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
往事
顧遠風整個人看起來雖清瘦，但若是站直身子，溫喬堪堪只到他肩膀的位置，背一着個沉重的大男人本來就不是件易事，更何況這個男人并沒有完全宿醉沉睡。
服務員剛将他架至門口，顧遠風便擺脫他的攙扶，身形搖晃着走向路邊，手指微蜷着，用手掌輕抵着被雨水打冰冷的路燈燈柱。
低垂着頭站在暗黃的燈光下，紛飛的雨絲和着寒風斜打在他肩膀，侵入單薄的黑色外衣，曾經那樣挺拔的身影如今看上去竟多出了幾分蕭條的味道。
“小姐，這……”年輕的服務員看着站在前面的顧遠風，一時不知道該回去還是繼續攙扶他送上車子。
送到這裏就好了，謝謝你，辛苦了。”溫喬沖他點頭微笑道，身後熟悉的聲音柔和入耳，顧遠風攥緊冰涼的燈柱，太陽穴處的眩暈感似乎一瞬間清醒了許多。
“不客氣不客氣。”小夥子紅着臉伸手去撓後腦勺，目光在溫喬臉上停頓了一兩秒，在接受到她疑惑的笑意後，紅着耳根轉身一頭紮進酒吧。
溫喬将視線轉向前方站在雨中略顯單薄的身形身上，拇指摩挲了兩下臂彎裏的黑色呢大衣，伸手拂去模糊了視線的雨滴，緩步走上前，無聲展開，踮腳披上他寬闊的肩膀，一系列的動作完成，她能很明顯地感受到他霎那間僵硬到微微顫抖的身體。
“外套不要丢了，這裏不比北方，室內沒有暖氣。”她的聲音很輕，似乎一不注意就能被沙沙的雨聲所掩蓋。
見他沒有動作，溫喬掃了一眼坐在駕駛座上時不時瞅着他們的夏明浩，上前打開後座車門：“外面冷，快進去吧。”
顧遠風蹙着眉，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透過她雙瞳窺視她層層包裹着的內心，可能是他的視線太過灼銳，溫喬有些不自在撇開頭，食指扣緊冰冷車門：“那我先進去。”
溫喬剛要移動腳步便覺右臂被猛地拉了過去，撞進一副堅實的胸膛，背後抵着車門被他困在懷中，顧遠風雙手撐在兩側，垂眸緊緊地注視着她，一雙薄唇隐忍地緊抿着，漆黑的眸底沉澱着無盡的苦澀：“怎麽又舍得回來？”
濃郁的酒氣摻着冰冷的雨滴落在她額間，溫喬只覺得頭腦一陣嗡嗡作響，她死死咬住略有些發紫下唇，垂頭不願看他。
顧遠風艱澀地扯了扯嘴角，寬大溫暖的手掌自她被雨水打的半濕的發頂，撫過她垂落在臉頰邊的長發，最後停留柔軟的唇畔，帶着鹹濕的雨水，用指腹溫柔而反複摩挲着，溫喬僵着身子感受着他指尖的溫度，驀地，顧遠風擡起她冰冷到微微發鬥的下巴，俯首狠狠吻住。
來勢洶洶的吻，沒有任何預兆的長驅直入，顧遠風一只手緊挾着溫喬柔細的腰身，修長的手指自腦後沒入她濕軟的長發間，死死吮吸咬齧着她的唇舌，逼迫她和自己糾纏在一起，似乎每一個動作都透着決然和思念，要将她整個人吞噬一般。
溫喬雙手無力地抵在他堅硬的胸膛，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唇齒的觸碰，無聲而瘋狂的厮磨，濃烈的酒味混着他身上霸道的氣息幾乎讓她因缺氧而昏厥。
寒冷的雨夜，兩個人額頭上卻都滲出一層薄薄的細汗，顧遠風雙手将她狠狠裹進懷中，溫熱的唇瓣摩挲着她細軟的耳廓，低沉的嗓音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着：“喬兒……我的小喬兒……”
昏睡過去的顧遠風是被夏明浩攙扶着坐上車子，最後又被毫無意識地送入夏家的客房。
回去的路上，夏明浩總會時不時地扭頭意味深長地瞅上她兩眼，在她回視之前，又快速撇開視線，假裝一本正經地開車，溫喬神色疲憊地将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試圖降去雙頰間滾燙的溫度，拂去心間那股惱人的煩躁。
溫喬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跑進大哥的房間，用熱毛巾幫溫淩擦幹淨臉頰和手腳，細心地掖好被角，再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走至顧遠風的房間門口時，她垂首盯着腳尖，原地踟躇良久，終于推門而入。
房間裏沒有開燈，光線昏暗，只能在朦胧間看到床上安靜地躺着一個人，羽絨被微微隆起，呼吸均勻，睡相老實，溫喬坐在床邊靜靜凝視着他籠罩在黑暗中的俊顏，一顆淩亂的心便就此無聲安定。
她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那顆鉑金戒指，指腹輕柔地摩挲着溫熱的輪廓，思緒散漫，飄蕩至很久以前的那年夏天。
