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chapter 14

一簇簇巨大的吊頂燭燈燃起,宮殿金碧輝煌,宮宴正式開始的時候,歌瑟也已經回宴廳了。

宴廳中人聲潮潮,衆人都對艾瑟爾的回歸抱有最大的興趣。

歌瑟混跡在人群之中,挑了個比較側面偏僻的位置,也沒有跟自己認識的人待在一起,他現在腦子有點亂,需要自己單獨捋一捋。

宴會的開場歌瑟沒太注意聽,只知道有國王以及親王的致辭,等回過神來,已經到了迎接公主的階段。

大氣雍容的宮廷雅樂奏響,衆人的目光都向宴廳之前的旋轉樓梯望去,彙聚在一處,只要有人一出現便能夠捕捉。

音樂混合着細碎的人聲落進耳中,歌瑟斂了斂眉頭,沒有第一時間擡眸去看,等衆人的讨論聲變得喧嘩,才擡頭看過去。

女子柔美嬌麗,帶着溫婉的笑,一手搭着楓木扶手,一手淺淺地提着長裙,款款地緩步下臺階。

歌瑟沒有關注她太久,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威廉親王在二樓的正側,俯首瞧着宴廳的一切,奧格辛斯在他旁邊,兩人都帶着得體的笑,透露不出一絲真情實感。

聖父也在二樓,獨立在欄邊垂眸看。

只是靜靜站着,金發鋪背,吊頂燭燈的光籠罩在身上,仿佛是披着天使的聖光,在搖曳的光影中一派神性和柔和,蘊着神主內斂的憐憫。

歌瑟凝滞了幾秒。

像是錯覺,又覺得不是,剛才單獨召見他的時候,聖父的氣場好像跟在人前時有些不同,彰顯出幾分懾人的攻擊性。

是這樣的嗎……

國王宣布了異國公主的回歸,殿中人聲鼎沸,歌瑟象征性地随着衆人鼓掌,神思已經飄遠了。

這宮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感到奇怪,時時刻刻都透露着詭谲。可為什麽會這樣?卻找不到出口和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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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回過神來,瞧見公主接受了貴公子的邀請,跳一支華爾茲的舞。其他人也紛紛尋找舞伴,伴随着音樂翩翩起舞。

歌瑟摸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若有所思,随後端了一杯酒,離跳舞的人群遠了些,重新換了個位置容自己思考。

聖父的話……

“你是熟識艾瑟爾殿下的人,自然也該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別再靠近艾瑟爾,聖父不會害你,明白嗎?”

真真假假,他心知肚明,可是聖父也會知道嗎?還是只是單純地提醒他選對陣營?

可他不想選擇,只想挑好機會離開托爾哲,從此安穩地做個局外人。

他心亂如麻,機械地将酒杯送到自己嘴邊喝了一口。

“嗨,您好,一個人嗎?”一只手伸過來,用不重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肩。

歌瑟擡眸,只見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來跟自己搭話,淡笑道:“您好。”

“見您一個人,所以想來搭個伴,您不介意吧?”

歌瑟無所謂,随意跟他碰了碰杯。男子喝了一口,見他的目光投在舞池中,便開口聊天:“您看,這位公主怎麽樣?”

竟然是這個話題,歌瑟忍不住笑:“我覺得很好,您看呢?”

男子略顯窘迫,停頓了一下說:“不瞞您說,我總覺得差點意思。”

“有什麽不對?”

“這也說不太上來……大概是一種感覺吧。”

歌瑟颔首,随便聊聊,等一杯酒快喝完了,男子忽然啊了一聲,看向他請求道:“我忘記戴表了,真抱歉,可以借您的懷表看看時間嗎?”

唇角的笑意一凝,歌瑟搖頭:“抱歉,我也忘了。”

男子張口正要再說,人群突然有了變化,公主帶着一種審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走,粗略逛了一圈,然後朝着他們這邊過來。

掃了一眼歌瑟旁邊的男人,掃了眼歌瑟,最後挑定了人,對歌瑟笑了笑,以一種可愛的姿态:“貌似您最英俊,合我眼緣,請您跳支舞?”

