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條鹹魚幹
三條鹹魚幹
宋瓷調戲完了劇本，随手放到一邊，對宮小雨開口：“我們要演到什麽時候？”
這次劇本上沒有浮現多餘的提醒，看來只要不拿住它，他們就不用在戲中。
宮小雨也放下劇本，望着房子說：“上次我們只看到一個模型，不如這次來個大探索！”
宋瓷馬上同意了，他的目的很明确，徑直往這房子的地下室走去。
宮小雨跟在他身後，還想到了外面的儲夜：“那只狗狗不會有事吧？”
宋瓷：“應該不會，不會有人去招惹一頭極易暴躁的怪力犬。”
宮小雨一想，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兩人找到了地下室入口，下方是一條幽深的陡峭臺階，裏面黑漆漆的，随時會鬧鬼的樣子。
沒有燈光，只能摸黑下去。
宋瓷走在前面，到了臺階下方，他們才看到一些光亮。
在一片漆黑中，無數整齊排列的玻璃柱狀形罐子散發着幽幽熒光，每一個罐子中都裝着一具人體。
宮小雨一見到這些東西，就算是小病嬌，臉色也變了變。
這些罐子裏的東西雖說是人，但身體都是奇形怪狀，和他們之前在上一關地下室裏看到的屍體完全一致。
這些人體似乎發生了某種畸變，無法維持正常體型，于是朝着四面八方扭曲，朝着怪物的方向轉變。
他們中唯一沒有變形的只有那張臉，和宋楚弈一模一樣的臉，就算身體徹底變成果凍或者觸手狀的東西，那張臉也完好無缺。
那仿佛就是一張妖豔的鬼面，一個對惡的詛咒。
宋瓷一排排走過去，忽然在一個罐子前停下來。
在所有的罐子中，只有這個罐子中的人沒有畸變，他看起來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孩，靜靜地浮在浸泡他的液體中，眼睛像嬰兒一樣緊閉着。
“宋楚弈……”
宮小雨忽然過來，叫了他的名字。
在這個罐子中的人，是他認識的那個宋楚弈，宋楚弈十二歲被他的養母收養，那時候便留下了照片，就和這罐子中的男孩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他此時還未蘇醒。
宋瓷正要開口，忽然，他的游戲頁面提示了一行字：“第二幕開始！”
同時，那個他丢下的劇本也出現在手中
宮小雨拿着劇本，念出了新出現的一段臺詞：“多美的傑作！我終于研究出了一個完美的複制品，我為這個世界創造了第二個神！”
念完臺詞，劇本又消失了。
宮小雨不知所措地望着宋瓷：“第二個神是什麽？這個瘋子難道真的認為克隆出人類，就是神了？”
宋瓷搖頭：“他說的意思，應該是找到了這個世界的神，遲尉在尋找的是世界的真相，恐怕這些人體都是他為了尋找真相的研究。”
“他眼中的真相又是什麽？”
宮小雨說完，劇本又出現了。
上面有一段新的臺詞：“這個世界的上帝與神話，我找到了他們的源頭，世界是虛妄的，而他們卻是真實的，世界會死，神明永生不滅！”
宮小雨念完，更加頭禿了：“我對這種唯心主義沒有什麽研究，總感覺是在看一個比我還瘋狂的變态，讓我覺得自己還挺正常的，信心都備受打擊。”
因為不夠變态，而深受打擊的小病嬌只好向宋瓷求助：“這個就交給你了！”
宋瓷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劇本現在都沒給我分臺詞，這戲份估計都在你這裏，就算是讓我尋找真相，我也沒線索。”
宮小雨一臉絕望，照這情況，他還要演一個瘋子多久？
然而，他的劇本上又出現了臺詞：“小遲，你怎麽來了？”
——那紅發小鬼要來了！
兩人立即進入狀态，轉頭看向入口，果然見到了那個拿着掃把的紅發小鬼。
他的臉色陰郁，一看就是入戲極深，他冷冷地看着兩人，稚嫩的嘴唇緊抿着，一臉冰冷又餓壞了的樣子。
宮小雨心裏嘆氣，卻不得不說出臺詞：“小遲，你怎麽來了？”
紅發小鬼幽幽道：“這個房子裏只有我和你們，還有這些東西，你覺得這些東西能做飯？”
這小鬼果然是餓了。
餓了還這麽拽。
宮小雨乖乖按照劇本說：“宋宋的手藝很好，就讓他為我們準備晚餐。”
紅發的小鬼沒有說話，應該是對戲完了。
宋瓷看了自己的劇本，上面還是沒有出現臺詞，只有一排菜譜。
一：紅燒千層黃花魚
二：炭烤蜂蜜鳗魚
三：香辣剁椒魚頭
行叭，都是魚。
