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完蛋

完蛋

到南延的時候還沒到正午,本來和朱桢說好了下午去公司一趟處理業主事情的,昭昭又臨時和朱桢請了半天假,回了趟老家。

也在南延,不過是底下的一個小縣城,距離市區80來公裏。

謝歸說去開車送她回去,昭昭拒絕了。

謝歸的房子離機場還有幾十裏,反方向,再回去開車簡直南轅北轍,而且坐了十幾小時的飛機,她也能看出來謝歸很累。

謝歸把自己行李箱裏給昭昭爸媽買的禮物拿了出來,又幫她叫了輛出租車。

飛機上16個小時幾乎沒怎麽閉眼,一上了出租車昭昭瞬間陷入昏睡。

最後是李格拍着窗戶把人叫醒的。

“睡得像豬一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李格不遺餘力吐槽,又笑顏如花接過司機拎下來的行李箱,“謝謝師傅啊,師傅您辛苦了。”

昭昭半死不活從車裏走出來,懵了半天似乎才辨認出眼前的老姐,“你怎麽在這。”

“廢話這是我家,我不在這在哪。”李格把最大的行李箱推到昭昭旁邊讓她自己拎,挑了個最輕的禮盒勾在了手指上。

“你離婚啦。”昭昭說。

腦袋被敲了下,李格說:“我謝謝你遠道而來的祝福。”

昭昭捂着腦袋委屈巴巴,剛好老鄭穿着圍裙下了樓 ,昭昭跑過去告狀,“老鄭,嗚嗚嗚我姐打我。”

老鄭佯裝訓斥李格,“你妹本來腦袋就不靈光,你說你打她頭幹嘛。”

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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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這是哪裏,還我和藹可親相敬如賓的家人!

回到家,李清泛正端着碗面從廚房出來,看見她進門,淡淡遞了個眼神過去 ,“又不是節假日,大包小包的回家一趟,也不嫌麻煩。”

昭昭扔下行李箱跑過去從後面抱住李女士,“當然是因為想你啦,我知道你也想我,不要不好意思說嘛。”

李女士無語笑了聲,把昭昭的手掰開,轉身又冷起一張臉,“誰想你,煩你還來不及。你不在家哪兒都清淨,一回來就給我添亂。”

昭昭吐吐舌頭,“那也是幸福的煩惱。”

看了眼桌上的面,又說:“不過我剛在飛機上吃過飯了,現在困得要死吃不下,你們先吃吧,別等我。”

如果說昭昭是廚房殺手,那她媽就是廚房黑洞,吞噬無數殺手的那種。

她這輩子不想再嘗第二次讓她竄稀幾天的黑暗料理了。

但她媽是一家之主,掌管家裏大小權,這從一家四口三個姓李的可以大致看出,所以即使不想吃昭昭也只能掰扯借口不敢直言。

說着她拿着背包往自己房間溜,身後李清泛輕說了句:“菜是你爸做的。”

昭昭往房間走的腳步瞬間折回,包甩到沙發上,嘻嘻笑着去拿筷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餓了呢。”

“洗手去!”李清泛從背後沖着腦袋給了她一下,昭昭吃痛捂着腦袋,一邊還不忘夾了筷子紅燒肉,“嗚嗚怎麽都打我腦袋,打傻了要你們負責。”

李格慢吞吞跟在後面也進了門,先洗了個手,聽到對話笑出了聲,“以你的智商,還有更傻的餘地嗎?”

昭昭不滿囔囔,又向去廚房盛湯的老鄭告狀,“老鄭老鄭,你老婆和你大女兒欺負你最寶貝的小女兒了!快來管管吶!”

“你說的這兩個我一個都管不了。”老鄭嘿嘿笑着端着砂鍋出來,“不過我可以用烏雞海參湯來慰藉一下你受傷的心靈。”

昭昭又立馬變臉咧嘴龇牙,“好吧,看在雞湯的份上。”

主食是面條,拌醬離李格近,昭昭喊她幫忙遞一下,李格遞過來昭昭卻發現是豆瓣醬。

“我想吃牛肉醬。”昭昭把豆瓣醬推回去,指了指就在旁邊的牛肉醬。

李格沒有動作,一邊夾菜一邊漫不經心回她:“吃什麽牛肉醬,豆瓣醬好吃。”

