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順從地張開嘴,又喝下一口喂到嘴邊的湯。
整個人坐在他的腿上,被穩穩地圈抱在懷,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些精致的水果,還有一碗不知道用什麽熬成的湯,而他的手裏正拿着湯匙輕輕的攪拌。
嗯……眨眨眼,渾身暖暖的,很舒服,滿足的深吸了口氣,在他的懷裏輕蹭了蹭,懶洋洋的身體,倒是有些困了。
從一進門就落在身上的驚愕呆滞的視線,讓我想故意忽略都難。
微擡眼,淡淡的掃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兩人:“安逸怎麽沒跟你們一起過來?”
算算時間他們都應該恢複了,雖然安逸和成朗總愛鬥嘴,但也不會獨自離開太久才是。
歸同眼裏的震愕早已淡去,只是多了些不自在,“他去江寧了。”
江寧?是出什麽事了嗎?不然,無緣無故的他怎麽會獨自先走?
“雲夜你別看我!不是我的錯!”成朗急忙出聲,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我只不過說江寧被瀾軍圍困多時,他就跑了,我真的什麽都沒,呃,做……”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眼神躲閃的看着手裏的茶杯。
疑惑地挑挑眉,瞥了眼身後人微頓的手,難得能讓成朗安靜。
搖搖頭,躲開他的手,“不想吃了。”
“困了?”放下手裏的湯匙,調整了下姿勢,低頭輕柔地問。
“嗯。”懶懶的點點頭,身體卻更偎進了些,看了眼側位的兩人,淡然地開口:“你們有什問題就問吧。”
憋在心裏也不嫌悶麽,在他們眼裏沒看到厭惡與躲閃,我是不是該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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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胡思亂想了?”只聽他輕嘆一聲,“夜兒,我們不需要活在別人的視線裏,而我,更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這些,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也同樣不想你受傷害,你會護着我,而我,也想保護你啊!
“雲夜你想多了。”歸同略帶感慨的道,“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感覺到你身上所透出的寂寞和思念,雖然你隐藏的很好。你的出現從一開始就很突兀,按理說以你的身體狀況,身邊的人不可能會允許你獨自出來。再者,你身上的衣着雖然看起來與一般世家公子無異,但是精妙的程度就是宮庭禦師也未必能做到。我不否認,當初接近你是另有目的,畢竟現在的局勢,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起四國動蕩。可我們,卻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突然自嘲一笑,“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們高攀了。”
與成朗對望一眼,兩人同時起身,鄭重恭敬地彎下身,拱手行禮:“晚輩見過冥主!”
突來的正經聲讓我回過神,眨眨眼,疑惑的擡起頭,冥主?無緣由地,忽然就想起了前世裏的閻君,忍不住躲進他的懷裏,低笑出聲。
所以我沒看見歸同他們眼角一閃而逝的驚愕與若有所思,也沒看見,他落在他們身上的冷戾視線。
只聽他寵溺地輕嘆了聲,攏了攏我身上的狐裘,“夜兒想到什了?”
止住笑,搖了搖頭。眼角瞥見仍未起身的兩人,扯了扯他的衣襟。
“免了。”冷冷地語氣裏好像有些無形的壓迫。
只覺兩人身形一晃,向後退了兩步才勉強穩住,“多謝前輩。”
捂嘴打了個哈欠,有點受不了這種古禮,眼皮沉沉的。
“困了就乖乖地閉上眼睛,嗯?”
點點頭,語音不清地低聲咕哝:“我想去江寧……”
“好。”
朦朦胧胧之間,我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冷冷的,不帶絲毫情緒,“你們該知道,什麽該看,什麽該說。”
“是,晚輩明白。”
……
嗯……那什麽是不該說的呢?好像冥域從來都是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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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銅鏡前,托着腮,呆愣愣的盯着映在鏡中的自己,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耳垂上的東西。
離開村子已經有兩天了吧,可是為什麽,每當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那麽的不真實呢?
就像……
現在。
也許,從一開始就查覺了我的浮躁,所以這幾天他總是寸步不離地守着我。
真的快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那種由心底升起的躁動太過陌生,那麽莫名其妙又無可奈何。
若非自己的定性還算可以,再這麽下去,我怕自己會變的不可理喻。
是……不安嗎?
但又不全是,那種毫無由來的煩躁,壓的胸口堵堵的,悶的難受。
雖然前段時間的反胃惡心感已經不再那麽頻繁,可還是會有。
似乎,有他在的時候,就不會那麽嚴重,浮躁的心也像是害怕他的氣息而躲開……
暗嘆了口氣,有些讨厭這樣的自己呢,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竟還這樣無理取鬧。
雖然他不再乎這場戰争的結果,雖然自己也做不了什麽,但至少不能再給他添亂。
可是,僅管這麽告訴自己,卻似乎一點用處都沒有呢……
其實心裏,還是在意尹莫潇的話吧?
