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機甲師

機甲師

按照昨晚與韓乃瑾約定的時間，白慕早早就起床來到一樓大廳，在大廳他卻沒見到韓乃瑾，反而被司徒告知韓乃瑾上午要參加政府臨時會議，下午才能去機甲基地。

就這樣，白慕又回到房間，直等到下午，司徒才又來找他，白慕随司徒上了一輛黑色磁浮車，司徒将車開到政府大樓前面，等韓乃瑾。

沒有很久，韓乃瑾步履輕松的走下臺階，雖然他今日穿了正式的軍裝，卻還是沒個正經樣子，衣服又搭在肩上。

好好穿件軍裝就那麽難嗎！

韓乃瑾直奔他們的車而來，拉開後座的門将衣服往裏一甩，直接甩在了白慕身上。

白慕無語，擡頭看向韓乃瑾，韓乃瑾先是一愣，像是沒想到他在車裏，随後又反應過來，說了句“來啦”，然後拉開副駕的門坐進去，司徒開車，三人走軍方專用磁浮通道，很快就到了軍方的機甲基地。

在車上的這一段時間，白慕也從兩人口中得知了這次機甲損壞的原因。

原來安迦王國內亂時，國內磁場屏蔽設備被炸毀，王國所在的M2642小行星被恒星磁場侵襲，發生磁場風暴，不僅國家的整個通訊系統被迫中斷，還間接幹擾了在2642與2643星之間常規演練的萊阿城機甲戰隊，致使整個機甲編隊坐标定位系統失靈，編隊誤入了流星塵帶，被微體流星群襲擊，編隊機甲外體損傷嚴重，而內置坐标定位程序至今也沒能修複。

磁浮車停在機甲基地前，一番常規檢查後，車子被放行進入機甲基地。

白慕看到機甲基地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驚訝了一下，他原以為萊阿城這樣一個小城邦，機甲基地一定是非常落後的，訓練基地狹小，機甲型號老舊。

但他卻忘了，萊阿城雖小，但卻非常富有，這個機甲基地的面積雖然沒法跟将一整顆衛星用作機甲基地的帝國相比，但是萊阿城的機甲基地裝備，設施都非常先進，整座基地功能劃分也非常完善，維修區，訓練區，武器裝備區等所有設置都與帝國機甲基地相差無二。

白慕随韓乃瑾來到維修區的一號停機坪。

這是一個下沉式的停機坪，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地表，要坐電梯下去才能到達維修現場。

等來到電梯口的時候，剛剛一直還在的司徒已經沒了影子，只剩下他和韓乃瑾。

電梯緩緩升上來，韓乃瑾率先上去，白慕也跟着上了電梯，電梯下降，兩人沉默無話，于是本就狹小的空間就更加令人呼吸不暢。

白慕往角落裏又挪了一步，他不自主的從電梯的鏡面上看了韓乃瑾一眼，兩人的視線就在電梯的鏡面相撞。

韓乃瑾似乎對意外撞上他的目光毫不在意，回給他一個随意的挑眉，白慕卻快速将目光移開，臉上的表情有些緊繃。

這一瞬間電梯裏的氣氛再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但很快，電梯的門就開了。

白慕長出一口氣，跟着韓乃瑾下了電梯。

一架赤色的巨大機甲像一座山巒靜靜矗立，其周身布滿無數機械臂，每個機械臂頂端的平臺上都站有一人，那是機甲師們在維修，這頭兇猛的巨獸現在受了傷，正安靜沉睡，殊不知這個巨獸一旦被喚醒，就會掀起千層巨浪，毀天滅地。

機甲師們各自忙碌，場地中央的位置投射出一道全息大屏幕，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數據資料，機甲師圍在大屏底下，不斷寫寫畫畫，或是互相商讨，看起來有些焦頭爛額。

