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因為太生氣了,所以吃晚飯的時候,程樂頤不僅挑了離商鶴雲最遠的位置,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商鶴雲也沉得住氣。

他不想要不清不楚的感情,他來這裏,就是為了得到完完整整的程樂頤。

商鶴雲知道程樂頤對其他人都沒有超越友情的感情存在,但他還是會嫉妒。

嫉妒在他之前,程樂頤先關心了別人,哪怕是無心。

每次吃飯都是修羅場。

尤其是今天,飯桌上的衆人都能感覺到圍繞在商鶴雲和程樂頤身上的低氣壓。

這兩位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

明明之前感覺都親近了許多,只過了一下午突然又變成了僵局。

光是不去夾朝着對方方向的菜就已經算是很嚴重了。

其他游離在感情線之外的嘉賓默契地尋找隊友。

确認了大家依然只是NPC之後,決定繼續裝聾作啞。

這戀綜他們是走不了一點。

段澤銳是被曬傷了,但也不算嚴重。

在昂貴的面膜緊急搶救下,泛紅的臉頰已經恢複白皙,但依舊不影響他借機賣慘。

段澤銳坐在程樂頤旁邊,剛伸出曬紅的胳膊,就得到了關心。

程樂頤:“看起來不紅了,應該不痛了吧?”

“恩。”段澤銳把臉湊到程樂頤面前,“臉也沒事了。”

程樂頤沒察覺到危險,還認真地看了看,然後對着鏡頭說:“替大家看過了,段隊的臉依然非常帥氣!”

【那就好那就好,Vast得不得冠軍是小事,段隊的臉沒問題就行!】

【果然貴有貴的道理,那面膜什麽牌子的,想買!】

【啧,段隊我都懶得揭穿你,有必要把臉靠那麽近嗎?】

【這個距離,不親一下合适嗎?】

【嘤嘤嘤嘤嘤我們萌樂就是最甜的!】

【說最甜的怕不是想挨打!我們情投頤鶴還在呢!】

“啪嗒——”

“對不起商老師!”

隔得最遠的程樂頤蹭地一下就站起來了。

藍絲羽忙不疊地鑽到桌子下面去撿筷子,緊張得聲音都在顫抖。

“我是不是撞到您的傷口了?疼嗎?需要去醫院嗎?”

商鶴雲搖了搖頭,語氣溫柔地說:“沒事,是我自己沒拿穩。”

藍絲羽心有餘悸,連忙把凳子往旁邊挪,生怕再碰到商鶴雲一點。

“我再去給您拿雙筷子!”

程樂頤默默坐下了。

假裝無事發生地吃着面前的菜。

【媽耶,我心髒都停跳了一下!】

【雖然米媽不是有意的,但是商老師脾氣好好,情緒好穩定。】

【商老師的手傷到底怎麽樣了啊嗚嗚嗚嗚好幾天了紗布都沒摘,能不能給我們看看啊!】

【左手一直不拿上桌,就是怕被拍到會被人過度關注吧。】

【比起曬傷,還是這個傷更嚴重吧?】

【應該是的吧,不然程小樂怎麽會那麽緊張。】

【他是不是以為鏡頭沒拍到他?】

【應該是……一點小動靜就急成那樣,幹嘛還冷戰啊!】

【[捂臉]商老師掉了雙筷子,段隊的賣慘就白費了。】

【我以前以為自己不喜歡看争風吃醋,現在看來是我太裝了,我太愛看了!】

【兩位心眼子都不少,這把是高端局啊!】

不止看直播的觀衆發現了這點,一直留心着程樂頤的段澤銳和施竼溪都把他剛才的關心則亂看在了眼裏,卻都沒有默契地揭穿。

因為下午的事,吃完晚飯之後程樂頤沒有急着回房間,他不想這麽快又單獨面對商鶴雲,于是就窩在客廳沙發裏抱着米粒玩手游。

傲嬌的貓咪在他懷裏乖得不像話,腦袋貼在他頸側,舒服得打起了呼嚕。

【這個畫面好萌啊!】

【米粒真的好喜歡樂樂!】

【米粒這樣,米媽真的不嫉妒嗎?】

【我不知道藍絲羽會不會嫉妒,我是要嫉妒瘋了,但是我不知道是該嫉妒程小樂還是米粒!】

“樂樂。”

猛地察覺到有人靠近的時候,米粒瞬間擡頭,爪子抓着程樂頤的衣服,溜圓的眼睛有些兇地盯着來人。

【這是什麽小茶貓啊!】

【不怪米粒,是段隊的氣場太霸道了。】

【笑死了,在段隊看來,米粒也算是情敵吧?】

段澤銳沒興趣跟一只貓争風吃醋。

“有事跟你說。”

程樂頤就感覺眼皮一跳,下意識要去找商鶴雲。

剛動了一下又想,我幹嘛要找他!

“好。”

夜幕降臨,月光清淩淩落下,趕走了一天的炙熱。

白天像烤盤一樣的天臺,這會兒倒成了最佳的納涼地點。

一杯冷飲、一把蒲扇,看着星空吹着晚風,好不惬意。

“找我什麽事?”

