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事

生事

顧遠風推門進去的時候,溫喬剛給小家夥換上一身萌萌團團的睡衣,見到來人是顧遠風後,神色微怔了下,接着悄然起身,接過他手中的奶瓶跟布巾,輕道了聲謝謝,将奶瓶喂到念夕口中。

小家夥此時大半個身子都枕在枕頭上,高跷着小短腿,雙手捧着奶瓶喝得一頭勁,喝到一半還會自己将奶嘴拿出來沖兩個人呲牙傻笑。

顧遠風站在床頭,亦是笑着捏了捏他白嫩嫩的小臉蛋,溫喬原本望向小家夥的溫柔目光在觸到顧遠風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鉑金戒指後生生頓住。

那枚戒指她認識,跟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曾經是一對,亦是她親手挑選出來的。

就像有什麽東西驀然堵在胸口,說不出的憋悶難受,更說不出說不出的思緒萬千。

“一直沒機會問你,這幾年……過得好嗎?”安靜溫暖的燈光下,他沉沉湛湛的聲音忽然響起,竟讓溫喬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怔然,兩個人上次像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有多久了?

大概是六七年前,在她出車禍去美國之前?亦或是在她母親去世之前?

溫喬咬了咬下唇,悄無聲息地短籲了口氣,嗓音裏蘊着淡然的薄笑,“這幾年……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又是一片安然的沉寂,空氣裏唯有小念夕咕嚕咕嚕的喝奶聲跟小腿在柔軟的床板上蹬來蹬去的撲通聲,溫喬就坐在床邊,而顧遠風則側身站在床頭櫃旁,兩個人頂多只有一大步兩小步的距離。

若是換成錢嫂或是其他人,她或許還會感覺自在些,但是他……若是空氣安靜下來,溫喬便會莫名的驚慌失措,甚至下意識的……想逃。

努力壓抑住自己混亂的思緒,半轉着身子伸手攥住小家夥蹬個不停的小短腿,小家夥一見自己的腿腕被麻麻握住,立馬松開奶嘴好奇探頭望去,發出咯咯咯的清脆笑聲。

小念夕這麽一笑,溫喬緊繃的心情倒是突然放松了許多,攥着他膚色白嫩細滑的腳腕,沖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可以繼續喝。

小家夥也聽話,抱着奶瓶又開始咕嚕咕嚕地大口吞咽起來。

顧遠風雙手焯着褲袋,斜靠在牆邊看着兩個人暖心的互動,菲薄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轉向溫喬的眸子愈發的深邃幽沉起來。

已經很久沒能這麽安靜而又肆無忌憚地打量她了,鵝黃色的燈光傾灑在她單薄的肩膀上,他這個角度,剛剛好能看到她微微上翹的睫毛,纖薄而柔和,挺俏優美的鼻梁線,輕揚的嘴角以及V領毛衣上纖長細白的脖頸,說不出的靜谧美好,卻又說不出的莊持疏遠。

顧遠風呼吸一窒,這次的聲音放的很輕很淡,“你不問問……我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嗎?”

溫喬握着小家夥腳腕的手指蜷了蜷,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垂睫輕笑着搖頭。

顧遠風見她如此,胸腔間的空氣似乎又稀薄了幾分,他站在原地安靜凝了她好大一會兒,最後無聲緩步離開。

關門的聲音不大,卻足以顯示他的心情。

哥哥以前曾說過,遠風的性格很好,屬于清貴優雅型的翩翩公子,與生俱來占一部分,顧老爺子跟遠成大哥的影響占一部分,不管對誰,都足夠的紳士體貼,這一點在溫喬身上甚至能翻上幾百倍地展現。

說是溺愛一點都不為過,所以曾經的溫喬被寵的有點任性,在他面前,這種任性甚至變成了跋扈,溫淩大哥曾經笑侃他妻管嚴,他竟也能樂樂呵呵地開心好幾天,一點都不像比溫喬大六七歲的人。

關門聲已經落了很久,直到小念夕捧着已經空了的奶瓶爬到她懷裏,溫喬才恍然回過神來,伸手将小家夥抱入懷中,接過空空如也的奶瓶放至床頭櫃上,笑着捏了捏他可愛的小鼻子,“媽媽給你刷牙,刷好牙咱們就睡覺好嗎?”

小家夥一聽刷牙,立馬伸手去掰自己的剛長沒幾顆的小奶牙,呲着牙指給她看,“牙牙……牙牙……”

溫喬方才悶在胸口的郁氣驀然消散了幾分,抱着小家夥站起來往衛生間走去,“對,刷牙牙,念夕真棒~”

直到哄小家夥睡着,溫喬長籲了口氣,轉身望着那扇安靜厚實的紅木門愣愣出神。

過的好怎麽樣?過得不好又能怎麽樣?