記得那天是顧遠風二十周歲生日，溫喬一大早便讓司機送她到他當時就讀的大學，摸着小挎包裏自己準備了好幾個月的禮物，心情不可避免地緊張羞澀。
在看到站在圖書館門口耐心等待着的顧遠風時，溫喬興沖沖地跑出車子，樹袋熊般牢牢挂在他身上。
“小丫頭。”顧遠風雙手擁她入懷，輕笑着垂首吻了吻她清香的發心。
“顧二少今天又老了一歲哦！”溫喬仰頭，調皮地沖他眨了眨眼。
“是啊，又老了一歲，那喬小姐會嫌棄我嗎？”他無奈地輕嘆一口氣，俯首溫柔抵住她的額頭。
“這個嘛……”溫喬秀眉微挑，故賣關子道：“要看你的表現了。”
還未等顧遠風反應過來，她便踮腳蜻蜓點水般觸了下他的雙唇，“哥哥，我中午想吃海鮮。”
顧遠風深邃的眸子裏溢滿柔情，唇邊的笑意擴大，他擡起左腕看了看時間，右手攬住她纖瘦的肩頭：“我先打個電話預訂位置，等到十一點就過去，現在陪我到圖書館把剩餘的計劃書完成？”
“嗯！”溫喬雙手握緊身上的流蘇小挎包，重重點頭，心底暗自盤算着合适的時間将禮物送出去……
A大的圖書館閱覽室內，溫喬單手支着腦袋，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百無聊賴地翻動書頁，迷蒙的視線在轉向對面清隽的俊臉後才一分分清明起來，目光專注地勾勒着他濃密的劍眉，高挺的鼻梁，削薄卻微微上揚的唇角，直至撞進一雙深泉般湛黑的雙眸中。
偷窺被捉個現形她也不心虛，幹脆坐直身體，雙手撐着下巴看個光明正大，笑容甜美輕柔，一雙漆黑的瞳仁在忽閃的長睫下愈顯得清澈動人。
他放下鼠标将手掌朝她輕攤上桌面，溫喬笑着将自己的左手放進去，柔白纖細的小手被他半包裹着，溫暖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嫩滑的手背，壓低着的聲音依舊聽得出無邊的寵溺：“餓了嗎？是不是太無聊了？”
溫喬含笑搖頭，輕聲催促道：“不無聊，你快做你的吧，不用管我，我等你。”
顧遠風将溫喬的小手擎至唇邊烙下唇印，又看了一眼電腦桌面，随後利索地關上電腦拉着她起身，安靜的閱覽室內坐滿了埋頭苦幹的學霸們，溫喬不敢出聲詢問，只好任他拉着自己走出圖書館。
“你的計劃書寫完了嗎？”直到坐上副駕駛溫喬才道出心中的疑惑。
“無聊的事情無聊的時候再做，現在，”他目光灼灼地将她從副駕駛座上抱入自己懷中，“我更想陪我未來的老婆。”
說罷便俯首噙住她的雙唇，濕熱的舌滑入她口中，溫柔入骨地吮吸輕噬，灼熱的氣息随着他的呼吸迎面撲來，夾雜着獨特的忍冬香，溫喬雙手緊攥着他胸前的襯衫，以為自己幾乎要溺死在這柔情滾燙的吻中了。
溫喬被他抱至懷中，斜坐在他雙腿上，整個人酥軟着靠在他胸膛間休息，感覺自己雙頰間燙人的潮紅褪去了一些，這才鼓起勇氣從包包裏拿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
“這是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溫喬将一個紅色的絨盒放入他的大掌內，清透的小臉因羞澀再次泛起暈紅，她輕輕咬唇，聲音細如蚊吶。
顧遠風看着手中的東西，驚喜，灼熱，愧疚在眸底浮現變化，他雙臂環繞着她的身子微顫着指尖打開絨盒，一雙鉑金戒指就那麽安靜地并排而立在一起，泛着銀白的光澤，是那樣令人心馳神往的聖潔。
“傻丫頭……”顧遠風低頭用鼻子溫柔地摩挲着她的側臉，心頭盡是感動與滿足，“這種事情應該是男生做才對。”
“我想給你驚喜。”溫喬雙手捧着他俊美的臉頰，唇角勾出甜美而柔軟的笑意。
“喬喬……”溫熱的大掌扣住她的後頸，讓彼此的呼吸深深交融，語氣鄭重，“等你過了十八周歲……我們就結婚。”
溫喬握緊手中的戒指，嘴角勾出一絲苦澀弧度，窗外的天空隐隐泛起青色，被雨水打的半濕的頭發也在空調屋裏被悄然吹幹，一縷縷地略有些狼狽地垂在肩上。
溫喬将手中的戒指悄然放回頸內，又深深望了兩眼安靜躺在床上的顧遠風，漸漸明亮的光線使他俊朗的面部輪廓一寸寸清晰起來，溫喬按了按略有些犯暈的太陽穴，走出客房，輕合上房門。
如今久別重逢，方覺往事恍然如夢。
一晃這麽多年，年少時的耳鬓厮磨，山盟海誓，放佛是很久以前，又放佛近在眼前。
直至腳步聲消失，一直躺在床上的顧遠風才緩緩睜開雙眼，那眸底的艱澀隐忍，分明就是壓抑太久的思念，深入骨血，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