明知道那是他故意說的,也明白那些都不會是事實,可是心裏,還是烙下了一個小小的疙瘩,躲不開,也趕不走……
那天以後就再沒見過尹莫潇和彤,沒有刻意提起他,也沒有開口問灏關于他們的事,畢竟那些,都與我無幹。
既然他還活着,既然他們都還活着,那就這樣吧……
“嘔……”突來的惡心讓我回過神,急急推開鏡子,手緊揪住胸口。
雖然已經不再吐的那麽頻繁,可每一次卻像是要把減少了的都補回來似的,每一次都讓人精疲力盡,好難受……
“夜兒!”驚慌的聲音猛地傳入耳中,身體被迅速地打橫抱起往內室走去,愠怒地低咒:“該死!”
雖然知道他不是在責怪我,雖然知道他只是擔心才會生氣,可是心低驀然而升的委屈讓我怎麽也止不住眶裏的眼淚……
“夜兒?怎麽哭了?”有些慌亂地把我擁入懷裏,右手撫上我的胸口,“很難受是不是?乖,一會就好了,一會就好……”
他的手暖暖的,那種暖暖的氣流像是有生命一般,順從乖巧的從心口滑入,慢慢的在身上游走,最後消失在腹部,不,感覺像是融入了我的身體。
側首脫力地靠在他的懷裏,等待那種要命的幹嘔漸漸消停,可是心底的委屈卻越來越濃。
眨了眨已經模糊的視線,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你生氣了是不是?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明明什麽都沒有,可是胃裏翻騰的惡心每次就算是抽盡身上的力氣也不肯放過我……”緊緊揪住他的衣襟,臉,深埋進他的懷裏,“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到底得了什麽病,心裏好難受!堵堵的,悶悶地,慌亂的就好像有什麽要跑出來,可是又什麽都沒有!灏,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為什麽,為什麽有他在身邊,自己會變得那麽脆弱?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哭哭啼啼?
而他這麽寵着我,是不是也是因為,我,是他的孩子呢……
他低嘆了口氣,手,輕柔的擡起我的臉,疼惜地吻上我的眼角,“對不起夜兒,我不該生氣,吓着你了是不是?”
輕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卻被他的手指制止,深邃的黑眸認真地凝視着我:“聽我說,夜兒沒有生病,有我在,怎舍得讓我的夜兒生病?”
但是,我的确生病了啊!那種慌亂的煩躁太過陌生,陌生的讓我害怕!就算身體沒事,可是心……
“夜兒信我嗎?”
認真的點點頭,信,我當然信。
寵溺的低低一笑,“夜兒只要記得,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陪着你。”指尖撫去我額上的發,俯下身,輕吻了吻我的額角。
他的舌尖緩緩地□□着,像是在描繪什麽,身體猛地一滞,心頭微顫,額角有些麻麻的癢,整個人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不陌生,就像那次中了毒一樣……
倏地臉上一陣火辣辣,逃避似的躲進他的懷裏,那次……
“呵呵……”低沉渾厚地笑聲随着他胸口的震動清晰地傳入耳中,略帶戲谑地道:“看來,以後得做些事,讓夜兒無暇胡想才好。”
“你!”暗惱地不再開口,心卻平靜了很多,浮躁的情緒也漸漸淡去。
突然發現,他至終都沒有回答我,為什麽自己會莫名其妙地嘔吐,他知道,卻不告訴我,究竟,他想隐瞞什?
罷了,罷了,既然他說,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陪着我,那我,又何必再自尋苦惱呢?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許正是一種幸福……
“灏,我想出去走走。”雖然不喜歡人群,不習慣喧鬧,但現在這段非常時期,街上應該不會有太多人才對。
這副身體已經夠弱了,如果再不動動骨頭,或許有一天會散架的。
“好。”點頭應允,手執起我的一束黑發,微笑道:“不過,莫非夜兒想這樣子出去?”
