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後的死者
最後的死者
城市毀了大半,一路上都是廢墟,只有遠方的浮島依然熠熠閃光,這座島嶼漂浮在島上,隔絕了人世,也摒棄了紛争。
通往島上的唯一一條跨海大橋也早已關閉,島上因為遲于海的死依然處于禁嚴狀态,跨海大橋從中間斷開,沒有人能進入,也沒有人出來。
宋瓷和宮小雨根據地圖指示,朝着島的正方向走過去。
十一街咖啡廳就在這座島的正對面。
然而路上的狀況十分糟糕,房屋垮塌,道路全部毀滅,碎裂的肢體到處可見。
這就是阿蘇卡做的一切。
到這時候已經無需多說,它便是讓人類文明消失的元兇,或許不用13天,在一天之間,這個世界便會消失。
一路上,宋瓷都沒有和宮小雨說話。
不安各自在他們心中蔓延。
他們走到了海邊,這一帶就如同被飓風掃過,房屋壓扁,連同裏面的人一樣粉碎,整條街裏沒有人能生還。
他們只能希望儲夜也是在幾個小時後才回到這座城市。
即使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地獄。
翻過橫亘在面前一堆廢墟,前方便是蔚藍色的近海,這裏應該就是地圖導航上顯示的十一街咖啡廳,然而呈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是倒塌的房屋。
“你看。”
宮小雨指着廢墟下的一塊牌匾,上面寫着的字正是“咖啡廳”。
然而他們還是找不見那間咖啡廳,眼前的廢墟中也只有一片空地而已,宋瓷往旁邊掃去,眼中驀然映出一個身影。
鹹腥的海風中,一頭夕陽色的長發飛揚,那個颀長的身影背對他們,面朝大海,面朝遠方的浮島,靜靜伫立着。
唯一的幸存者。
宮小雨也注意到了他,和宋瓷對視了一眼,便一起朝他走過去。
海風更強烈了,帶着苦澀的腥味。
宮小雨驟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停在了原地。
宋瓷同時也停住了,他順着長發男人的身影,看到了地上的一具屍體。
向日葵般金色的頭發,白霜般的臉,總是一言不發的人,此時真的不會再開口了。
儲夜躺在男人身後,一頭金發沾了血跡,被風無助地吹拂着,像扯碎的布條一樣無法逃開。
他的胸口被一塊尖銳的鋼片完全穿透,血已經凝固,無聲無息,已經死去了幾個小時。
他并沒有和他們一樣在城市後才回來,而是直接被抛進了這座城市的毀滅中,被摧毀性的力量所殺死。
如果他們也是這樣被丢過來,估計也一樣難逃一死。
但那個長發的男人卻還活着。
宋瓷不得不提起警惕,這男人的發色和赤羽很像,只是稍微往橙紅的方向偏了偏,他不由得想象着這人會不會也有一張和赤羽相似的臉。
“抱歉,店已經關門了。”
男人的聲音淡淡響起。
“你們想喝咖啡的話,要去其他地方了。”
這城裏哪還有喝咖啡的地方。
宮小雨忍不住說:“你瘋了嗎?這時候還在開什麽玩笑?這裏已經毀滅了啊!”
“這個世界早就毀滅了。”
男人平靜地回應着。
“從他死亡的那天起,這個世界便已經毀滅,只是大部分人還不知道而已。”
宮小雨下意識地望了望宋瓷,這時,男人緩緩回過頭來,長發從他臉上掠過,那張臉俊美溫潤,長得和赤羽沒有一點相似,他的眼中無悲無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即使這慘景就在他面前發生,他也沒有一絲動容。
簡直不像人類。
“你……是什麽人?”宋瓷隐約覺得這人十分熟悉。
“果然,你全都忘了。”男人望着宋瓷的眼神就像知道他是誰,他又經歷過什麽事,又做出了什麽決定,“成為宋瓷的感覺,如何呢?”
宋瓷驟然握緊了拳。
宮小雨眯起眼,不客氣道:“回答問題,否則——”
他正要放出狠話,忽然目光掃到男人的手腕,一時忘了要說什麽。
男人的手腕上也和宮小雨一樣,有着那個火焰紋印記。
“你也是……”
“不是。”
男人似乎知道什麽,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印記只是臨時的而已,我沒有加入那個人的組織,只是以為可以用它來潛入游戲中,但就算是它也無法騙過阿蘇卡的眼線,更無法和它抗衡。”
男人随手一劃,抹去了這個印記,它從他的手腕上消失,一幹二淨。
“你們不是同一類人……”
地上的儲夜閉着眼,手腕上的火焰紋還是沒有消失。
但這個男人卻随手抹去了痕跡。
“你到底是什麽人?”
男人沒有理會他,只望向了方才就沒有說話的宋瓷,淡淡問:“這就是你期待的結果?小夜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阿蘇卡準備讓我徹底丢掉飯碗呢,你開心嗎?”