宮小雨照着臺詞念：“晚上吃魚。”
紅發小鬼勾起了一個笑，冷冷的，看好戲的表情。
宋瓷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他到了廚房，這個廚房似乎幾百年沒有人進來過，到處蒙着一層灰，他打開調料櫃，裏面的糖和鹽都結成了塊，硬邦邦的，和石頭有得一拼。
再看冰箱，裏面空空如也，只有幾條發黴的鹹魚幹。
宋瓷把它們拿出來，排成了一排，尋思着要怎麽做出劇本上的菜譜來。
眼看着晚餐時間越來越近，宋瓷放棄掙紮，随手洗了兩下，便放進鍋裏煎炸。
當然，這廚房也沒有油，只能憑實力煎魚了。
二十分鐘後，三條鹹魚可喜地變成了焦炭魚幹。
他用叉子戳了戳，鹹魚幹變成了黑渣渣。
宋瓷面不改色地加了水，燒了少許湯汁，這才将炭烤鹹魚幹裝了盤，端到了餐桌上。
他的劇本仍是沒有顯示臺詞，于是，他樂得免去對這三道菜的介紹。
但他很快看到宮小雨的表情微妙地變了。
這小病嬌逐漸失去表情管理，一臉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三道飄在黑灰湯裏的焦炭魚，這魚先是暴曬成幹，又一鍋烤成炭，等于進了地獄兩次，分明是死不瞑目！
黑暗料理，是黑暗料理吧？
偏偏他的劇本上還寫着：“色香味俱全，宋宋的手藝又進步了。”
動作：吃了一口魚。
小病嬌雙手顫抖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黑炭，結結巴巴地念：“色香味俱全，宋宋的手藝又進步了……”
紅發小鬼冷冷看着桌上死不瞑目的魚，嘴裏機械似的着：“是啊，真是一道好菜。”
但完全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
宮小雨拿着筷子，實在下不去嘴，這時紅發小鬼噓了一聲，招來一條真正的狗，從宮小雨的手中奪去了那塊焦炭魚幹。
那狗是條正宗的阿拉斯加犬，這憨憨高高興興吃下了那可怕的焦炭魚幹，入嘴後，瞬間面無狗色，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紅發小鬼冷飕飕說：“真是美妙的廚藝。”
宮小雨“啪嗒”一聲，丢了筷子，結結巴巴起身：“我、我去上個洗手間！”
餐廳中只剩下這個紅發小鬼和宋瓷，即使在用餐的時候，這小鬼還拿着那根掃把，放在他的雙膝上方。
宮小雨一走，他也出了戲，笑嘻嘻地看着宋瓷，很是無害地問：“我聽說你弄壞了兩個管理員，還吓得洋蔥頭有了書籍PTSD，整日食欲不振茶飯不思，你也會這麽對我？”
男孩頂着一張軟萌單純的臉問他。
宋瓷回答：“我的槍口只對準不可愛的人。”
然後又說：“直接告訴我赤羽的真身，你就是最可愛的那個。”
“我的定位從來不是可愛。”這小鬼唏噓着，坐在那根掃把上飛到外面，“不過，你想找到他就跟我來吧！”
宋瓷遲疑了一下，決定跟上去。
男孩慢悠悠地飛過一片樹林，來到一棵開滿了花的蘋果樹下。
這是三月，微小的白色蘋果花落了一地，一個小男孩坐在樹下，專心看着一本書。
宋瓷認出來，這個男孩和地下室中那個罐子中的男孩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他并非克隆出來的複制品，而是那些複制品的真身。
他就是遲于海。
八九歲的遲于海一本正經地看着難懂的醫學書，蘋果花不斷在他身邊落下。
忽然，一聲抽泣從旁邊的樹叢裏傳過來。
宋瓷看過去，見到一個男孩哭唧唧地穿過樹叢，再細看，這男孩和坐在掃把上的小鬼一模一樣。
掃把小鬼飄在空中，微笑道：“你應該猜到了，這就是小時候的我，還是個可憐的小哭包呢。”
小哭包到了蘋果樹下，忽然腳下一絆，撲倒在遲于海，順帶啃了一嘴的蘋果花。
饒是如此，他還是雙手緊捧着一只灰色山雀，沒有讓它磕碰到。
遲于海被驚動般擡起眼，注視着摔在他面前的赤羽：“你是隔壁新搬來的小孩。”
接着視線落在他手中的山雀上：“埋了吧，它已經死了。”
年幼的赤羽卻抽噎着，指望死去的山雀仍然能活過來，無論遲于海說多少它已經死了，他都不肯放開。
“生命是虛幻，終究都會死去。”遲于海以一種超脫兒童年齡的成熟口吻說着，“我們也和這只山雀一樣，沒必要為此哭泣。”
但赤羽的哭聲無法止住，夕陽快落下時，他才不甘心地為山雀挖了坑，安葬了它。