程樂頤看了一眼天臺上新增的攝像頭,心想,費喆之前一定沒想到,居然有人能頂着高溫烈日在天臺聊天,晚上就連忙裝了一個,效率真是驚人。

段澤銳:“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去我們戰隊。”

【嚯!段隊居然真的發出邀請了!】

【樂樂技術好,請他也不意外!】

【我就知道他帶樂樂去基地是有目的的!】

【其他戰隊的人在嗎?快來搶人啊!】

程樂頤搖頭:“不是說過嗎?我家不準我長時間玩電腦。”

段澤銳失笑:“這話你自己信嗎?你去看看你的游戲時長,都快趕上我們職業選手了。”

程樂頤:“……”

“那我也超齡了,入隊一年就得退役。”

電競這行吃的就是青春飯,年紀上去了,反應力、手速、體能的倒退在比賽中都是致命的失誤。

程樂頤想起上次去Vast看到的青訓生,一個個小豆苗茁壯成長,他也稍微羨慕了一下。

能把熱愛當成一生事業,确實是非常棒的事情。

“可以來當指導。”段澤銳還在繼續勸,“你的能力,我清楚。”

程樂頤還是搖頭:“你知道的,我習慣了自由自在,不喜歡被人管着。”

段澤銳的确知道。

但他還是一次次提,又一次次被拒絕。

只是以前他不知道原因。

段澤銳拆掉腰上的收音麥,程樂頤意識到他可能要說重要的事,也反手關掉了。

“說說吧,你們是為什麽分的手。”

程樂頤:“……”

話題轉得之生硬,打了程樂頤一個措手不及。

他沒想到段澤銳會這麽直接。

不過一想也是,段澤銳本來就是那種拿進攻當防守的人。

只是程樂頤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這才幾天就已經被人看出來了。

像是知道程樂頤的困惑,段澤銳主動說:“因為我了解你。”

“我知道你不是會猶豫的人。”段澤銳的語氣帶着濃濃的不甘,“但是你在面對商鶴雲的時候,總是躊躇不前,想關心又不敢,想靠近又害怕。”

“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對他是不一樣的。”

程樂頤:“……”

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麽不擅長僞裝。

更不知道段澤銳這麽了解他。

“是他甩的你?”

段澤銳問完又覺得不合理。

如果真是商鶴雲提的分手,那他就不會主動出現這裏想要挽回。

程樂頤也不會再給他機會。

“你是為什麽不要他的?”

接連兩個問題,砸得程樂頤啞口無言。

分手的原因太丢臉,程樂頤無法如實相告。

現在回想起來,他那時候因為喜歡商鶴雲而做的那些事,的确是勇敢到近乎莽撞。

當程樂頤察覺到自己對小師兄起了歹念之後,就仗着對方的寵愛,極盡撒嬌之能事。

飯不好好吃、澡不好好洗、路不好好走,就為了讓商鶴雲心軟喂他吃飯、幫他洗澡、牽着他走路。

每天從睜眼開始,程樂頤就一直賴在商鶴雲身邊叽叽喳喳,像只小山雀一樣圍着他打轉。

但那時候的商鶴雲看起來似乎不為所動。

給了程樂頤無盡包容的同時,也是理智的疏遠。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在程樂頤視力恢複之後,商鶴雲就不願意跟他一起睡了。

這可把程樂頤急壞了。

一周時間他已經習慣了每晚抱着小師兄睡,不是被子不暖,而是檀香能安神。

在白螺寺的每一晚,因為呼吸間能聞到這個香味,他都睡得無比香甜。

當程樂頤表達出這個意圖之後,商鶴雲遲疑了兩秒,摘下了手腕上的檀香手串遞給程樂頤:“既然你喜歡這個味道,那今晚讓它陪你睡吧。”

“不是……”

程樂頤知道喜歡那香味不僅是因為檀香手串,還因為商鶴雲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不要手串,我就要挨着你睡!”

程樂頤耍賴皮,先一步爬上了商鶴雲的床,大有一種“你要麽把我扔出去,要麽就跟我一起睡”的決絕架勢。

商鶴雲當然舍不得把他扔出去。

程樂頤自己躺在商鶴雲的床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他不知道的是,商鶴雲就在他睡着之後去了大殿念經。

如同第一晚那樣。

心裏有許多可怖的念頭無法驅散,只能寄希望于佛祖,念經千遍,使他靈臺清明。

白螺寺不大,加上程樂頤也只有五個人。

到了第三天圓照大師和兩位師兄就知道了商鶴雲通宵念了兩天經的事。

大師兄以為他們倆小孩吵架了,還想當和事老勸一勸,卻被二師兄給拽住了,讓他們小孩子自己解決。

圓照大師看破沒說破,念了聲阿彌陀佛就由他們去了。

連着兩天早上程樂頤都是自己在僧寮醒來,沒有跟以前一樣被抱去大殿外聽經,他就知道商鶴雲根本沒有跟他一起睡。

在聽說商鶴雲連着兩天宿在大殿之後,他心疼了,他舍不得,于是他去找了商鶴雲,把手串還給了他,告訴他,自己可以一個人睡了。

商鶴雲才答應回來。

晚上兩個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商鶴雲平躺着,姿勢非常标準文雅。

程樂頤側躺着就那樣一直看着他,第無數次感嘆,小師兄長得可太好看了,又精致又帥氣,又佛家慈悲,低垂着眉眼的時候卻又那麽勾人。

此時的程樂頤已經非常清楚自己對商鶴雲是哪種喜歡,他忽然又了個非常大膽的念頭。

第二天輪到商鶴雲下山換東西,作為他的小尾巴,程樂頤自然是要跟的。

從踏出山門開始,程樂頤邁出一步就開始數數:“1、2、3……55、56、57……83、84、85……121、122、123……”