到如今,他們之間相隔的,已經不單單是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了。

深夜,顧遠風穿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一雙深黑如夜的眸子直直凝着對面那扇兩三個小時前便已經滅了燈的窗戶,清俊冷硬的眉宇微蹙着,将燃了一半的煙舉至唇邊深吸入肺腑,卻怎麽也消不去心頭的悶疼與冰涼。

喬喬,過去的傻事犯一次,便足以讓我銘記終身,從今往後,我發誓,不管你去哪兒,我都不會再放手。

…………

在顧老爺子的挽留下,溫喬本打算吃了早飯再回去的,只是白粥米飯剛上桌,溫淩便神色匆匆地趕了過來,溫喬一看他的臉色,便知道這頓可能是吃不成了,好在小念夕在床上睡着還沒醒,倒也走的不會太揪心。

車內,溫淩邊扶着方向盤邊看了神色淡然自若的妹妹一眼,心裏說不出的愧疚與心疼,開口囑咐道,“一會兒到家,不管他們說什麽,都不要開口反駁,全當沒聽見就行,若是吵了起來,怕是只會惹得老爺子大怒,咱們暫時還沒有實力跟他抗衡,凡事需忍耐,所以只能委屈你了喬喬……”

溫喬殷紅的唇角勾了勾,轉眸望向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沒說話。

這樣的做法,的确像哥哥的風格,這麽多年,被錢文秀母子三人在溫恒裕威嚴下被打壓壓制的哥哥,除了忍耐,幾乎毫無辦法。

見溫喬不說話,溫淩深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不出是在安撫她還是安撫自己……

溫喬進客廳的時候,裏面的四個人正安然坐在餐桌前吃早飯,溫恒裕主位,錢文秀坐在他右手旁,一兒一女各列兩邊,說不出的其樂融融,溫馨和睦。

錢文秀本是第一個發現溫喬跟溫淩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嘲諷挑了挑眉,全當什麽都沒看見,垂眸動作優雅地拿起叉子,繼續自顧吃着飯,同時不忘偏頭輕笑着跟溫恒裕說話,也不知是有意無意。

站在溫恒裕身後的溫畝林看到站在門口的兄妹兩個後,也不顧正在跟溫老爺子沒話找話說的錢文秀,彎着腰附在溫老爺子耳邊輕聲打斷,“老爺子,老爺子,大少爺跟四小姐回來了。”

自己的話被莫名打斷,錢文秀自然滿目的不滿,淩厲如刀刃般的目光未擡起便直直向溫畝林射去,溫管家卻早已站直了身子,擡頭目視前方,下巴微揚,沒有絲毫要接收她目光的意思。

在溫家,除了溫恒裕,威嚴跟威信最高的,不是溫淩,更不是錢文秀,而是跟随溫恒裕近三十年的管家兼保镖,溫畝林。

四十多年前,溫恒裕從一個無人知曉的小村莊來到蘇川城,兩手空空一窮二白,白手起家時身邊除了剛認識的知心兄弟顧秦,幾乎連個能合作的朋友都沒有。

溫喬跟溫淩的母親,也就是當時蘇川城雲家大小姐雲槿卻一點都不嫌棄他的落魄跟窮困,不惜下嫁,雙雙發誓,吃苦受累共同奮鬥。

溫畝林也是當年溫喬的母親從一衆應聘的員工中親自提拔上來的,天恒集團有今天,若是溫恒裕占一半的功勞,那另一半必屬于溫喬的生母,那個有眼光,能吃苦有幹勁,性格果斷而又溫婉似水的江南女子。

溫畝林在跟着溫恒裕的這三十多年裏,不但吃苦能幹,好強上進,在天恒集團幫忙處理業務,在溫家幫忙打理上上下下,更三次以身舍命救得溫老爺子。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溫恒裕這條老命,是溫畝林拼死護來的,在這老溫家,只要他開口的,就連溫老爺子也會酌情思慮三分,更別說他人。

剛進溫家那幾年,錢文秀倒是老實溫順的緊,不僅對溫老爺子小心翼翼地捧着順着,對溫畝林也是禮讓三分,從不敢正面沖突,甚至也知道這個根基深厚的大管家因為自己占了溫大太太的位置對自己各種不爽嗤之以鼻,亦是整天笑臉相迎,生怕那點得罪到他,在溫恒裕面前參上自己一本,畢竟這個人說話還是有些份量的。

如今位置坐得穩了,錢文秀也漸趨開始不将溫恒裕以外的人放在眼裏了,別說曾經的笑臉相迎,現今只要不在溫恒裕不在,但凡碰到溫畝林,不是左右使喚,便是各種臭臉嘲諷。

溫淩當時忿忿為溫管家鳴不平,本想到老爺子那邊告發,卻被溫畝林攔住,耐心告訴他,如今的老爺子已不是當年那個明辨是非的天恒老大,什麽巧舌如簧的道德道理,都不如枕邊人在耳朵邊吹兩句風來得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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