“我舞技一般。”歌瑟略感驚詫,禮貌地拒絕。

在外人眼中他與艾瑟爾并不是情侶,只是陌生人,故而他們也表現出不認識。

他推脫了,但“艾瑟爾”菀菀一笑,重新說:“聖錫蘭的落日玫瑰,不可以被拒絕。”

歌瑟臉色微變,目露審視。

——聖錫蘭的落日玫瑰。

……

作為柏威蘭城堡莊園唯一的主人,從前他讓人在莊園裏種植了一大片玫瑰。

他偏愛這種浪漫而熱烈的花朵,但更愛将豔麗的玫瑰花瓣撒在莊園的內河,在日暮熔金的時刻,粼粼霞光融進水裏,花瓣鋪滿水面,大片大片紅豔的花随水西去。

恍如夢幻,壯烈而瑰麗。

這是他奢華而悱豔的愛好。

後來戴維告訴他,莊園中的仆人給他取了個美稱——聖錫蘭的落日玫瑰。

他也挺喜歡這個稱號的,但如今這個稱呼被一個替代他的假公主提起了。

他不認為這是巧合。

“別再靠近艾瑟爾。”——聖父的話猶如警鐘,再一次在耳邊敲響,但他猶豫了。

直覺告訴他,這個艾瑟爾知道他不簡單,并且有很重要的話要講,否則也就不會這樣兜兜轉轉地來邀請他跳舞了。

公主看中了個俊美合眼緣的男人,親自來邀請跳舞,旁邊的人紛紛開始起哄。歌瑟不好在這樣的場合下拒絕公主,加上好奇心作祟,只好答應。

歌瑟牽着公主離開,那個方才來跟他搭話的男人望着他的背影,意味深深。

“彼得。”

有人低聲喊他。

*

伽梵在二樓靜觀底下的變化,這些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了,奧格辛斯靠近他身邊,察覺了他微變的臉色和氣場。

“伊頓。”

伽梵喊了一聲,身後不遠處那位叫伊頓的聖教徒走上前,聆聽聖父的指令。伽梵繼續掃視一樓的宴廳,目光從舞池掠過。

“去看着。”

伊頓遵從命令離開,奧格辛斯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探究地打量歸來的公主。

那本該是他選定的王後,但他看人,眼中卻并沒有絲毫的柔色,低聲說:“人已經到了。”

伽梵聽在耳裏,不冷不熱:“怎麽說?”

“假的。”依舊是挂着标準的微笑,奧格辛斯微眯了眯眼,“朕的好叔父,什麽都敢做。”

“哦?”伽梵頗有興趣,問,“那真的那位呢?”

“……他不說。”

*

音樂悠揚,節奏舒緩,歌瑟牽住一只手,輕微地攬住女子的腰身。舞池中的男男女女成雙入對,從身旁翩翩而過,女子先開口,将聲音壓到剛好夠兩個人聽見。

“聖錫蘭的落日玫瑰,我知道是您。”她說得很含蓄,似乎是怕他不信,言辭懇切,“我是尤麗,是莊園中花匠的女兒,經常在莊園的花田裏玩耍,我見過您。”

時間緊迫,尤麗不等他開口,一邊跳舞,一邊輕聲迅速地将事情說清:

“後來宮變,我也從柏威蘭随流民到了托爾哲,前不久被威廉親王找到,非得指認我為公主。”

歌瑟了然,威廉要尤麗來扮演這個公主不是沒有道理,從柏威蘭來的聖錫蘭美女,形象氣質佳,挺合适。

歌瑟:“你還知道什麽?”

尤麗:“戴維被逮捕了。”

“戴維??”聽見這個消息,歌瑟情不自禁地想要皺眉,一想到還在舞池,在衆目睽睽之下,皺了一下又立馬将眉頭舒展開,裝作在音樂和舞蹈中陶醉。

尤麗也強顏歡笑:“千真萬确,戴維一直在找您。自各方開始尋找您,以前侍奉您的仆從也被一一追查,戴維暴露身份還沒有幾天,是哪方勢力動手的我也不清楚。”

歌瑟心窒,不留神跳錯了一步,極快地調整好,在人前裝模作樣:“抱歉,我舞技不好。”

尤麗也配合,略微提高了音量,能夠讓身邊的其他人聽見:“沒關系,舞技不好,多練練就是了。”

間隔幾秒,兩人完全融入人群之中,尤麗再次放輕聲音,懇切地勸誡:“現在我代替您,趁這個機會,您一定要離開托爾哲,越快越好。”

歌瑟輕微地點頭:“我會的。”

華爾茲的音樂飄進說話的間隙,頓了頓,歌瑟凝了她一眼,問:“那你呢?”

