着什麽!”
狹窄逼仄的會議室裏,十餘名高級軍官坐在白慕的對面,都是帝國軍方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面容冷肅,但看向白慕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帶着譏諷和不屑,空氣冷凝如堅冰,處處充滿詭谲的敵意。
這樣的質詢白慕已經經歷了三輪,還是那兩件事,還是同樣的問話,而他的态度也同樣堅決。
“我奉勸你不要如此頑固,這是軍方的集體決策,不會因為你一個人的意志而改變!”為首的高官态度強硬。
場景倏然轉換,壓抑的會議室,滿懷惡意的面孔轟然坍塌瓦解,白慕奮力搖着一葉孤舟漂浮在深海上,狂風暴雨朝他傾軋而來,而他的小船已經傾翻,鹹腥的海水灌進他的肺腑,白慕在水中不停掙紮,但仍阻止不了身體向下墜去!
白慕豁然坐起,視線中滿是炫目的光斑,好一會兒,他才看清四周。
暗木色的窗簾緊緊閉合,細碎光影從縫隙照進室內,身下是舒适的床和柔軟的被子,這是——
執政官的卧室。
白慕有一瞬愣怔,随後劫後餘生般長長呼出口氣。
沒有質詢,沒有被拍賣,沒有突然闖入的雇傭兵,他現在是安全的,但是那些痛楚與磋磨,驚懼與憂思卻像楔入骨髓的釘,已經與骨肉融合,再也難以拔除。
白慕起身下床,将房間的窗簾拉開,走出卧室,韓乃瑾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那張毯子又整齊疊好放在了沙發的邊上,他沒再多想,轉身去了浴室洗漱。
桌上放了幾支營養液,白慕猜或許是留給他的,他就拿起喝了,營養液帶來的飽腹感非常明顯,他坐在沙發上将眼睛閉起來,柔和的光照在身上,他整個人都變得慵懶起來。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享受這樣一個平靜的早晨。
白慕正坐着,管家來敲門,說新房間已經整理完,讓他去看看。
白慕随着管家下樓,來到一樓,大廳左側的第三個房間,是留給他的新房間。
管家給他輸入了權限之後,就離開了,并告訴白慕有需要随時聯系他,白慕謝過管家,進入房間。
這間屋子跟他之前住的那間裝飾上幾乎沒有區別,簡單的白色系,明顯的客房布置,唯一的區別就是這間屋子沒有安裝警報裝置,也沒有電磁屏蔽,白慕來到窗邊,朝着窗外看去,窗外天氣晴好,白慕決定出去走走,至少他應該了解下莊園的環境。
韓氏莊園典雅又簡潔,兩棟主要建築均為白色圓頂,用作政府辦公的主樓位于莊園的前部,臨街而建,有着挑高的門廳和氣派的大門,樓後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花園長椅。
而他們居住的這座副樓位于莊園的右後方,一共三層,韓乃瑾自己占據二樓一整層,一樓和三樓給他身邊的人居住,從副樓去到主樓要穿過整座莊園。
白慕來到草坪,用力吸了口新鮮空氣,仰頭感受風輕拂臉頰,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慢節奏的生活,機甲院那些測試,實驗,維修對他來說都好像恍如隔世。
他看看腕上那個手環,這東西應該也會限制他的活動範圍,他試着朝莊園中央走去,大概走了不到百步,手環就發出滴滴的聲音,白慕了然,他被允許的活動範圍應該是以他們居住的這座樓為半徑,不到五十米,他一旦超出範圍,警報就會響起,同時,數據就會同步傳輸到執政官手中。
白慕望着那棟政府辦公樓,看來連潛入政府樓裏找些線索都沒有辦法完成了。
白慕不再走遠,而是在附近的長椅上坐下來,一面看地上的鳥兒捉蟲吃,一面盤算。
昨晚他讓小瓢蟲查詢機甲基地的信息,但查找了很久,也只找到幾條簡短的介紹,沒有任何圖片或者詳盡文字描述,機甲基地本就是軍方的重要機密部門,能夠對大衆公開的信息非常有限,而他被限制了活動範圍,想要獲取信息更是困難。
看來,暫時只能等待了,等到執政官對他放松戒備,或是等來一個合适的契機,只是機會什麽時候能來到,實在未知。
白慕坐着看了一會兒鳥,怕再多停留引起注意,便回了房間。
一個多月的逃亡,他現在似乎與外界完全隔絕,于是他讓小瓢蟲找些近期星系各國的新聞來看,這也是他現在能獲取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徑。
小瓢蟲投出新聞界面,系統直接推送了一條最新消息在首頁:
國王遇襲身亡,安迦王國國內暴.亂四起,新王能否順利加冕?
