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尋常解酒湯都是用的酸梅湯、猴頭菇炖雞湯這些,有時候還會用小米粥和米湯暖胃,今兒麗姝做的是蜜餞金橙子茶,根據《廣群芒譜》上說這個橙可蜜煎,可糖制為橙丁,可合湯待賓客,可解宿酒速醒。
她用小壺泡了一壺,送去魏媽媽那裏,魏媽媽給劉太夫人看了,劉太夫人看外面天色已黑,不免笑道:“這孩子難為她年紀不大,但是做事情從不丢三落四,我都以為她忘記了,居然還記得。”
“可不是,不過三姑娘也不是傳說中的極其勤奮,奴婢看她今兒出去帶着丫頭們堆了個雪人,又帶着丫鬟們投壺玩,說是怕吵着您清靜,去外邊園子裏玩的下了大雪才回來的。”魏媽媽見三姑娘身邊那個媽媽一個勁兒的替她拍雪,她雖然小臉凍的通紅,精神倒是很好。
劉太夫人道:“到底是孩子,玩一會兒也無妨。我看四丫頭也是喜歡玩兒,孩子們還是多動動好,養的太嬌氣了,未必存的長久。”
“您說的是。”
魏媽媽拿了這壺醒酒湯才準備出去,劉太夫人突然道:“明兒讓麗姝過來我這裏,我教她投壺。”
魏媽媽驚喜道:“那可就太好了,老太太當年在閨中投壺,還沒人贏得過您呢。”
很快麗姝就過來和麗柔一道跟太夫人學投壺了,麗姝複雜的看了麗柔一眼,她說前世麗柔怎麽投壺那麽厲害,很有可能就是太夫人教的。
比起麗姝,麗柔又覺得在祖母這裏很好,生活舒心自在,份例提升,四季衣裳,首飾鞋襪應有盡有。她總覺得在祖母這裏過的還算是好日子,是獨一份,也更有話語權了。
以前誰理會她說的話,現在都知道她養在老太太這裏,對她也敬着三分。
本來麗柔以為麗姝不在意祖母的寵愛,畢竟她什麽都有了,三太太最是寵她,爹也疼她。所以麗柔還竊喜麗姝為了讀書,幾乎任何人際往來都不參與,她和祖母感情愈發深厚,沒想到這才不去學堂第一日,她就和祖母很好了。
麗柔一直是随大流的,比如麗貞麗嘉不去學堂,她們找她一起不去,她就順勢而為,不為別的實在是學那些都沒太大用處。
女子不能考科舉,識字知書達理就行,根本沒必要如此勤學。
又因為麗柔和曾秀丹關系很好,有一次恰逢她在二房玩兒,就親耳聽到曾二夫人覺得麗姝,說這一類的所謂才女,才華外露,舉止輕浮,滿口的詩書,不是正經女兒家應該有的本分。
大家女子,官家千金,應該以管家理家為第一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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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姝并非是真的什麽都會的人,但是她堅持不懈的努力是一定比別人強的,現下她投壺了半個時辰,見祖母有疲态,于是道:“祖母,我們下去再練吧,孫女兒扶着您坐下歇會兒。”
“好。”劉太夫人倒也不勉強。
麗姝回去後,加緊在屋裏聯系投壺,每日至少一個時辰,每天早上起來投壺後,竟然比之前神清氣爽百倍,也算是意外所獲了。
到了除夕之前,劉太夫人這裏有一位老夫人據說也是帶着小孫女過來的,麗姝她們自然得準備一番。
須臾,一輛渥青色的馬車正駛向劉家,馬車內坐着一老一少,那位小姑娘約莫六七歲的模樣,她着鵝黃色的齊胸襦裙,忍不住道:“祖母,怎麽今兒您帶我來呢?咱們還帶這麽些東西來打點,這劉家難道比外祖馬家還要厲害嗎?”
“傻孩子,你祖父故去後,你舅舅雖然現下還在南京任官,但怎麽比得上劉家。”俞老夫人真是覺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當年她嫁給風光無限的進士,家中又是永泰伯府,雖然夫家是寒門出身,丈夫卻是正經甲科進士,曾薇嫁的卻是世襲錦衣衛千戶,一個武官罷了,本身沒有任何功名。
到底是大族,就是不同,曾薇的丈夫很快入職錦衣衛,又是名臣子弟,晉升非常之快,她丈夫去世的那一年,曾薇就已經是二品夫人了。
小姑娘不懂:“但我聽娘說劉家的官兒當的也不是很大呢。”
“你娘……”想起她那個兒媳婦,因為庶出雖然是首輔之女,但實在是文墨欠佳,什麽都不懂。
“好孩子,劉家長子近來升任指揮佥事,天底下哪個文官敢惹錦衣衛?還有劉家次子乃是河南道禦史,你母親只看人家是七品官,卻不知道這巡按禦史,一旦回京,前程是完全不同。況且劉家和曾家關系是姻親,你爹爹這次升任太常寺寺丞,正好上官就是太常寺少卿曾大人,祖母怎麽可能不為你爹爹活動一番呢?”老婦人搖搖頭。
麗姝穿好衣裳,準備見客,又問:“魏媽媽,這位老夫人是誰啊?”