這時，司徒也跟了過來，對于自己剛剛去了哪裏他沒有言語，但白慕還是看到司徒對韓乃瑾微微搖了搖頭。

一位年長者回頭對人交待事情，看到他們三人，趕緊走上前來。

衆人也都看到了執政官，議論聲都小起來，都看向他們。

年長者與韓乃瑾親切交談，司徒悄悄告訴白慕這是機甲基地的首席機甲師，唐禮，是這次維修的主要負責人。

韓乃瑾親切詢問：“唐首師，維修有什麽進展？”

唐禮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說：“我們嘗試了很多方法，可是一旦觸及到坐标系統核心程序，就沒辦法繼續修複了，這一系機甲的坐标系統程序與之前系列大不相同，我們還沒有找到問題所在。”

白慕聽着唐禮的話，眼睛卻一直盯在那面運行着代碼的大屏。

韓乃瑾對唐禮的話不置可否，将目光落在白慕身上。

白慕這才把注視大屏的目光收回，他看向韓乃瑾說：“我需要去駕駛艙看看。”

剛剛降下去的議論聲驟然又升起，自從白慕進入維修現場，就有不少人有意無意的打量他，沒人知道執政官帶一個漂亮的omega來這裏做什麽，或許是兩人早上起床時，omega朝執政官撒嬌求着帶自己來玩玩，腦補了無數種可能性的衆人，怎麽也沒想到這個omega一開口就要去駕駛艙玩。

這些機甲師，研究員為了修複這些機甲，已經不眠不休好幾日，看到omega竟然将軍方的機甲基地當成觀光場所，都露出鄙夷的表情，而且這個omega還不知輕重的說要去機甲倉看看，衆人臉色更差了。

唐禮聽完白慕的話之後，輕輕的笑了一下，盡力保持一個年長者的從容，他說：“年輕人，想必你是第一次來機甲基地吧，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到處轉一轉，但駕駛艙是機甲的核心所在，不是誰都可以進入的。”

白慕終于明白，這些人從始至終，就沒将他當成機甲師，再看衆人在他和韓乃瑾之間不斷徘徊的目光，他好像明白衆人給他安排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大屏那邊的人都幸災樂禍的看着他，想要看他灰溜溜走開的狼狽樣子。

剛入帝國機甲院的時候，這樣的質疑他不知道面對過多少次，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是個omega。

唐禮已經明顯是在趕人了，無論他是不是執政官帶來的，在真正的高級專家面前，即使是執政官也無權幹涉專業決斷。

白慕上前一步，不再站在韓乃瑾身後，而是與他并肩而立，他面色淡然，言語篤定的說：“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這話一出口，唐禮的臉色立刻變得尴尬，在場的每個機甲師眼睛都瞪得老大，仿佛聽見了什麽讓他們捧腹的笑話，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分明在說“你在開什麽玩笑？”

白慕的話在衆人眼裏是傲慢的，無禮的，議論和質疑聲又多起來。

他說出這句話的确沒有給在場的機甲師留情面，但是再多的禮節也無法證明他的能力，唯一能讓人信服的方式就是将所有人沒有做到的事情做到。

白慕是有信心的，剛剛他從大屏幕上看到，這批機甲正是兩年前他剛當上首席機甲師時主導設計的，這一系列機甲比之前的機甲整體性能都做了提升，自然也包括坐标定位系統，坐标系統采用了更加複雜，更為嚴密的編碼模式，完全摒棄了之前系列機甲的坐标系統程序。

也難怪這些機甲師一直沒有頭緒。

但是對他來說，就相當于自己系的扣子，自己解開，就是這麽簡單。

白慕再次看向韓乃瑾，這裏最有話語權的還是執政官，韓乃瑾對衆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完全不在意，他輕笑着說：“那就，一起去看看？”