白慕驀然想到,安迦國王不就是那日在龐賽賭場拍了自己的那個老色鬼嗎。
白慕點開新聞,才知道在老安迦國王死後,第一順位繼承人第二日在出席公開活動時遇刺身亡,而現在具有合法繼承權的是第二順位繼承人,普洛特王子,但這位王子似乎并不受民衆推崇,安迦國發生了內亂,民衆舉行大規模反對游行,第一繼承人的支持者直接退出國會,政府癱瘓,各地暴.亂不斷。
王位的更疊向來血雨腥風,風雲詭谲,這倒不足為奇,白慕并沒有在意這則消息,他更想知道帝國發生的大事。
但是在偏遠的小行星帶,帝國方面的消息報道很少,而且帝國最近似乎也很安穩,沒有發生重大事件發生。
每日無所事事,只能刷新聞的日子一過就是四五天,這幾天,白慕多數時間都待在房間,偶爾去草坪的長椅坐坐,但是自從那日之後,白慕已經幾天沒有見過執政官了,執政官這些日似乎很忙。
白慕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冷櫃裏有各種功能的營養液,他每樣都喝了一遍,雖然離健康的狀态還差很多,但也不再那麽虛弱。
這日,白慕依舊清早醒來,起床洗漱,喝營養液,照例刷刷新聞,然後坐在沙發上凝眉沉思。
這些天裏,他雖然設想了很多,但卻沒找到任何方式,能絲毫不引起懷疑的進入軍方的機甲基地。
計劃擱置不前,白慕有些焦急。
正想着,白慕無意中擡頭向窗外看了看,他經常坐的那個長椅上此刻正坐着一個少年,少年的旁邊放着一個什麽機器,白慕認出來,這少年正是賭場那晚執政官身邊問執政官怎麽判斷出飛鷹雇傭兵的那個少年。
白慕想起賭場那晚的畫面,少年跟着執政官一起巡夜,看樣子關系很親近,白慕覺得或許可以從少年的口中得知一些關于執政官或者關于軍方的事情,于是白慕走出房間,如往日一樣,先是在周圍散步幾圈,然後向長椅走近。
離得近了,白慕看清,少年身邊是個清掃機器人,而少年将機器人整個拆開,一堆零件擺在旁邊。
白慕打量少年,少年長得乖巧可愛,金棕色的頭發,圓眼睛,是個omega,穿着打扮像個貴族小少爺,白慕在長椅的另一側坐下來,試着與少年攀談:“在做什麽?”
“維修啊。”
少年頭也不擡,很敷衍的說,他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将拆下的零件拿起又放下,像是有些苦惱,白慕看出來,他并不知道該怎麽維修機器人。
少年的注意力全部在機器人身上,根本無意與他說話,看來只能拿出點吸引他的東西了,于是白慕說:“這個清掃機器人的問題是電機過載,導致動力不足,才沒有辦法繼續使用,應該這樣修...”
白慕說着,拿起一旁的工具,将其中一根明顯被壓彎的轉軸扳正過來,又将上面的齒輪重新固定,一直不動的電機就緩慢的轉動了。
少年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白慕,似乎對白慕産生了濃厚的興趣,白慕借機與少年閑聊起來:“想當維修師嗎?”
“我想當機甲師,”少年澄澈的眸子看向白慕:“但是勞倫告訴我想當機甲師一定要先學會維修小的機器。”
白慕想想:“勞倫是你們這的機甲師?”
少年眨眨眼睛:“勞倫是廚房的大師傅。”
白慕:“......”
這孩子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提到勞倫,少年立刻開心起來,話也開始多了:“勞倫做的貝子蟹我最愛吃,今早做的焗蝦也不錯,但是勞倫說今早瑾哥只吃了幾口就匆匆走了,你知道嗎,瑾哥做飯也很好吃,但是瑾哥最近太忙了,沒時間做給我吃,等我當上機甲師,瑾哥就有時間做飯給我吃了...”
執政官最近忙的是關于機甲的事情?
白慕心中一震,好像看到了契機。
“你也想成為機甲師嗎?我叫喬,你叫什麽名字?”喬認真道。
“叫我...羅伊吧。”白慕說。
羅伊是他在機甲院助理的名字。
“羅伊,”喬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朝白慕靠過來,貼着白慕的耳邊說:“我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什麽秘密,是自己的身份被喬知道了?
白慕立刻警覺,但面上還是溫和的笑:“什麽秘密?”
喬又湊近了白慕一些說:“你左側腰下面有一顆紅色的痣。”
白慕聽完臉上布滿驚嘆號。
所以,那天是喬給他換的衣服,而不是執政官,知道真相的白慕現在的心情猶如卡在喉嚨的一根刺終于吐了出來,同時,他的心裏也漾起了一股暖意,看上去直球随性的一個人做事卻如此細心妥帖。
喬還在眨着眼睛看他,白慕配合的說:“那你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啊。”
“當然了。”
他本想再問關于執政官和機甲的事,但是他毫不懷疑腕上的手環同樣具有監聽功能,他只好放棄。
監聽...
