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撒謊
撒謊
一番折騰後,總算押着四兒離開了醉月閣。
姚環音只覺得空氣也新鮮,夜風也溫柔。
自從遇見柳聘風後,一切貌似都在往好處發展。
她不會騎馬,所以追捕時,只能由誰帶着她是個問題。
姚環音只怕抓不到鸨母,擔心那幾個女孩子的安危,主動開口:“要不,我和這位大人共乘?”
本朝大理寺未設女官,外出斷案,自然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姚環音知道柳聘風是端方君子,最知節守禮。
雖然她了解的,是十幾年後的柳聘風了。
她對着剛剛那位大人道:“這位大人。”
那人立即回道:“在下周顯。”
姚環音盈盈一笑,道:“周大人,事态緊急,能否請大人帶我一同前往?您放心,我絕不糾纏你。大人若是不便,直接拒絕就是,我可以另尋他人。”
這人面露難色,剛想答應,半個好字卡在喉中,就聽見柳聘風道:“不必了。”
夜色下,柳聘風翻身上馬,衣擺被晚風吹出飄逸流暢的弧度。他對着不遠處的姚環音遞出一只手:“事急從權,在下并非迂腐守舊之人,姚姑娘随我同行即可。”
姚環音伸手握住他,只感覺馬上少年輕巧拉她一下,還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坐在他身前了。
她這輩子也沒有這種共乘一匹馬的體驗,只覺得耳根發熱。
許是感覺到她的緊張,柳聘風甚至和她開了個玩笑:“姚姑娘放心,有諸位同僚見證,我也絕不會糾纏于你。”
周顯離得最近,第一個聽見了,笑着打馬跑開了。
姚環音想笑不敢笑,只聽見身後人一聲駕,周圍的夜色便逐漸模糊了起來。
夜間風大,她在前方喝了好幾口風,嗆得她咳了好幾聲。柳聘風約莫也聽見了,雙臂展開環了環她,但兩人之間仍舊保留一定空間,并非緊貼着。
姚環音順勢側臉躲進柳聘風的庇護中。
幾人目的準确,又是駿馬疾馳而行,比前些日姚環音被運往醉月閣的速度快得多。
姚環音之前就猜測,她們被關的地方絕不可能在城中。
下了馬觀察四周,果真如此。
城中人多眼雜,且那日她試圖觀察外面的時候,并未聽見有任何聲音。若是城中,哪裏能找到如此僻靜的地方?
大理寺同行辦案的人去後門堵住,周顯破門而入,不多時就提着一人走出。
正是那位鸨母。
姚環音幾步跑上前,問道:“那些姑娘呢?”
鸨母見了是她,也不回答,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這小賤蹄子。”
姚環音見她不好好回答問題,直接上手去搜鑰匙。
果然在她腰間找到了。
心急如焚的姚環音拿了鑰匙就要去開門,卻被周顯阻止。
“姚姑娘,還是讓在下來吧。”
姚環音意識到自己的莽撞,說了抱歉後把鑰匙遞給周顯。
無人責怪她,但氣氛難免尴尬。所有人都把目光瞧瞧移到她身上。
柳聘風替她解圍:“好了,姚姑娘救人心切,我們也跟上看看吧。”
怕姚環音又腦子一熱沖在前面,柳聘風低聲囑咐她:“姚姑娘跟在我們身後即可。”
他想得周全,姚環音點點頭,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不過鸨母逃竄得慌忙,院內屋內并無設下埋伏。
幾個少女還在屋內蜷縮着睡覺,門被破開的時候,還有人尖叫了一聲。
姚環音進門時,擡頭看了看柳聘風。
柳聘風知道她想幹嘛,點點頭。
她這才沖上前去看,數了數,發覺不對勁。
少了一人。
她拽住離得最近,唯一一個沒有哭的少女,問她:“我走了之後,還有人被帶走嗎?”
那位少女擡頭,看了好一陣,才想起姚環音是誰,她估計是被吓到了,又想了許久,才顫聲答:“你走後,那鸨母帶人又來了一次,說要把她送到府上。別的……我記不清了,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不要抓我……”
想來再問,也不可能問出什麽了。姚環音自然知道這些姑娘幾日來擔驚受怕,難免有些心理創傷。她看她蜷成一團,不敢擡頭,只能輕柔拍拍她的背,告訴她:“你已經很堅強了,不要怕,那些人販子已經被抓住了。”
柳聘風走上前,問:“都在這裏了嗎?”
姚環音搖搖頭,神色嚴肅:“少了一人,聽她的意思,應當沒有送到醉月閣。”
此事到此,也不是姚環音能夠繼續跟着查下去的了。
柳聘風讓手下詢問少女們的姓名、戶籍,好想方設法把她們送回家中。
至于姚環音,柳聘風看了看一直打噴嚏的姚環音,嘆了口氣道:“姚姑娘,你可知自己家住何方?”
