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生日
生日
六月伴随着漫長的梅雨季如期而至,一周下來有7天地面都是濕的,曬個衣服都成問題。
不過陸廷深最近特喜歡雨,因為他最近迷上個搞音樂的網紅妹妹,名字裏有個“雨”字,他叫人“小雨妹妹”。
頂着連天的梅雨天,陸廷深跟着他的小雨妹妹奔跑在各種小型音綜當炮灰。
他家在娛樂圈沒什麽産業,但真要狠下心來砸點贊助,至少是能保到決賽的。但小雨妹妹知道他的打算後和他生了很大的氣,說她不希望自己的開始是肮髒的。
說實話,陸廷深之前聽這種話會覺得對方既傻叉又假清高,能走的好路不走非得走泥坑,這不純傻蛋呢麽。
可他最近忽然改變了想法,覺得,嚯,清新不做作,好特別一妹妹。
于是樂此不疲跟着小雨妹妹一起到處滿娛樂圈打醬油。
這天他照舊跟着小雨妹妹參加比賽,小雨妹妹在前頭表演,他在後臺幫她錄視頻,正在這時候謝歸的轉賬信息發了過來。
[還有最後一筆,最晚下個月。]
陸廷深退出錄視頻的界面,給謝歸回了個消息。
[不是說了這點錢還不還的無所謂麽。]
謝歸回:[不習慣欠錢。]
上個月謝歸向他借了筆錢,他一開始還不知道用途,後來才知道這小子是拿來給昭昭買包去了,這一買還不是一個兩個,一下子就是十幾個。
這百來萬對謝小少爺來說原本根本算不上是錢,只是他的公司新項目資金上最近出了點問題,謝歸拿自己的錢全部填了進去,因此現在看起來豪車別墅的光鮮,實際上早就一窮二白了。
就這樣,還沒改得了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借錢也要把排面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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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一向以大方著稱的陸廷深,在謝歸的這次舉動面前也是甘拜下風。
不過知道後,陸廷深還是調侃謝歸:“沒想到小昭昭也吃這一招啊。”
謝歸蔑了眼,卻說:“她才不是用錢就能讨得了歡喜的人。”
“那你還買。”
陸廷深這就不理解了,在他看來,錢可以花,但花出去是要能看到回報的,不然他寧願讓這筆錢爛在銀行裏。
不止是他,每個家裏有點資産的二代從小就是被這麽教育的,怎麽就謝歸特殊呢。
謝歸回他說:“想給她買。”
陸廷深聽了想給謝歸磕個,您牛逼,您厲害,您是情聖大情種。
小雨妹妹表演結束,回到後臺的時候卻看起來垂頭喪氣的,陸廷深看到連忙收了手機迎上去,“怎麽了,小雨妹妹?”
小雨妹妹嘴巴一癟,眼淚就吧嗒流了下來,那叫一個我見猶憐,“我剛才不小心破音了。”
陸廷深從口袋裏掏出紙巾給妹妹擦眼淚,“害,我還以為什麽呢,破音就破音呗,破音照樣好聽,你要是回回表演那麽優秀,讓其他選手怎麽活啊。”
妹妹卻沒有什麽被安慰到的樣子,還是一個勁兒地掉眼淚,“我練習的時候明明從來沒有過失誤,怎麽一上臺就這樣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害!你這話說的,誰還沒有個失誤啊。”
陸廷深攬着小雨妹妹的肩膀,“走,哥帶你去吃點好吃的緩解一下心情。”
這時候手機又叮叮當當響了兩下,陸廷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又對旁邊梨花帶雨的小雨妹妹說:“抱歉啊寶貝,飯我下次帶你去吃,我現在有點急事,得立馬過去。你不是喜歡那款新出的包麽,我過幾天讓人帶給你,先走了,寶貝記得自己吃飯啊。”
陸廷深出了門,直接撥了電話回去,“謝歸,你他媽瘋了吧?”