宋瓷微微一怔,這個男人的語氣中沒有情緒,但說出的話卻是在責問他,盡管他知道他失去了記憶,無從回答起。
也是這時候,宋瓷忽然意識到,赤羽一直在包容他的無知,寬恕他的弱小,然而在這個地獄面前,他的一無所知,卻是原罪。
這一切都是從他的死亡開始。
“紅葉……”
宋瓷捏着十指,說出了這個名字。
“你是紅葉,十一街咖啡廳的店長,也是……”
宋瓷隐約抓住了一絲過去的記憶。
“也是我父親的實驗體,我們從小就認識。”
紅葉垂下眼,一頭長發如往昔般吹散,他又開口:“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不過,你救過我一命,也救過小夜一次,我可不想趁着你失憶,就把這些恩情也一筆抹去。”
宋瓷啞然,關于這部分記憶,他還是想不起來。
“先告訴我,你來這裏的原因。”紅葉說着,手中忽然憑空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大鐮刀,“然後再由我來決定要不要殺了你。”
宮小雨眼睜睜看着他掏出來大鐮刀,下意識就去查看游戲頁面,确認自己是不是又進入了坑爹的游戲。
然而,并沒有。
宋瓷也查看了游戲頁面,也沒有看到提示。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這個長發男人就和游戲中一樣,随手就變出了一把武器,和隔空取物完全一樣。
“……”厲害。
宮小雨立即被這戲法般的動作迷住了。
當然這并非戲法。
宋瓷走上前,說道:“我為了關閉阿蘇卡而來,你應該知道,它來自我父親的研究,我要銷毀它,把魔鬼收到瓶中。”
紅葉握着那把鋒利的大鐮刀,沒有一絲松懈:“那個人呢?你要怎麽處理?”
“赤羽?”宋瓷想了想,斟酌道,“簡單,打一頓,抓回來。”
“呵呵,你知道他的詛咒了?”
宋瓷遲疑着,光是那本日記裏,仍然有些疑點,但關于詛咒的事,他基本都明白了。
“那個詛咒讓他發狂,但我會阻止他,既然在八年前之前我救過他一次,這一次我也能救回他。”宋瓷說。
“怎麽救?”
這句話問倒了他。
宋瓷飛快想着:“那種疾病和他的基因有關,重新填入基因,應該能阻止他的崩壞。”
紅葉笑了笑,這笑裏沒有惡意,抓着那把大鐮刀的手也松開了少許,不是在嘲笑他,那是為什麽?
“你變了,以前的你完全說不出這種沒自信的話,恭喜你,你變成了一個正常人。”
……這是什麽值得慶祝的事嗎?
氣氛有點古怪。
紅葉收起了那把大鐮刀,也是和之前一樣,變戲法般就不見了。
他們在游戲中發生什麽事都很正常,但回到現實中,即使是小細節也讓人嘆為觀止。
宋瓷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冷去的儲夜:“抱歉,我們應該安葬他嗎?”
“沒有必要。”
紅葉轉過頭,又望向他之前便一直注視的方向。
浮島在海面上熠熠閃光。
“靈魂不會死去,留在這裏的只是他的身體。”
宋瓷跟着望過去,遠方的浮島似乎籠罩在一個球形的光網中,隐隐約約,看不太清楚。
他問身邊的宮小雨:“你能看到嗎?”
宮小雨還沉浸在鐮刀戲法中,望着浮島搖頭:“如果你們說的是靈魂這種東西,我只能說我是唯物主義者,暫時沒看到可疑的情況。”
……經歷了游戲和末日,竟然還是唯物主義者,真稀奇。
紅葉卻笑:“靈魂也是物質,你的記憶儲存在靈魂中,卻會因為沖擊而丢失。”
他望着宋瓷,繼續說:“但記憶也是一種物質,物質不會消亡,即便離你而去,也依然與你存在糾纏。”
宮小雨皺起眉:“你在說量子糾纏嗎?”
紅葉:“我說的是遲尉尋找的真相,他在死前破解了人類的基因與意識,認定這個世界是一場騙局,浮島上就藏着他所有的研究成果,那是他的大本營。”
“也就是說——”
“阿蘇卡網絡就在上面。”宋瓷接着說,那包圍着浮島的光網并非他的幻覺,而是阿蘇卡網絡的一部分。
“那上面怎麽樣了?能上去再關閉它嗎?”宋瓷問。
紅葉搖頭:“從你死亡的前一周,這光網便籠罩了浮島,無論是我們還是他們,都嘗試攻破了幾次。”
提到“他們”時,紅葉往海水中瞥了一眼。
仔細望過去,那海水中竟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屍體!
他們身穿着同樣的軍藍色制服,有的人肩上布滿勳章,顯然頭銜不低,然而他們的屍體卻在水中慢慢腐爛,甚至被魚吃掉。
“這些人……”
“政府那邊的,遲尉原本就為軍方幹活,他的研究瞞不過他們,只是最後的結果太過悲觀,于是被掩蓋了而已。光網出現後,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在嘗試破解,但顯然他們什麽都做不到,這些屍體也是在今天才被放了出來。”
紅葉見慣了死亡,早已失去了情緒。
“不過,他們的靈魂也在那個光網中,那就是阿蘇卡網絡的本體。或許那也算是活着,但唯一還活在現實中的人,或許只有我了。”
“為什麽它要這麽做?”宋瓷盯着那些屍體問。
“因為它覺得這是在拯救他們,它認為這個世界是虛幻的,它的世界才是真實。”
“所以它就把人類全殺光,然後把靈魂全部召喚進它的網絡中?”就連宮小雨這個小病嬌也覺得匪夷所思。
“對了,光網包圍了浮島,那島上的人呢?”他又問。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答話。
只有海風的聲音嗚嗚咽咽。
紅葉開口道:“浮島的禁嚴從一周前便開始了,政府封鎖了島上,不準普通人進去,而裏面的人,也沒有出來過一個。”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電話倒是能打進去,一切也運轉如常,就是見不到人,我們猜測上面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阿蘇卡網絡接管,它畢竟是一個網絡,應付這些事綽綽有餘。”
海風冰冷。
死亡的寂靜籠罩着浮島,只有閃爍着光芒的網絡包圍了整座島嶼。
他們都明白過來,大概在光網開啓的瞬間,上面的人就已經全部死了。
同樣位于島上的遲于海在一周後才死去,他是最後一張倒塌的牌。
最後一個死者。
赤羽:其實……我們的關系比量子糾纏還難搞(眼巴巴.gif
宋瓷:沒事,打一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