尤麗莞爾一笑:“您不用擔心,威廉要用艾瑟爾來拿捏新舊王派,不會讓我有事。”

話雖如此,但歌瑟止不住地憂心。艾瑟爾這個身份是一種危險,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有人代替他承受所有人的目光固然是好事,他可以趁機逃離,但……

他思緒紛亂,一曲華爾茲也近了尾聲,尤麗最後說:“您盡快離開,等您安全,我也會想辦法逃走。”

一曲畢了,他們完成一支舞,互相行禮謝幕,歌瑟斂聲:“謝謝你,要小心。”

尤麗仍舊裝回公主,提了提裙子,跟他再見:“下次見您,希望您的舞技已經進步了。”

……

“艾瑟爾”已經連續跳了好幾支舞,也換了好幾位舞伴,略微感到疲憊,打算回休息間稍事休息。

歌瑟目送她從旋轉樓梯上去,退出舞池,重新端了杯酒撤到角落。

當年宮變,他雖然遠在柏威蘭,但仍舊沒有逃脫血的命運,連莊園中的仆從也被滅口得七七八八。

沒想到戴維還在……

也不知道落在了誰的手裏。

“啊——”

一聲尖銳的叫聲猝然響起,刺破神經,歌瑟瞳孔驟縮,轉身撥開人群向旋轉樓梯的方向跑過去。喧嘩聲在大殿中炸響,離樓梯還有一截距離,他猛地剎住。

身着華貴晚禮服的女子從樓梯上滾落下來,在中間的緩口停住,無力地攤開手。

殷紅的鮮血,迅速在胸前的衣料上蔓延,一柄短刃赫然沒入在胸口,冰冷的刃刺入溫熱的血肉。

表情驚懼,她甚至沒有來得及阖上眼。

歌瑟閉了閉眼,腦袋裏一片空白,仿佛連靈魂都被抽幹了。

“有人刺殺公主!”……

人群動亂,禁衛軍迅速圍場,方才還熱鬧的宴廳一下子變成了死亡場,好幾位貴婦名媛當即被吓得驚叫,連連後退。

一只手突然被攥住,歌瑟壓下驚叫的沖動,僵硬地偏頭看,這個人很眼熟。

伊頓沒待他反應,拉着他一步一步遠離人群,從無人察覺的側門離開宴廳。

“伊頓大哥?”他是K的心腹,歌瑟認出人,跟着他離開,滿心惶惑,“怎麽回事?”

“你很危險。”伊頓帶着人頭也不回,拉他進了一間休息室,利落地鎖上門,滿臉肅色,“聽着,你被盯上了,現在就待在這裏,等聖……等主教來帶你離開!”

歌瑟眼神空洞地盯着他,局勢太亂,一時理不清哪裏出了錯。

尤麗,這個善良好心的女孩才剛剛祝福過他,現在就成了屍體,冷冰冰地躺在那裏,代替了他的命運。

分明,威廉想要控制聖錫蘭,就要控制好艾瑟爾,怎麽會這麽輕易地就讓人被行刺了??王宮安保嚴格,他連手術刀都帶不進來,刺客怎麽敢這樣光明正大地行刺?

除非……

背靠大樹。

誰?

他待在房間裏,眸中染上淡淡的猩紅,外頭的吵鬧還是落在了耳裏。禁衛軍圍宮,刺客是跑不掉的。

混雜的聲響碰撞,他渾渾噩噩,良久之後,應該是一番搜捕追查之下有了蛛絲馬跡,愈發地吵鬧,像是要驗證他的猜想,外頭的動亂和喧嘩用震驚告訴了人答案——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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