六月是昭昭的生日,她出生的時候是在夜晚,電閃雷鳴,一道橫天雷劈中她家的窗戶,崩碎的玻璃讓臨産期的李女士差點落紅。
李女士後來提起的時候,說這道雷讓她原本正當的胎位變歪了,因此平白痛苦了整八個小時,原本的順産變成剖腹産,到現在肚子上都留了個疤。
還說本來要給她起名叫“李天雷”的,後來是外婆拖着金蓮小腳拄着小拐杖跑過來阻止才沒取的。
昭昭想這大概就是她從小就和李女士不對付的原因,她是道天雷,李女士是盆烈火,兩個人碰上是要爆炸的。
也因為這個不怎麽愉快的回憶,昭昭從來沒有在家裏過過生日,因為只要提到生日這兩個字,李女士就會喋喋不休講起她的出生讓她有多痛苦……
後來裴僅陪她過過幾次生日,他們在食堂吃小蛋糕,用筷子夾着奶油往嘴裏塞,也很甜蜜。
再後來和謝歸在一起,他自己從不過生日,但對給昭昭過生日這件事很有執念,每次都會大張旗鼓,在各種她意想不到的地方給她辦十分盛大的派對。
昭昭覺得派對這種十分資本主義色彩的東西實在不符合她的工人階級身份,卻又每次拗不過謝歸。
謝歸的理由很簡單。
這是一年一度他用來宣示主權的日子,他要展示給她身邊的那些爛桃花看看,昭昭的男朋友不僅帥氣多金,而且還活着。
昭昭不知道謝歸哪裏來的那麽多危機感,還一年一度宣示主權,明明根本就沒有人追她好不好。
不過大部分時候還是很有趣的,昭昭記得有年的派對是在巴厘島的一個海邊,謝歸提前找了人布置,結果那天晚上刮了場十年難見的大風。
第二天他們趕到的時候,地上只剩下兩根插在地裏的鋼管。
他們還因為東西被卷到大海破壞生态,被罰了一大筆打撈款。
不過那次是昭昭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其他不熟的朋友都因為這個陣仗提前走了,只剩下她和謝歸還有陸廷深幾個,陸廷深喝多了繞着鋼管跳鋼管舞,昭昭把另一根鋼管當話筒,大唱《奢香夫人》。
他們在沒人認識的異鄉,慶祝二十幾年前一個小女孩的出生。
謝歸捧着她的臉,在微醺中指着被大風刮幹淨的月亮,在海邊潮濕的水汽中說,“以後每個生日我都會陪你一起。”
那年謝歸送她的禮物是一個月亮玉墜,玉身剔透溫潤,是謝歸送她的所有禮物中,她最喜歡的一個。
昭昭把玉墜同其他首飾收進盒子裏,她一直想找個機會把這些還給謝歸,但一直沒有敢真正做出這個決定。
她都能想象到如果看到她把這些送回去,謝歸會怎麽樣把這些扔進垃圾桶,然後對她說,昭昭,你是在恨我嗎?
“嘿!今年謝少在哪給你慶生啊,巴黎?還是巴厘島啊,真是太可惜了,去年我竟然因為闌尾炎沒有去成!今年不管說什麽我都要趕過去!”安安湊過腦袋趴在昭昭的電腦上說。
“不過明天就到時間了,怎麽現在還沒有動靜?難不成今年在國內?”安安思考了一下,“國內也好啊,大餐還是中華的香!不過今年輪到美紅姐不能去了吧。”
美紅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僅半年內完成結婚懷孕兩大人生大事,而且一懷就是龍鳳胎。
三四個月份的時候肚子就已經和許多足月的孕婦差不多大了,過了妊娠反應期後婆家心疼美紅不讓她來上班,但因為工作室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美紅又心疼昭昭一個人的工作量還是回來了。
結果回來的第一天就開始暈電腦,看到屏幕上的線條框就想吐,昭昭抓緊叫了車把人送回家了。
這事引起了昭昭和安安等辦公室未婚未育女青年的生育恐慌,美紅之前可是出了名的卷王,對着電腦肝一天一夜都不帶變臉色的,懷孕可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二十出頭的趙倩卻一臉向往,“多好啊!正好可以不用上班了,躺在家裏還有人照顧,簡直是神仙生活!”
安安走過去摸摸小姑娘蒙昧無知的腦袋,“神仙孕吐也想撞牆,小姑娘,你還年輕,姐姐教你一個七字人生箴言。”
趙倩眼睛發亮,“什麽什麽?”
安安一本正經,一字一頓,“不、婚、不、育、保、平、安!”
趙倩反應了一下,她環顧四周,發現好像辦公室所有的女孩子目前都是未婚未育的。
但看到昭昭的時候,她眼睛一定,又說:“但如果要是像昭昭姐一樣,和謝少結婚生孩子的話,就不一樣了啊,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嫁給謝少這樣的男人,我的人生會有多開朗!”
安安抱着胳膊,“雖然我很想說,生育的痛苦和婚後的一地雞毛是不分貧窮富貴的,但——”她低頭看了下美紅轉交給她的,據說是謝少用來哄昭昭然後雨露均沾分給她們的包,“我現在拿人嘴軟,我要為謝少站崗!”