商鶴雲聽了一路,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在數什麽?”

程樂頤沒有回答,還在繼續一步一數:“148、149、150!到了!”

“什麽到了?”

程樂頤忽地湊上來,在商鶴雲唇角親了一下。

“到白螺寺地界之外了!”

看着懵逼的商鶴雲,程樂頤又開心又很害羞,然後才後知後覺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

小師兄會生氣嗎?

生氣了以後會都不理他了嗎?

但是做都做了,他不後悔!

“被我親了,算破色戒嗎?”

程樂頤有些心虛,但還是期待着小師兄的回答。

破了才好,那他就去跟圓照大師要人!

“你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商鶴雲的語氣很平靜,“而且我們都是男生,不算破戒。”

聽到後面這句,程樂頤瞬間炸毛了。

“男生跟男生早就可以結婚了,小師兄不僅要提防女施主,男孩子也要小心哦!”

程樂頤越說膽子越大:“既然你說不算破戒,那我以後親你你不許躲!”

後來程樂頤每天都要找機會輕薄商鶴雲。

遲來的叛逆,越是不讓他幹什麽,他就偏要幹。

直到生日那天,他把商鶴雲騙到了山上,卻又在最關鍵的時候把人推開。

現在想來,他的行為真是渣得一批。

先撩人的是他,偷親的是他,告白的是他,最後把人推開的還是他。

在跟着外公父母下山的路上,程樂頤一直不敢回望。

那天商鶴雲沒有回來,他的那句道歉也沒能說出口。

回了家,心也跟着空了一塊,整夜整夜睡不好。

程樂頤買了很多檀香手串回來,卻沒有一個像商鶴雲身上的味道。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幾乎失眠了整整一個月。

不僅是因為失去了人形抱枕,更重要的是他把心丢在了山上。

一個月後,拿到了駕照的程樂頤背着所有人,偷偷開車去了一趟白螺寺。

他做足了準備,想好了該怎麽道歉,也想好了怎麽跟商鶴雲說想再試試,卻沒想到寺門緊閉,任憑他怎麽敲也沒有人來應。

這下程樂頤才慌了。

他打電話問當地旅游部門,以游客的身份咨詢。

得到的回答卻是,寺裏的僧人遠行苦修去了,要明年春天才會回來。

是了。

外公說過,白螺寺的僧人每年都要去徒步苦修。

這一路,風餐露宿,以地為被以天為蓋,饑一頓飽一頓,生病了也不會停止前行。

路走多了他會累嗎?

吃不飽飯他會餓嗎?

天氣變冷了他會生病嗎?

會遇到野獸嗎?

會不小心受傷嗎?

種種擔憂,只是随便想一想,程樂頤就止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就這樣憂心忡忡又過了兩個月。

那時候的程樂頤已經去上大學了,只是每次走在路上他都忍不住四處張望,期待着那個想見的人就在下一秒。

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人是出現了,卻不是在街頭,而是在商場的大屏幕上。

正在播放的娛樂新聞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每個失眠的夜裏都會想念的人。

還是一樣的僧人模樣。

但他卻不是明澈,而是新人演員商鶴雲。

那一瞬間,程樂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是在那一刻,被欺騙的憤怒蓋過了所有。

他終于知道了在他生日那天,商鶴雲欲言又止的是什麽。

名字是假的、和尚也是假的,他只是為了拍電影而在白螺寺剃發修行。

到最後,他連他的名字都是從別的地方知道。

這些年,程樂頤曾有無數個機會去見商鶴雲,但他都沒有付諸行動。

他的心停在了四年前。

佛家有句話——“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注]

諸般道理因緣而生,而緣終将會散去。

他們之間也是一樣。

再怎麽耿耿于懷,也終将會有一天散去。

在來參加節目之前,程樂頤确實是這麽想的。

卻沒想到商鶴雲會親自找上門來。

在商鶴雲推開大門的那一刻,命運的齒輪才再次開始轉動。

注:摘自唐中天竺三藏法師地婆诃羅翻譯的《佛說造塔功德經》。

釋義:萬物都是由因緣機巧産生的,我(佛陀)向你們解說這諸般道理也就是解說因緣。(虛幻缥缈的)因緣終将離散,歸于寂滅(此境界無法解說、不可解說),(對此終極的真相)我就如此解說(靜默、不做解說)。

程·又勇又慫·撩了不負責·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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