其餘人都有去處,但姚環音是實打實的孤家寡人一個。她初到此地就被拐賣,連投奔誰都不知道。更要命的是,她連個戶籍都沒有,對本朝更是一無所知,妥妥的流民一個。
猶豫再三,等身邊人再次發問時,姚環音猶豫道:“其實,我是柳大人的遠房親戚。父母亡逝後,特來投奔柳府。”
周顯聽完,卻笑了,問她:“姚姑娘,你可知柳大人何許人也?”
姚環音面有菜色,這個她還真沒記住,不過在原小說中幾章就退場的人物,應該不會太顯赫。
“柳司直的本家,是河東柳氏,他叔父是當今吏部侍郎。”周顯道,“姚小姐又是哪門出身的貴女呢?”
若是貴女,怎麽可能只身投奔親戚,自是有族人安排打點好一切。
姚環音不想被送走,更不敢獨自在這個陌生的朝代生活,她不過一個高中生,日常生活不是做題就是考試,憑借自己的本事,絕不可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
驚惶之餘,她下意識把目光投向她唯一熟悉的人。
柳聘風聽她扯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面色沉靜,估計也是在思量她的身份。
豆大的眼淚從姚環音眼眶中湧出:“柳子适,我真是你遠方親戚,我父母已然雙亡,若你也不肯收留我,我只能……”
柳聘風微微側頭,正好抓到姚環音一邊抹淚一邊偷偷觀察自己的神情。
“我只能日日守在你府邸和大理寺門前了。”
她這話說出來,自己都沒有底氣,心虛的不敢看他。生怕對方一怒之下真的甩袖而去。
即便如此,姚環音也是半分怨不得他的,畢竟死皮賴臉糾纏柳聘風的人,正是她自己。
可若不試圖糾纏柳聘風,她離下一次被拐估計也不遠了。
人在陌生的環境中,總是會下意識抓住熟悉的人。
柳聘風現在是她與這個時代唯一的聯系。
他之于姚環音,就如同枯井中的麻繩,若他肯借力,自然會使她有喘息的機會;若不肯,她只能繼續坐井觀天,慢慢摸索活下去的辦法了。
思及此處,她哭的更痛了,原本只是想讓柳聘風心軟,此刻真有幾分真心實意的害怕了。
“家中老仆前些日提到過,他有一個外孫女正要來尋他。”柳聘風突然說,連周顯聽了都楞了一下。
“姚姑娘,你是來尋你外公的嗎?”
姚環音睜大雙眼,一顆淚珠懸在她睫毛邊,她擡頭時正好落下,砸在幹涸的地上,瞬時開出一朵淚花。
她看着月光下,柳聘風溫潤如玉的面孔,那顆鮮亮的觀音痣,連夜色都難掩其麗。
真真是個菩薩心腸。
“是,柳大人說的正是。”姚環音破涕為笑,總算有個暫時落腳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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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并不為官員提供住房,洛陽房價又高,因此多數官員都是租房度日。
柳家是河東大姓,柳聘風又有個在朝中任吏部侍郎的叔父,不至于和其他大理寺官員一起擠宿舍,但也絕不可能随意買下一套宅子。
洛陽城內寸土寸金,因此柳聘風租住的房子也沒多大。
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想騰出一間給姚環音住,也并非不能。
姚環音自知借住不是長久之計,對柳聘風保證:“待我賺到錢,一定搬出去,在此之前,我可以把這個給你壓在你這裏。”
她想了一路,還是不舍得把筆給柳聘風,只能取下手腕間的琉璃多寶手串。
“這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你可不能弄壞了,我将來是要贖回去的。”她認認真真道。
柳聘風不好抹了她面子,只好拿在手中。
其實柳聘風并不相信姚環音能賺到錢,他覺得姚環音此人性子跳脫又不拘禮法,若是為了還他恩情,再被人哄騙,又會是麻煩一樁。
他問:“此事不急,我也會暗中幫助姚姑娘打聽家人消息,若姑娘願意,可以去丁老那裏幫忙,就當房租了。”
然後把手串遞還給她:“我觀此物不凡,姑娘既然珍視,還是不要輕易交給外人。”
姚環音此刻真覺得柳聘風是她穿書後,遇見的最好的人。
她靈機一動道:“大人忙着查案,應該餓了吧,我為大人做些吃的如何?”
柳聘風确實餓了,但觀姚環音做派,确實不像精通廚藝的樣子。
然她殷殷期盼,不斷催促他,眼神誠懇熾熱,實在不容拒絕。
柳聘風最後還是妥協,喊了丁叔帶她去廚房。