昭昭張了張嘴,用勺子舀了一勺豆瓣醬放在面裏嘗了口,味道還行,也就沒再堅持。

也許是路上颠簸耗費了太多體力,或是太久沒有嘗到家裏的味道,昭昭胃口大開,面條吃了兩碗,又要去鍋裏舀湯,卻被李清泛阻止了。

“剩下的給小謝帶過去,他上次來不是喜歡你爸做的這個烏雞湯麽。”

昭昭端着空湯碗悻悻回來,“整天小謝小謝,也不知道我是你生的,還是他是你生的。”

李清泛淡淡瞥了她一眼,“我這是幫你留個好印象,就你這又懶又饞的樣子,也不知道還有誰能受得了你。”

昭昭把盤子裏所剩無幾的幾塊紅燒肉全部扒拉進自己的面裏,低聲嘟囔:“又不是我逼他的。”

見慣了母女倆一見面就拌嘴,老鄭熟練打圓場,“哎呀我們昭昭也是很優秀的嘛,211畢業還進了個名人開的公司,雖然錢少了點但前景很好啊。況且追我們昭昭的人也不少,就光說裴僅,不也是一表人才前途無量。啧,這裴僅啊,說起來也算是從小我看着長大的,沒想到——”

話未說完,老鄭的胳膊被李格怼了下,停住看向昭昭。

昭昭悶頭扒了兩口飯,說了句“我吃飽了”,撿起沙發上的包,去了自己的房間。

關門聲巨響,老鄭知道自己提錯了人,“哎”了一聲 。

“都是緣分吶。”老鄭接過昭昭吃剩下的繼續吃着,“還是緣分不到位。”

昭昭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呆呆望了許久,而後起身,從床底下拿出一個鐵盒子。

很久沒動過了,盒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塵,昭昭用手撥了撥,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打相冊和一些她小時候的玩具。

打開相冊的第一張,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和男孩肩并肩站在小區門口。

女孩倔強不情願地鼓着嘴瞥向另一邊,男孩嘴唇緊抿着,眼皮輕垂,看着女孩的方向。

時光兜兜轉轉,押解着她回到了第一個和裴僅命運交纏的十字路口。

萬美人事件後,昭昭被老鄭捉住不分青紅皂白訓斥了一頓,又勒令她向裴僅道歉。

一向對女兒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老鄭忽然變臉,昭昭自然無法接受,悄咪咪環顧四周見辦公室空無一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耍賴哭嚎。

“你向着小流氓說話!老鄭你是不是重男輕女!我要告訴姥姥!”

面對昭昭老招重施,又是耍賴又是搬救兵,老鄭一臉無奈,偏偏昭昭這招屢試不爽,他既怕女兒撒嬌耍潑,又怕丈母娘施威。

老鄭蹲下去拉昭昭的胳膊,“快起來,地上多涼,拉肚子你媽又得擔心。”

“我媽才不擔心我,我媽只在乎你,你重男輕女!”昭昭甩開胳膊繼續撒潑。

老鄭滿頭黑線,“你這都哪裏學的詞,我兩個寶貝女兒,去哪重男輕女。”

“你護着小流氓!”

老鄭失笑,“裴僅不是小流氓。”

“就是就是!”昭昭不依,“他欺負我姐妹,還搶別人漫畫書!”

老鄭愣了下,“你說的是真的?”随即又搖了搖頭,“不對,裴僅不是這種孩子。”

見老鄭還替裴僅說話,昭昭更氣了,“他就是!你去喊他家長來,讓他家長揍他!”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說話,老鄭的臉色忽然沉下來,眉頭也緊緊皺起。

昭昭看他這個樣子,雖然不怕,但是也知道暫時在這讨不到什麽好處了,于是氣呼呼自己爬起來,撂下句話,“你不管,我自己去處理!”