說着，韓乃瑾就向一個移動升降梯走去，站到上面，白慕緊跟着也站上去，韓乃瑾按下按鈕，升降梯快速上升，直接對接到駕駛艙門。

此時，那個中央大屏的投影不再是一堆程序，而是将圖像切換到了他與韓乃瑾兩個人。

韓乃瑾紳士的做了個請的手勢，白慕伸手去觸艙門觸摸屏上那個小鎖頭，然後白慕就僵住了。

他沒有進入權限。

既然機甲已經出了帝國，那麽購買者自然會對機甲進行相關改造，最直接的，就像個人買光腦一樣，首先就要設置一個私人密碼。

機甲當然要重置駕駛艙的進入權限。

白慕雖然聽不見，也看不見底下那些機甲師的聲音和表情，但他知道，下邊一定是譏諷與嘲笑。

韓乃瑾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的看着白慕，他剛剛與所有人公開叫板，說能解決所有人幾天幾夜沒有解決的問題，那一刻看着白慕鎮定從容的樣子，他不知怎麽就相信了他的話，還在所有人的質疑中，将他帶上機甲，只是他真的能修複坐标系統嗎，韓乃瑾還是有些懷疑的。

開這道鎖對白慕來說倒是不難，只要輸入他作為這一型號機甲的總設計師權限，鎖就能打開。

但他不能這麽做，他只能以最笨拙的方式去破譯這道鎖。

白慕調出觸控屏的輸入框，在下面顯示的鍵盤上輕輕敲擊起來，然後按下确定。

系統彈出警告：

【非法程序，無法識別。】

同時，這條警告也出現在那幅全息屏幕上。

一個年輕的機甲師輕蔑的說：“一個omega上這添什麽亂，快走吧，浪費大家時間！”

“還不是為了在執政官面前刷存在感。”

“刷存在感也要找對地方，機甲基地是他一個omega該來的嗎！”

“看屏幕，看屏幕，打臉進行時，別錯過。”

緊盯屏幕的機甲師們嘲笑聲不斷。

白慕在警告彈出後，繼續在控制屏上敲打起來，接着又彈出醒目的紅字提醒：

【您沒有訪問權限。】

韓乃瑾湊近他一步，無所謂說：“要不算了？解不開也沒關系。”

白慕通過控制屏幕上的反射光，看到了身後貼他很近的韓乃瑾，韓乃瑾一定是有權限進入駕駛艙的，但他卻一直沒有使用權限開門，明顯也是在考驗他。

白慕嘴角微微的勾了勾，沒回答，只是繼續在面板上不斷敲擊，同時滑動面板上複雜的程序按鈕。

這次操作完，他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直到屏幕上彈出一個綠色對話框：

【是否進入EW-003IA-M型機甲控制系統？】

白慕毫不猶豫的點擊了确定。

系統又彈出提示：

【管理員身份通過驗證，駕駛艙即将開啓。】

白慕終于回頭，看到手撐在欄杆上，懶散模樣的韓乃瑾，他朝韓乃瑾一揚下巴，眼神帶着點兒得意。

駕駛艙的門彈開，白慕與韓乃瑾直接進去，EW-003IA-M型機甲駕駛艙有一個主駕駛位，和一個可以收縮折疊的副駕駛位。

白慕徑直坐進了駕駛位，在前方操控面板上一系列行雲流水的操作，根本沒管韓乃瑾，白慕專注的操控面板，那些操作程序仿佛都刻在了他的骨子裏，像是都不需要看，他就能清楚的知道每個按鍵的位置。

系統提示：

【是否切換管理模式？】

白慕點擊确定。

韓乃瑾自顧自的拉出主駕駛位旁邊隐藏的副駕駛位坐下，看着白慕操作。

白慕身板挺直坐在椅子上，神情非常專注，他的眼睛盯在屏幕上，手在控制面板上不斷敲擊，韓乃瑾看到他的手上還有前一陣子在地下賭場時受傷留下的疤痕，這讓他不由再次想起初遇白慕時的情景，想起那日楚楚可憐向他求助的omega，即使被他帶回韓氏莊園後，omega也總是病恹恹的。

但是在機甲駕駛艙的白慕卻是另一幅面孔，這與他之前見到的都不一樣，他冷靜，睿智，絲毫不見遲疑與慌張，一衆機甲師幾日都沒解決的難題，他好像都沒放在眼裏，他只專注于面前的操控面板，仿佛這就是他的一切。