魏媽媽小聲道:“是老太太以前在閨中時的好友,說起來和姑太太婆家魯國公還有親,文泰伯嫡親的女兒。只不過她青年守寡,扶持兒子長大。她兒子也是兩榜進士,外放數年,今年終于入京為京官,怎麽不活動一二呢。”
麗姝又問:“她們家本籍何處?”
如果是永泰伯的女兒,應該嫁的是名門吧?
魏媽媽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象山俞氏。”
“這個象山是哪裏?我曾經聽說俞氏郡望一般望出河東郡、河間郡、吳興郡、廬郡、江陵郡。可是其中之一?”麗姝問起。
魏媽媽搖頭:“都不是,沒有郡望,當年那位俞老夫人嫁的人家沒什麽根基,寒門出貴子,好在她兒子争氣,倒是娶了一門好親事,是當年馬次輔家的小女兒,雖然是庶出,可是沒少提攜。”
“媽媽,不是馬次輔吧,是馬元輔吧,我記得他做過一年的首輔,扳倒了張元輔。”麗姝道。
魏媽媽冷笑:“怎麽不是呢,當年張元輔以身當國,為老百姓辦了多少實事兒啊,可馬次輔當了八年閣臣,好容易當上首輔,上臺就鼓搗皇帝褫奪張元輔封號。還打着一幅純臣的樣子,真是……”
倒不是魏媽媽一個下人管的很多,因為當年劉家和張元輔有鄉誼,彼時人們是很重視鄉誼的。祖父是湖廣承宣布政使司黃州府麻城人,而張元輔是湖廣荊州府江陵人。祖父當年就是因為怕被人說是楚黨,所以阿附宮中大珰,後來才被皇帝革職。
若非祖父乃名臣之子,可能還要下大獄,體面無法保存。
張元輔的家人就更慘了,麗姝想來也覺得不值得。
當然,馬次輔也在做首輔的一年之後就病故在家中。
此事已經過去多年,早已塵嚣,麗姝甩甩頭,走了進去。見裏面正說的熱鬧,麗姝趕緊上前請安:“祖母。”又向那位俞老夫人福身。
俞老夫人按照年紀也不過五十六七,可她臉皮卻全部耷拉下來,身上的料子暗紋精致,做工優良,卻是石青色的,看起來已經是雞皮鶴發,手上挂着幾串佛珠。
劉太夫人對她招手道:“來,過來我這裏。”她又對這位俞老夫人介紹道:“這是我孫女,在家裏排行第三。”
俞老夫人又問劉太夫人:“可曾讀過書?看着倒是一幅聰明的樣子。”
劉太夫人往後一靠,“不過是認識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算什麽讀書,那都是笑話。”她說完這話看了麗姝和麗柔一眼,麗姝明明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聽她這麽說居然沒什麽反應,沒有一點不甘心。
“我這個小孫女在家裏,她爹請了西席,也是胡亂認識幾個字。咱們這些人成婚才知道,這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裏還有閑工夫看書哦。”俞老夫人看了眼前劉家的兩位小姑娘,一個看起來就是聰明靈慧,舉動娴雅華貴,容色端莊秀麗,雖然才堪堪七歲,已經足夠出色,另一位看起來嬌憨可愛,乖巧懂事,倒是都不俗。
麗姝正聽老太太和俞老夫人寒暄,不經意之間看到了這小姑娘,突然睜大了雙眼,但很快恢複平靜。
固然前世有不少事情因為時日久遠,她已經記不住了,但是俞九娘的這張臉,她就是想忘記也很難。因為她這張臉分明就是平寧公主的臉,可是平寧公主不是宗室女麽?怎麽現在只是俞家的小姐。
她對平寧公主的印象來自于她自己不願意服侍烏孫王,也是,那位烏孫王垂垂老矣,她怎麽願意?可她自己不願意就算了,卻逼着她們去,尤其是麗姝,因為生的美,每次都被她派出去。
即便她苦苦哀求,也無濟于事。
後來實在是忍受不了這個什麽破爛公主,趁着有一日月黑風高,就把那個破爛公主推進了狗圈。那是她第一次反抗別人,第一次做壞事,那個時候她想自己都那麽慘了,還怕什麽,掙紮出來才發現真的是人定勝天。
她其實也不願意那麽狠毒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但你的刺刀對着我時,我就不會客氣了。
原本痛苦的傷疤在日複一日的劉家微微的溫情中似乎淡化許多,今日看到“平寧公主”她又記了起來。
她難過的不是自己被送去烏孫,而是想着這個朝廷若是吃了敗仗,遲早還會有和親的,即便不選她,也是別人受苦。
正沉浸在這個想法時,外面突然有人驚呼:“太夫人不好了。”
劉太夫人不悅道:“什麽不好了,沒瞧見我這裏有客人麽?”
“流蘇她為了救二太太落河了,二太太說找您拿帖子請太醫過來呢。”
麗姝想這個流蘇也是個狠人,原來她是準備投靠傅氏啊。只不過,她找蘇姨娘報仇可以,若是傷害到她娘,別管她都狠,自己都會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明天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