打架鬥毆是那些沒有開化的男孩的手段,昭昭自然不把這個法子放在眼裏。

但她也要裴僅知道惹了她“女子幫”的下場,于是昭昭要求班裏的所有女孩都不準和裴僅說話。

有些懾于昭昭淫威的男孩也知道惹昭昭沒好處,跟着加入隊伍,漸漸地,本來就沉默不愛說話的裴僅,成了徹徹底底的獨行俠。

昭昭想通過這種方式逼裴僅認錯道歉,但一天、兩天,很久的時間過去了,裴僅都沒有任何動靜。

中午拿出簡陋的飯盒,獨自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值日時同期的人溜走,他也默默自己打掃完,沒向老師告一次狀。

漸漸,昭昭也感覺沒意思了,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她覺得出了個空拳胳膊可真酸。

于是在某天放學,又輪到裴僅值日,裝作慢悠悠收拾書包,拖拉到最後,等所有人都走了後,昭昭走到裴僅面前,雙手掐腰仰着下巴說:“只要你向我,還有萬麗麗道歉,我就讓他們和你說話。”

裴僅眼皮擡都沒擡,繼續低頭掃地。

“喂!我和你說話你聽見沒有!”昭昭轉到他前頭堵着他的路。

裴僅終于直起身來,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個子和她差不多高,但她可要比裴僅壯多了,昭昭又揚了揚下巴,“你聽見沒——”

“走開。”裴僅說,“擋到我掃地了。”

昭昭:“……”

這次她是真的生氣了!

裴僅拿着掃把從她身前掃到身後,昭昭氣到發抖,轉過身來,指着裴僅微微弓起的脊背說:“我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你!”

一語成谶,昭昭沒想到,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裴僅就沒來上學。

緊接着第二天、第三天,連續一周,都沒在學校裏看到裴僅。

在昭昭疑惑又有點後悔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狠了的時候,班裏忽然開始傳起一些閑話,關于裴僅的,說裴僅爸爸路上搶劫被抓起來了。

這話是昭昭從班裏一個女孩子口中得知的,她繪聲繪色描述自己從家長那裏聽到的傳言,仿佛身臨其境般看到滿臉刀疤兇狠暴戾的裴僅爸爸拿着刀讓人把錢交出來。

“裴僅就在旁邊看着呢!”女孩知道昭昭讨厭裴僅,說得更加起勁,“我媽說這叫共犯,也是要抓起來的。難怪裴僅搶萬麗麗的漫畫書,原來是遺傳!”

“我媽還說,裴僅他媽媽也被他克死了,他是個小災星呢——”

“別說了。”昭昭打斷他們。

不知道為什麽,她聽了這些話并不覺得高興。

上課鈴響了,說話的女孩悻悻回到座位,又轉頭興沖沖講給自己的同桌聽。

這節課原本是老鄭的課,他和語文老師換了課,這節課的主題是“交朋友”,語文老師讓前後桌互相自我介紹,然後再向同學們介紹對方。

昭昭轉過身來,視線忽然落在空了好久的座位上。

也不知道裴僅在牢裏有沒有交到朋友,他脾氣這麽差,不會被揍吧,聽說監獄裏的人都可兇可兇了。

那天放學後昭昭早早寫完作業上床睡了覺,朦朦胧胧中,她夢到裴僅被幾個人圍在角落拳打腳踢,滿臉都是血。

她跑過去想要救他,但被比自己粗出幾倍的胳膊一把推開,一個兇神惡煞的人獰笑着向她走過來。

尖叫了一聲,昭昭猛地從夢裏醒了過來。

她摸了摸額頭,已經滿頭大汗。

口中幹渴無比,昭昭坐起來準備下床喝水,這時聽到門外的對話聲。

“……沒事了現在沒事了,你就當來了自己家就行。”

“嗯。謝謝。”

“書包放在這裏,我給你拿件衣服,你洗個熱水澡。”

“謝謝。”

“不用說謝謝,也不用有什麽負擔,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洗個澡好好睡覺,明天跟我一起去上學。”

“……嗯……謝、我知道了,鄭老師。”

“老爸!”

老鄭被突然從身後冒出來的昭昭吓了一跳,“怎麽還沒睡覺?你媽呢?”

“我媽去打麻将了還沒回來,你去哪了?”昭昭盯着他身後的裴僅,明知故問。

“我明天給你解釋哈。”老鄭說,轉過身來,“洗手間在那,你今晚跟我一起睡。”

“那我媽呢?”昭昭揪着他的袖子。

“你媽和你一起睡。”老鄭說。

可我的床太小了。昭昭想說。但看了眼看起來似乎更枯瘦了的裴僅,又沒說出來。

在裴僅低着頭進了洗手間後,昭昭也被老鄭推進房間,關上了燈。

昭昭在黑暗裏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反射的月光一眨不眨。

她心裏突突亂跳。

完蛋啦,老鄭劫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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