甚至，從進入駕駛艙就沒看他一眼，把他也當成了空氣。

一個常處于衆星捧月般的人此刻被忽略的徹徹底底，韓乃瑾心裏有些郁悶，他輕咳一聲，但旁邊的人沒有一點兒反應，他又去調節座椅的高度，旁邊那人依舊沒給他一個眼神，韓乃瑾放棄折騰，去看白慕一直盯着的屏幕，管理模式下的控制面板與作戰模式下的界面完全不同，上面的內容他看不大懂。

但他此時大概能知道，眼前的omega絕不是像他說是“我會修機甲”這幾個字這麽簡單。

韓乃瑾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哼笑。

屏幕上運行着一個又一個程序，白慕啓動了自檢系統，在對機甲進行全方位的檢修，這是一個極其複雜緩慢的過程，他需要不時進行操作，根據界面反饋的信息輸入指令進行調整，現在屏幕上正在運行一段程序，暫時不需要他做什麽，他精神放松下來，韓乃瑾的這一聲輕笑就傳進了他的耳朵。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身邊還有個執政官，白慕側了側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無聲的交彙在一起。

駕駛艙中十分安靜，只有自檢程序發出輕微的噪聲，白慕完全沒有想到韓乃瑾會這麽直白的打量他，他面上沒什麽表情，但隐藏在衣料下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繃緊了，韓乃瑾則随意的靠坐在椅背上，身體呈一個自然放松的姿态，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笑，表情耐人尋味。

白慕一直有些抵觸與韓乃瑾四目相對，他總覺得那雙眼睛太過銳利，像要将他刺穿，讓他所有隐藏的心緒都無所遁形。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他們兩人在駕駛艙中，他正在檢修機甲，而韓乃瑾對怎樣修複坐标系統一無所知，需要仰仗他，白慕像是重回自己領地的野獸，駕駛艙這一方天地就是他的地盤，他要在自己的地盤中扞衛尊嚴。

于是，他淡然回視。

氣氛有些焦灼，空氣化為實質在兩人之間凝固，程序運行不斷發出滴滴的聲響，一連響了十幾聲，兩人誰也沒有移開視線，白慕覺得有點繃不住了，眼睛也開始泛酸，在他想是不是結束這場幼稚游戲的時候，他又聽到一聲嗤笑，韓乃瑾忽然擡起了手臂，抓住他的手腕搖了搖：“好了，今天就到這吧，咱們要回去了。”

韓乃瑾先移開了視線，但白慕心中卻沒有感到愉悅，反而覺得心跳有越來越快的趨勢，白慕手臂被韓乃瑾抓住，被迫按下暫停鍵，他看看時間，果然已經很晚了，他看着主控面板思考，程序才進行了一半，剛有了點兒頭緒就這麽放下，只怕這一晚上他都睡不好，白慕想想說：“我可以将這些數據資料拿回去處理嗎？”

“嗯？怎麽拿？”韓乃瑾疑惑。

白慕對着主控屏幕又是一頓操作，然後往椅背上一靠，觸控面板就彈了出來，并且露出下面一個長方形原件，白慕将原件取了出來，連同觸控板抱在胸前說：“這樣拿回去。”

韓乃瑾有點懵，他竟然将機甲給拆了，那個長方形原件就是機甲的主控原件，相當于人體的大腦，那個原件上連接着無數條引線連接到機甲的各個程序，并且設置了引爆程序，強行拆除，會引起爆炸，爆炸的威力會将整個機甲損毀，他們也會灰飛煙滅，而這個omega竟然三兩下就将它給拆下來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此外，機甲作為重要的軍事武器，具有嚴格的管理程序，私拆機甲是重罪，在機甲基地，只有首席機甲師在得到軍方最高長官書面同意的情況下，才能拆卸機甲。

他就這麽給它拆了？！

半晌，韓乃瑾才張張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