然後話題又扯回到了昭昭和謝歸身上,“所以今年生日怎麽過?你們不會要二人世界吧?沒事沒事,我們人可以不到,伴手禮先給我們就行,哈哈哈……”
昭昭不知怎麽說出口謝歸和她已經分手了的事,她覺得說了也沒用,謝歸隔三差五地過來刷個存在感,她說了恐怕都沒人會信。
而且現在辦公室除了宋雨珊,其他全都成了謝歸的親信,她要真說他們分手了,說不定她們還會想盡辦法去撮合他倆。
昭昭開始關電腦收拾包,“什麽生日,我都多大了還過生日?沒有生日沒有生日,大家也早點下班哦,周末愉快。”
她逃也似的離開現場,等電梯的時候,身邊忽然站了一個人。
“你明天過生日?”宋雨珊戴着她們初見時戴着的那副墨鏡,望着前頭。
“嗯。”昭昭微微點頭。
在謝歸來過之後,宋雨珊就沒再為難過昭昭,雖然宋大小姐依舊什麽活都不幹,每天在電腦上打德州撲克,但至少,她沒再給她加額外的工作量,昭昭就已經很感恩了。
“我下周就要回S市了。”宋雨珊說。
“那,一路順風。”昭昭禮貌說。
下班時間,用電梯高峰期,電梯經過八樓沒有停留,直接下去了。
靜了會兒,宋雨珊又開口:“你真的和謝歸分手了嗎?”
“溫言沒有告訴你嗎?”
“我已經和她絕交了。”宋雨珊說,“我讨厭把我當傻逼的人。”
昭昭點了點頭,不知道說什麽。
她對溫言這個人很難評價,一方面她覺得溫言挺可悲的,那麽萬人追捧的一個千金大小姐,一定要用不怎麽光鮮的手段和她這個普通人來搶男朋友。
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其實這種想法本身挺狹隘的,因為對于溫言來說,她人生中想要的大部分東西都是唾手可得的,她不需要為了一日三餐而努力,所以她才能有時間和精力去追逐這些看起來就很有挑戰性的、和生計無關的東西。
也是最近,她越來越發現,她對謝歸的信任超乎了她自己的認知。
是真的信任,不是那種,因為不在意所以不在乎的信任。
她好像慢慢被謝歸培養了一種能力,覺得,自己是被他堅定選擇了的人。
“喏,生日禮物。”正想着的時候,宋雨珊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對沒有拆封的翡翠耳環,“我沒用過哈,這是我自己的工資買的,不貴。”
昭昭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
這時候,宋雨珊又說:“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我覺得你這個人還不錯,當然,我也沒有說你有多好,也沒說要和你做朋友,畢竟咱們的身份還是有一定差距的,不過你要是一定要和我做朋友呢,我也勉強可以答應。”
昭昭愣了愣,然後低頭一笑,伸手接過了宋雨珊手裏的禮物,“謝啦。”
宋雨珊食指将眼鏡拉到鼻梁下,一雙眼睛露出來疑惑地瞅着昭昭,“你不是應該說,你想和我做朋友麽。”
昭昭微笑着問她:“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嗎?你還會來南延?”
宋雨珊想了想,她也不撒謊,說:“你可以來S市。”
“那我們就在S市做朋友吧。”昭昭說。
宋雨珊望着昭昭,許久後才又開口:“你這人真奇怪。”
“謝謝。”昭昭再次微笑說。
“叮”的一聲,電梯在他們這層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這趟裏面倒是很空,只有兩三個人。
但宋雨珊邁着長腿大步走進去,然後擡手擋住了電梯門,“你坐下一趟吧,我還是頭一次被拒絕,有點傷心,要緩一下。”
昭昭滞了滞,然後笑着點了點頭,說:“希望我們可以在S市再見。”
宋雨珊把墨鏡推上去,電梯門慢慢合上,還剩一條細小的縫兒的時候,昭昭看見宋雨珊張了張嘴,“好吧。”
電梯層層下落,昭昭也是在剛才才覺得,其實宋雨珊還挺可愛的,如果她一直這麽可愛的話,她真的不介意和她做朋友。
因為謝歸的緣故,她認識了很多她從前可能都不會有什麽交集的人。
關于這些人,昭昭這幾年的心境大概可以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在她的大學時期,那時候雖然覺得他們挺有錢但因為和自己沒什麽關系,而且大概率也不會和她有交集太久,所以十分平常心。
第二階段是畢業後被社會各種毒打,昭昭開始很羨慕那些後盾很強大的人。
工作第二年朱桢招了個富二代妹妹,渾身上下名牌加持,上班第三天因為要去看愛豆演唱會又懶得請假直接辭職了,雖然撂挑子就走不是很負責任,但是耐不住它爽啊。
第三個階段就是現在,她好像慢慢對這些人祛魅了,發現所有的光鮮可能都伴随着一些不為人知的痛苦,不能用錢解決的困境似乎會更痛苦一些,而人與人之間的痛苦,其實又是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所以總體來說,大家都是由血肉組成的,都是普通人。
宋雨珊下去後,電梯又開始擁堵起來,昭昭連等了兩波,一直沒有等到可以上去的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裏收到一條短信。
“明晚8點,我家,給你過生日。不來我就撞蛋糕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