眨眨眼,這樣子有什麽不對嗎?況且,我也不會梳頭啊。
不,應該說不會束發,再說,束發後頭會很重,發根扯到頭皮又很痛,所以我一直不喜歡。
而且,不束發的感覺很輕松,也很自由。
皺了皺眉:“我讨厭束發。”
“既然讨厭,那就不束,”輕笑地揉揉我的頭,“再說夜兒尚未行成人之禮,也用不着束發。”
嗯?不用束發?暗斂下眉頭,原來娘一直在騙我,若兒苒兒是幫兇。
她們定是自己想玩兒才會一起捉弄我,怪不得每次爹都會借故躲的遠遠的,他肯定是在偷笑吧,虧我當初還為不讓她們束發有些內疚……
倒是,真都些想他們了……
輕嘆了口氣,側首在他的懷裏蹭了蹭。雙手被他的大掌輕輕地握着,母指在我的手背緩緩地摩挲,“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的手很暖,像是一個上好的天然暖爐,而我的手卻總是很冷,所以這幾天又多了個習慣,每次被他抱在懷裏的時候,雙手總會理所當然地放入他的掌心。
“嗯。”點點頭,“有點想她們了。”
“那我們回去,回曦瀾。”
“不,現在不要。”搖搖頭,還不是時候,至少要等這場戰争結束了,畢竟,他還是一國之君。
“叩!叩!叩!”門被叩了三下,不重,卻很恭敬。
疑惑地挑挑眉,擡頭無言地尋問。
“是予青。”淡笑的低語,随後轉開視線,黑眸微沉,冷聲道:“進來。”
予青?又是一個故人呢……
不知道他還是不是記得,不,應該說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我。
畢竟物是人非,畢竟現在的容貌,就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
像是查覺了我的心緒,手臂微微收緊了些。
擡眼,對上他的眸子,釋然一笑。
卻不料,被擁的更緊。
“予青參見主上,參見少主。”
眼角瞥見予青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禮,手裏捧着一疊衣物和一雙白色靴子。
衣服并不陌生,是我的那件狐裘,不過似乎多了點什麽。
倒是那雙靴子有些吸引人。靴子樣式其實很簡單,但是靴底邊緣用銀色絲所繡的圖案卻精致非常,遠看像是某種藤類植物,延着鞋緣蔓延纏繞。靴口一圈是雪白的絨毛,靴子中間還有一根銀色綢帶裝飾。
他徑自起身,動作輕柔地将我放在床上,替我整了整身上的白色錦衣,對身後人擡了擡手。
“是。”予青低垂着頭,彎身上前。
只見他取過予青呈上的托盤裏的靴子,理所當然似的地撩起衣擺,單膝點地。
“你……”尴尬地臉上微熱,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麽能讓他給我穿鞋子?!雖然以前若兒她們經常做,但那時候是因為腿不能動啊!
急忙想縮回腳,卻還是慢了一步。
因為剛才沒看到床邊有鞋,所以只穿着一雙布襪就下了地,被他握在手裏的那只腳上還沾了些土。
“灏,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乖,別動,馬上就好。”
紅着臉看他輕手拍去腳上的土漬,熟練地給我穿上靴子,再将那根銀綢系上。
而予青則退立一側,仍只低着頭,身形一動不動。
“好了。”低笑地單手攬起我的腰,上下打量了翻,“以後不許再赤腳下地了。”
有些尴尬地點點,突然發現,站在地上,被他攬在懷裏的我,真的只像一個孩子,因為……身高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我,不過到他的胸口而已。
他取過盤裏的玉佩系在我的腰間,然後接過予青遞上的狐裘。
“為什麽我要戴這個?”皺眉地看着他手裏的東西,剛才還在想多了什麽,原來裘衣上多了兜帽和……一塊白色紗巾。
“外面風大。”
風大?為什麽我不覺得?
而予青見我順從地戴上面紗後,似乎深深松了口氣。
他,應該沒有認出我吧,畢竟剛才他的稱呼是“少主”,而不是當初的“公子”……
突然,一聲輕嘆傳入耳中,“夜兒……”
“嗯?”疑惑地擡起頭,卻見他的眼裏有些無奈。
“予青是十六部暗影的部首之一——地魅。他知道你是若夜,也是曦瀾的九皇子。所以,你這小腦袋就別再胡思亂想了。”
呆滞的點點頭。呃,他怎麽知道我在想什啊,我臉上的疑問有那麽明顯嗎?
摸摸鼻子,算了,別告訴我他有讀心術就好。
“嗯……那我們去哪呀?”是吧,也許只有他的暗影,在知道我身份的時候才會神色如常。
“夜兒想去哪裏?”低下頭,在我耳邊輕問道。
“就去街上走走吧。”也沒什麽想去的地方,這裏是江寧城外的一個小鎮,也是進城的必經之路。
那天安逸離開後就一直沒什麽消息,歸同和成朗雖然也随我們一起到了這裏,但他們對灏似乎有所忌憚,所以這幾天也沒看到他們。
不知,若是再讓他們知曉,灏是曦瀾皇帝的時候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好。”
聽到預料中的回答,不由埋首在他懷裏輕聲失笑,是不是我說什麽,他都會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