他将石頭壓在山雀墳上，轉頭對比他還小半歲的遲于海說：“可我不希望你死去。我聽說過你，你叫小瓷對吧？”
幼小的遲于海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目光看着他：“我叫遲于海。”
赤羽點頭：“你好，小瓷，我叫赤羽。”
遲于海皺起眉：“是遲，不是瓷。”
赤羽又點頭：“嗯，是小瓷。”
遲于海：“……”
此時，小小的遲于海大概已經在懷疑自己遇到了一個笨蛋。
人果然是不會變的，即便是長大之後，赤羽也依然習慣這麽稱呼他。
紅發的小鬼晃動了掃把，這個幻境立即消失了。
他拿出劇本，又要和宋瓷對戲。
紅發小鬼首先說：“那個幼稚又愛哭的小鬼總是叫錯我的名字。”
宋瓷的劇本上終于出現了臺詞，他照着念道：“或許你可以為自己取一個新的名字，沒有你的父親，沒有他的研究，只有你自己。”
紅發小鬼低頭想了想，接着說：“那麽，叫我宋瓷。”
宋瓷拿着劇本的手一顫，他沒有去看臺詞，憑着感覺便接上了：“宋瓷，是個不錯的名字。”
說話間，他的眼中掉下了一顆淚。
紅發小鬼收起劇本，不明所以：“為什麽你在哭？”
宋瓷別過頭，之前幻境中的赤羽和他都不在了，但地上那個山雀墳還在，他盯着那塊石頭，喃喃道：“宋瓷是我想要成為的名字……”
紅發小鬼歪着頭。
“可是我卻沒有記憶……”宋瓷低聲說着，“赤羽，這就是你離開我的原因嗎？因為在你心中，你的小瓷已經死了。”
紅發小鬼眼神一閃，又很快露出笑：“你認錯人了，我可不是他哦。”
“你當然不是。”宋瓷垂下眼，落在這小鬼一直緊抓不放的掃把上，“因為這個掃把，才是真正的他。”
紅發小鬼顯然都驚呆了，他眨巴着眼，使勁扇着睫毛試圖反駁。
宋瓷瞬間掏出了真心話小錘錘，示威般抵在他的身上：“說謊的孩子，一點都不可愛哦。”
紅發小鬼被反将一軍，身為NPC的尊嚴瞬間沒了，但也因為是NPC，他才會被這樣毫不掩飾地威脅——阿蘇卡根本不管這些NPC的死活！就算被攻擊也不會扣時間！
小鬼嘆氣，手中的掃把驟然松開，它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與小鬼的身體融合，幻化出了赤羽的真身。
“你已經找到我了。”
赤羽在他耳邊說着，聲音比落下的蘋果花還要輕微，随時會飄走般。
宋瓷搖着頭：“可是游戲不會終止，只要你無法認同我，游戲就不會結束，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你覺得你的小瓷已經活過來了？”
赤羽微微皺眉：“小瓷……”
“別否認了。”宋瓷拿着那把小錘錘，抵在赤羽胸口，“在你心中，你始終覺得我并非遲于海！”
赤羽糾結着，小錘錘在他身上，讓他無法說謊，他想了想，說了一句：“我愛你。”
這聲音和蘋果花一樣落下，小錘錘高興道：“真心話！真心話！”
宋瓷咬着唇，更用力地抓緊了錘子：“那告訴我，為何你要自毀？”
這次赤羽別過頭去，但宋瓷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迫使他看着自己。這時赤羽本能地想要靠近他，但又不得不強行壓制這沖動的想法，兩相抗衡間，面色不由得有些狼狽。
宋瓷低聲問着他：“你愛着我，卻想要和這個世界一起去死，顯然不對勁吧，赤羽，你還不肯承認嗎？”
赤羽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呼吸也會傷到他，許久之後，他才有勇氣對宋瓷說：“我愛你，小瓷，你如同一張白紙，沒有善惡是非，沒有牽挂憂慮，但我也愛另一個你，我愛身為遲于海的你，擁有記憶，知曉一切，不食人間煙火，只愛糖果的你。”
他終是吐露了心聲。
“但小瓷，這樣的你，不可能同時存在，當你失去記憶，我便會失去遲于海，當你擁有記憶，我便會失去宋瓷。我愛你，無論你是誰，但我的愛也會讓我死去。”
宋瓷暫時還不能明白這番話的深意，只是在這瞬間，他觸摸到了這個人的真心，他的愛和恨，都在言語和眼神之間。
小錘錘高興地說着：“真心話！真心話！”
宋瓷随手把它扔了，揪着赤羽的衣領，便狠狠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