一個主意從他心裏生出。
白慕再次拿起維修工具說:“你看,這個機器人不僅電機過載,傳感器上的線圈也熔斷了,所以它才沒辦法捕捉清掃位置,你這工具箱中沒有替換線圈,這怎麽辦?”
“我這就去找勞倫拿。”說着,不等白慕說什麽,喬就飛快跑走了。
喬很快就沒了蹤影,白慕趁喬不在,在保證機器人還能工作的前提下,拆下了幾段電感線圈,極管,電阻等原件悄悄放進了自己口袋裏。
不一會兒,喬又飛奔回來,手裏提着一個用具更加齊全的工具箱,白慕沒用多久就将這個清掃機器人修好了,喬看上去非常開心,抱着機器人往餐廳方向跑去。
白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也不再停留,轉回到自己的房間,将房門緊閉,拿出兜裏的部件,臨近傍晚,一個紐扣大小的簡易竊聽器就做好了。
這一晚,白慕睡的很早。
翌日清晨,白慕醒來的時候天空還是灰黑色,他簡單洗漱一番後走出房間,再次來到那個長椅上坐下,看似發呆的望着遠處,但是餘光卻一刻沒有離開二樓那個房間。
清早的空氣泛着潮濕的寒意,白慕攏了攏衣襟雙手環在胸前,安靜等待,不久之後,天際泛出一點星白,他看到二樓獨屬于韓乃瑾的一方天地有了隐隐的燈光。
而此時,隐藏在草叢中的一只小瓢蟲嘴裏咬着那枚竊聽器,也已經根據主人的命令做好了準備。
韓乃瑾對他的警惕心無時無刻不在,他不敢自己動手,只能借助小瓢蟲将竊聽器安在韓乃瑾身上。
大概十分鐘之後,一樓大廳的門由內而開,走出來一個寬肩窄腰,身形挺拔的alpha,正是他在等的人。
韓乃瑾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呆坐的白慕,因為這個時候,坐在草坪的長椅上,本就是件很突兀的事。
他又要搞什麽?
故意在這裏等自己?
韓乃瑾的腳步不自覺的放慢,面上有了隐隐的沉肅,但是這種情緒在逐漸靠近白慕的過程中又被他很好的隐藏起來。
白慕靠坐在長椅上,空茫的望着遠處逐漸泛出霞光的天際,直到韓乃瑾的身影不容忽視的出現在他的身前,他才轉回頭,但沒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韓乃瑾來到他身前,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卻不發一言。
白慕微微仰頭看向韓乃瑾,纖細的脖頸呈現出美好的弧度,他微笑道:“長官,您早。”
“怎麽在這呢?”韓乃瑾的聲音帶着清早醒來的慵懶。
白慕看似無奈的搖搖頭:“做了個夢,睡不着了,出來透透氣。”
那天他從噩夢中驚醒的樣子韓乃瑾是看到過的,做了噩夢驚醒,出來透氣,這個解釋非常合理,或許還會換來一點同情。
韓乃瑾輕輕點點頭,神色看不出什麽異樣,他雙腿筆直站立,雙手自然垂在身側。
而在韓乃瑾身後,小瓢蟲已經從地面快速飛起,輕飄飄的落在了他後腰的皮帶邊上。
白慕看到小瓢蟲一閃而過,心跳驟然加快,脊背也因為緊張而繃緊,但他的面上仍保持着溫和的笑,視線不動聲色的劃過韓乃瑾身上:“長官,這幾天都起這麽早嗎?”
“嗯,最近忙。”
“我可以幫上什麽忙嗎?”
韓乃瑾一直居高臨下的盯着白慕,長椅上坐着的人眼神清澈,帶着點倦意,說出的話聽起來很真誠,像是真的想給自己幫忙,但是韓乃瑾卻知道,這雙無辜的眼睛不知道又盤算着什麽。
但是到現在他就坐在長椅上連動都沒動,只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還是自己想多了,他真的只是出來透氣?
白慕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雙腿微微分開,雙手自然的搭在腿上,安靜的回望韓乃瑾。
“不用,你就好好修養吧。”
說完,韓乃瑾邁開長腿作勢就要往前走。
“長官——”
韓乃瑾腳步頓住,回頭,身體自動進入防備狀态,猶如一支拉滿的弓,但面上還是雲淡風輕,只朝白慕一挑眉,表情篤定的似乎在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叫我”。
韓乃瑾留給他一個微微側身的背影,白慕看見小瓢蟲正将那枚竊聽器往韓乃瑾的西褲與皮帶之間塞進去,小瓢蟲将竊聽器的觸手牢牢按在了布料之上,白慕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回肚裏。
韓乃瑾還在等着他的下文,白慕語氣平淡:“別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